第一百七十二章
佔據了大阪和京都附近的大妖怪，名為羽衣狐，據傳聞乃是數百年前那位傳奇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之母，在漫長的轉生中，原本柔弱平和的狐妖心智逐漸異化，實力也伴隨著尾巴的增加而指數級遞增。
時至今日，羽衣狐已經從那隻會被安倍晴明同僚誤殺的可憐小妖，變成了佔據東部之地的強悍妖怪大將。
面對這樣強勢且詭譎的妖怪，要麼直接向被羽衣狐間接操控著的豐臣氏宣戰，要麼就只能智取。
所以，改換了一幅面貌，一身櫻色十二單，偽裝成櫻姬的繼國朔夜，會在大阪城天守閣的和室中看到身穿藍色十二單，偽裝成自己的奴良滑瓢被羽衣狐手下的鴉天狗抓著肩膀從空中帶到天守閣的主樓，這也是很合理的，對吧？
模仿著櫻姬言行的繼國朔夜收斂起看到“繼國朔夜”時瞬間被挑動起的興趣，擠在被羽衣狐的人從各個城池以為“兒子”挑選妾室為藉口而拐帶來的神賜姬君們之中，留意著周身的情況。
“那位就是朔夜姬嗎？我父說朔夜姬是一個侵吞夫家遺產的黑寡婦，可妾身倒覺得以女子之身掌權一城，討伐妖怪而且還成功了的輝夜姬簡直就是妾身最喜歡的那類人，為何……朔夜姬也被帶到豐臣氏這裡來了？”
“妾身的能力是預見，早在豐臣氏的使臣到來之前，妾身便為自己卜算過一次，卦象為命途兇險，只可惜妾身所在的城池弱小無力，完全不可能違抗豐臣氏的指令，妾身……終究還是跟隨使者來到了大阪城，但朔夜姬可是四之宮城的城主，地位與我等需要依靠父兄的普通姬君全然不同，她居然也被帶到此處？”
“父親、兄長、姐姐……桃姬好怕……嗚嗚嗚”
“小桃不哭，朔夜姬和我等不同，看情況朔夜姬和我們一樣，也不是自願來到大阪城，或許我們能等到朔夜姬那邊派來營救她的人？”
縱使被養在深閨，但這些姬君都不是蠢人，更是各自有各自的血脈天賦，能被押到大阪城來，一來是因為對家人沒有防備之心，二來便是因為雙拳難敵四手。
還好，出於謹慎考慮，他們同時還制定了計劃二。
聽到櫻姬這話，玉姬縱使處於驚慌之中，也不由得有些氣道：“天守閣的那位擺明了是用心不良，吾等都是被家族捨棄之人，除了自救，難不成還指望家裡的父親兄長能來救吾等嗎？如果他們有這個魄力，一開始就不會把吾等獻給豐臣氏。”
畢竟羽衣狐能做出強召各城姬君這樣的事情，說明她的修行定然是到了十分關鍵的時候，抑或是她的精神到了極不穩定的時候，沒有誰能預測到她的下限到底在何處。
玉姬的話引起了一同被關押在和室中的姬君們的贊同。
按照朔夜和奴良滑瓢準備的第一份計劃，首先會由朔夜偽裝成櫻姬直面羽衣狐，在確定羽衣狐有對這些姬君圖謀不軌的想法以後，立刻採取行動，聯合與奴良滑瓢有幾分交情的陰陽師花開院一族救出那些被羽衣狐強徵到此處的神賜姬君。
帶入羽衣狐的視角，如果能將繼國朔夜當做血食，那麼一個繼國朔夜帶來的收穫是所有神賜姬君加起來也比不上的。
身旁的紫衣姬君扯扯朔夜的衣袖，好看的眼眸中滿滿都是對未知未來的擔憂和迷茫。
在見到奴良滑瓢偽裝的“自己”被羽衣狐手下的妖怪綁走的瞬間，朔夜便知自己和奴良滑瓢先前的計劃需要做些改進。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談什麼相信不相信的？”
姬君們來自不同的城池，最大不過十六七歲，最小的更是隻有六歲，明明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卻因為豐臣秀瀨之母一紙命令便被家人們主動送到了大阪城，生怕動作晚了一步便被佔據了京都的最強的豐臣氏找到藉口討伐了去。
但奴良滑瓢版繼國朔夜既然會出現在此地，便說明他們的計劃一終究是出了些茬子。
“是啊，妾身的能力是催生植物的生長，自從這一能力被發現，吾父每日都要讓妾身催生當季最美的鮮花販賣，每年上繳神社的供奉金有八成都是憑妾身之力賺的，就這樣，該犧牲妾身的時候，家族中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妾身說話。”
於是，美眸之中眸光流轉，繼國朔夜版櫻姬眨眨眼，看向身邊與櫻姬相識的紫衣姬君：“玉姬姐姐，我可以相信你嗎？”
然而計劃終究抵不上變化，繼國朔夜自覺自己的名聲已經足夠讓人忌憚，在人見城天守閣外殺死飛頭蜈蚣的同時還小小的彰顯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無論是政治影響力也好，還是實力也罷，強徵繼國朔夜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這自然，有些緣故。”
一個優於質，一個長於量，繼國朔夜和奴良滑瓢的第二手準備便是由此展開。
“櫻姬，妾身記得月見城也算是大城，月川城主素來寵愛你，你怎麼也……”
神賜姬君，雖蒙得血脈的庇護擁有了非同尋常的能力，但在家族的得失面前，終究也是被放棄的那個。
待到這些姬君們安全，便放出訊號，奴良滑瓢偽裝成她，以東部九城之主的身份對豐臣氏宣戰，屆時繼國巖勝和繼國緣一分別帶領駐守在大阪城外的武士和除妖師一擁而上，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妾身的能力是祈雨，那年大旱，如果不是妾身拼了命的求雨，妾身所在城池連供奉金都交不起，自從妾身覺醒能力，每年農忙時節都會幫忙祈雨，我自認為為家族做出的貢獻不弱於兄長，可如若豐臣氏要求交出的是兄長，我父絕對不會同意……”
“妾身的能力沒有姐姐們厲害，只能放出維持五天的靈光，但家裡依靠販賣靈光製成的燈籠，每年也是一筆不小的進項，可臨到要犧牲妾身的時候，也只有母親願意為妾身哭泣……”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女孩們或多或少地也都明白，那位掌控者豐臣氏的夫人對她們絕對沒有好意，能活著離開大阪城已經是一種奢望，索性哭著將對至親之人的怨恨吐露了出來。
聽到姬君們的抱怨，即便已經透過情報瞭解過這些神賜姬君的能力，繼國朔夜依舊忍不住扼腕，以姬野真司的靈魂狀態對系統興奮道：“催生植物、祈雨、點亮靈光還有櫻姬的治癒之力，這些姬君簡直就是基建建設的寶藏嘛，更別說經過羽衣狐這一遭，這些姬君對家人的眷戀被家人主動斬斷，嘖嘖嘖，從這一點來講，我搞不好還要感謝羽衣狐呢～”
“迫不及待了啊，讓這些姬君，也變成我們的同伴。”
感慨且滿足的表達完自己對於接納這些姬君的興奮之情，繼國朔夜版櫻姬清清嗓子，拉住身邊玉姬的手腕，抬起眸，微笑道：“不是哦，並非沒有人願意來救我們。”
“櫻姬妹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距離“櫻姬”最近的幾位姬君聽到這話，神色一變，相互對視一眼後，由和櫻姬關係最好的玉姬發問了。
“不知幾位姐姐可有聽說，在約莫一月之前，東部九城便盡數向朔夜殿下宣誓效忠，朔夜殿下憐憫九城之民食不果腹，為妖邪所困，遂與大妖滑頭鬼達成合作，平息了九城的妖禍。”
這件事在貴族中並不算是什麼秘密，這些姬君或多或少的都聽家裡人說過，父兄無一不唾罵朔夜姬的狼子野心，唾棄繼國巖勝作為繼國家真正的家主，竟讓一個女子站在頭頂云云，但在唾罵之餘，又無一不生嫉妒之意，直呼繼國氏將成為下一個豐臣家族。
但姬君們卻很喜歡這位朔夜殿下，無他，在這一批姬君中，唯一兼有神賜之名而未被家族獻祭到大阪城來的，便是東部九城的葵姬和鏡姬。
也正是因為如此，透過和室的窗子看到被鴉天狗抓來的朔夜姬君時，這些女孩才會那麼的驚訝。
“這一訊息吾等早已聽聞，朔夜殿下志氣非常人所能比擬，說句僭越的話，如果我等有朔夜殿下那樣的權勢，斷不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玉姬身邊擁有點亮靈光能力的姬君點點頭，肯定道。
“在豐臣使臣到來的前一晚，朔夜殿下的人曾經拜訪過妾身。”確定了這些女孩的立場，加下了就好做了，“櫻姬”壓低了嗓音，低聲道：“殿下問妾身，可願用一身本領，換民心而非換錢財，換自由而非換宮樓，換之於自強之聲名權勢，而非換之於父兄前程。”
作為家族中弱勢的一方，縱使這些姬君擁有非凡的能力，但這些血脈恩賜給她們的東西，直接的受益人也不是她們，這些能力大多被家族中的掌權者利用，成為他們錦上添花的工具。
家庭環境好的，尚且不會在意這些得失，但能被家裡人像是禮品一般送到大阪城來，可見這些姬君們在家族中的地位。
因而聽到“櫻姬”的話，這些女子瞬間來了精神，就連最小的桃姬也在極短的時間內理清了利害關係，聲音因激動而顯得顫唞：“朔夜殿下……也會這樣重視吾等的能力嗎？”
“當然，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櫻姬”粲然一笑，一雙瑩潤黑眸堅定地看向桃姬，聲線柔和卻鏗鏘有力：“包括朔夜殿下被豐臣氏那位帶到大阪城一事，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因為朔夜殿下看中的不止妾身的才能，更看好諸位的才能。”
“人見城的除妖武士已經潛入天守閣，只待朔夜殿下發出訊號，這些武士便會進攻天守閣，接應吾等離開。”
為了保密，“櫻姬”的聲音壓的極低，但聽入玉姬等人耳中，卻恍若雷鳴，諸姬君愣怔在原地之時，繼國朔夜版櫻姬歪歪頭，主動伸出手去：“諸位可願意，主動邁出前往朔夜殿下麾下的第一步？”
繼國朔夜，在這個女子前半生的歷程中，就像這些姬君一樣生活在天守閣的宮閣之中，唯一顯出的聲名便是病弱體虛，但從嫁入四之宮城開始，繼國朔夜的命運便如同流星拐彎一樣，向著忤逆這個世界常識的方向飛馳而去。
她是商人們口中的經商大才，是妖鬼們口中的弒殺妖鬼之女，是痴情人口中的重情重義的女子，是權貴城主口中的野蠻忤逆之狂徒，更是東部九城享受了其恩惠的百姓們的恩人。
這樣的女性，男子們或許能用天文望遠鏡從她身上挑出百八十個錯誤出來，但卻讓姬君們不由得心嚮往之。
畢竟沒有任何人，比這些成長於權勢包圍之中，卻又被權勢天然排斥的女子，更明白權勢的好處。
“櫻姬，朔夜殿下需要我們怎麼做？你儘管說！”
玉姬搶先開口，這樣難得的機會，她會錯過才是怪事，橫豎最差不過是命喪豐臣氏，搏一搏還有像男子一般被朔夜殿下重用的機會，傻子才會推諉。
諸位姬君中也沒有傻子，得知有朔夜姬兜底的她們現在心不慌腿不抖，自覺分派出兩波人，一波負責偽裝動靜騙過駐守在和室外走廊處的武士，一波湊到朔夜版櫻姬的身邊聽從少女的指揮。
於是行動便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三十三座大城，除去東部九城外，共有十一名神賜姬君，能力各有不同，組合起來，這些不同的能力便能爆發出非同一般的效果了。
有善於卜卦預知危險者璃姬，負責在逃跑的過程中提前挑選逃亡的方向；有空手可制靈光者桃姬，負責在碰見武士阻攔道路的時候以靈光遮蔽其目；有祈雨者玉姬，祈求雨水，召喚烏雲遮蔽月光，配合天守閣外接應部隊的行動；有能催生植物者玫姬，手中被櫻姬塞入大把毒草種子，只待出其不意將種子撒入追擊者身上再催生……
十位姬君被委派了不同的職能，彼此之間相互配合，輔以人見城的除妖武士在外接應，逃出豐臣氏天守閣確實不是一件難事。
“……那麼，櫻姬你呢？”
雖然因為絕處逢生而倍感激動與喜悅，玉姬依舊注意到了櫻姬的不同，而後，在十位姬君擔憂的目光中，黑髮粉袍的絕色少女歉然一笑，遺憾道：“雖然妾身斗膽安排了諸位姐姐們的差事，但我大概是不能與諸位同行了，櫻的神賜之力為治癒，相比諸位姐姐，妾身覺得還是朔夜殿下那邊比較需要我。”
逃出天守閣固然危險，但朔夜殿下那邊顯然更難以預測，正當玉姬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天守閣的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隨即便是滔天的火光，從天守閣的頂部熊熊燃燒開來，照亮了夜色中半邊天空，連身處下層和室的諸位姬君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便是訊號了。
來不及做過多的拉扯，朔夜版櫻姬一聲令下吩咐身後的姬君褪去繁重的十二單，只取最外層做遮擋之用，而後拉開門，在駐守武士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灼目的光亮在眼前炸開，彷彿直視太陽一般，雙目刺痛，精神恍惚，然後不知怎麼著的，便有巨力襲來，放倒了兩位武士。
朔夜版櫻姬與諸位姬君分開而行，分開後，不用維持櫻姬人設的她行動愈發自由，靈巧的越過守衛，直衝天守閣頂層而去。
尋常妖怪之間的比鬥，便已經是普通人難以插手的範疇，大妖怪之間的戰鬥更是已經擁有改變大範圍地形的能力，而妖怪大將之間的廝殺，重則移山倒海，輕則毀城滅村。
好在羽衣狐終究顧念著大阪城中自己辛苦攢下的基業，而奴良滑瓢忌憚還沒有逃出去的諸位姬君的安全，兩位大妖怪之間的交手雖然點燃了大火，但還在可控制範圍內。
起碼，待到繼國朔夜趕到頂層的時候，豐臣氏天守閣只往下被削了兩層，只是奴良滑瓢被羽衣狐為首的數十妖鬼團圍在中間，衣衫頗為狼狽不說，還被羽衣狐出言嘲諷：“我竟不知奴良組竟與那朔夜姬關係如此密切，還是說朔夜姬就是滑頭鬼你偽裝的人皮？難怪這麼盡心盡力，早些說清楚妾身才懶得要你臭烘烘的心肝，陰險狡詐卑鄙無恥之徒我可捨不得給我心愛的晴明孩兒吃。”
喔嚯，羽衣狐強徵來這麼多神賜姬君是為了挖去她們的心肝供自己食用，嘖嘖嘖，真是資源的極大浪費。
——這是剛剛到場的繼國朔夜的第一反應。
不對，羽衣狐居然懷孕的，懷的還是數百年前那位大名鼎鼎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這是從地下破損窟洞中探出半個頭的繼國朔夜的第二個想法，目光更是直接掃過羽衣狐的腹部。
一個大膽的想法隨之在她腦海中產生。
“系統君～”
靈魂空間之中，黑髮綠眸的青年人若有所思的眯起眼，摸摸下巴，看著與奴良滑瓢對峙的羽衣狐，姬野真司興趣重燃：“你說，我這具身體註定超脫於人世，只有小神無一個人的話，又要負責治下臣民，又要肅清人與妖鬼的邊界，是不是太為難她了？”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每一個字元間都是滿滿的篤定，系統沒有許可權回答姬野真司，而姬野真司也不需要系統的回答。
青年綠眸中越發趣味盎然，繼國朔夜白淨小臉上的愉悅之色也越發顯著，宛若第一次看到四之宮彥那般，少女熱情的看向羽衣狐。
“那可是大陰陽師晴明哎，還有比這兒更好的助手嗎？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以吾之子的身份降生於人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