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診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李老馬上意識到。
老闆，有專案組、有基金投入的專案組領導，才會被稱之為老闆。
當然，那種小大夫拍馬屁，哄自家主任開心的不算數。
李老有些困惑，風溼免疫科的老闆，下屬還叫囂著要是能推翻他的診斷，就把化驗結果摔他臉上。
這種關係，自己從來沒見過。
科研基金是老闆爭取來的，專案組裡，老闆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助手這麼囂張？難道是帶資進組？
老話講，叫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專案組裡有兩個老闆，一旦遇到疑難的問題，誰拍板做主？
這種專案組也有過，但壽命都不長。
古怪，李老心裡越來越好奇，這是個什麼專案組呢？
助手，或者是二老闆竟然這麼囂張。
不過從語氣上來判斷，他的話語並沒有惡意，而像是在開玩笑。
看樣子是幾個志同道合的中年帶組教授級別的人，湊在一起做一個國家級的科研專案，李老猜測著。
此時，風溼免疫科的主任已經說完各種化驗檢查數值，最後給出自己的診斷意見——繼發性APS。
排除了所有干擾，堅定診斷是繼發性APS，並系統性紅斑狼瘡。
如果沒有眼前的A4紙，李老會為風溼免疫科主任的精彩推論和喝彩。
患者病情複雜，他能在眾多紛繁之中找出主要問題所在，這是醫大附院技術水平的體現。
尤其是最後的診斷，他說出來的時候極為肯定，壓根就沒說那些含含糊糊的話。
可是在A4紙上，在龍飛鳳舞的字跡描述下，李老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個專案組，一個不知名的“老闆”，竟然憑藉少量的檢查報告和CT影像，就判定是繼發性APS併發系統性紅斑狼瘡。
這有點神奇。
【我估計老闆不會錯，你們要是還沒判定是繼發性APS+系統性紅斑狼瘡，那就往這上面想一想，做一做相關的檢查。】
A4紙上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雖然沒有指著鼻子罵人，但李老隱約能看見一個高傲的中年醫生帶著一臉不屑的神情說著這些話。
可惜了，是風溼免疫的帶組教授，還有自己的專案組，招攬到自己門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李老嘆了口氣。
內分泌科主任聽到繼發性APS併發系統性紅斑狼瘡的判斷後，面帶微笑。這和自己的判斷一樣，做了很多檢查，終於把模糊的猜想變成現實，這個複雜的案例真的很考驗水平。
聽李老嘆氣，內分泌科主任怔了一下，難道是診斷有誤？
“李老，怎麼了？”她詢問到。
“你看。”李老把自己看完的紙遞了過去。
內分泌科主任楞了一下，隨後翻閱A4紙。
尖酸刻薄的語氣讓她很憤怒，可是通篇找不到一點毛病，那口氣就憋在胸腔裡面，發洩不出來，讓她好生鬱悶。
當大夫的，指著鼻子罵娘，那是潑婦，沒有一點技術含量。指責對方診斷錯誤，站在技術的頂點，藐視一切，才是王道。
可看著A4紙上寫的診斷、推理過程，內分泌科的主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人家的判斷有條理，有邏輯，雖然夾雜著一些猜測，但寫病情分析的醫生也說了，這是他老闆堅持的，希望判斷錯誤，能用正確的診斷砸他臉上。
可人家的診斷和自家醫院風溼免疫科大主任的診斷是一樣的，砸？用什麼砸！
“本患者高滴度抗核抗體陽性、ACA陽性、血小板減少、可疑盤狀紅斑，但由於特異性抗體dsDNA陰性，考慮SLE可能性大。”
“至此，患者診斷基本明確：繼發性APS，SLE可能性大，雙側腎上腺靜脈血栓導致腎上腺血腫，繼而導致原發性腎上腺皮質功能不全，最後出現腎上腺危象。”
風溼免疫科的主任像是對著A4紙上寫的話照著念一樣，雖然不至於一個字都不錯，但大概意思是一樣的。
李老看著紙上的字，心裡憑空生出一股子荒謬絕倫的錯覺。
她隱約猜到，那個醫療組的技術水平，並不比醫大附院要低，甚至還要高一些。
身為醫大附院曾經大內科主任的李老心中是有驕傲的，她下意識的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只是風溼免疫的診斷水平比醫大附院還要高，到底是哪家醫院？
【嗯，最後，給出治療方案。你們別不耐煩，也別覺得我們指手畫腳，患者儘快恢復最重要。這頂大帽子扣上去，是不是覺得頸椎都難受了？】
李老看著調侃的言語，哭笑不得。
【華法林抗凝，目標INR2~3，並加用羥氯喹減少aPI生成及抗小板聚集，潑尼松龍40mgQd+甲氨蝶呤10mgQw抑制免疫。】
“我建議用華法林抗凝，目標INR2~3。與此同時並加用羥氯喹，用來減少aPI生成及抗小板聚集，潑尼松龍40mgQd+甲氨蝶呤10mgQw做抑制免疫治療。”風溼免疫科的主任最後“照著”A4紙上的治療方案“念”出來。
要不是他距離這面至少有10米，李老都覺得真的是看到了A4紙上的治療方案直接想也不想的念出來的。
這……
內分泌科的主任一直盯著，也看見了A4紙上寫的這段話。
眼睛看著治療方案，耳朵裡聽到同樣的治療方案。
這算是不謀而合麼？
李老和內分泌科的主任心裡同時浮現出一個電視劇裡的畫面，諸葛亮手心寫字，和周瑜不謀而合，相視大笑。
可……對面的那個未知的醫療組，在缺少很多必要的化驗檢查的同時做出了這些判斷。
李老第一次在參加大內科巡診的時候走神了。
收到內分泌科的這個2-8床的患者肯定要轉去風溼免疫科，她並不在意這個，心裡回想的都是A4紙翻到最後一頁，所有話說完後，留下來的那個笑臉。
笑臉和之前尖酸刻薄的話語截然相反，李老沒有認為是有人鄙視醫大附院，直接開嘲諷。
她很好奇，甚至有些著急，想要大內科巡診趕緊結束，自己回去問問到底是哪家醫院的哪個醫療組有這種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