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阿慄的話,秦素的眉心已經蹙了起來。

秦彥柏的住處搜到了左四孃的詩作,這也就罷了,秦府庶子與左家庶女之間郎情妾意,這豈非好事?鍾氏為什麼緊接著便封了西窗書齋?莫非,此事竟也與秦彥昭有關。

秦素靜靜思忖了片刻,驀地想起一事。

那左家有兩位旁支的郎君,似也在蕭家族學附學,據她前世所知,這兩個左郎與秦彥昭頗是親密……剎時間,窗外寒風倏然掠過心頭,不止吹去了這一小片謎霧,亦令她心底發冷。

秦彥昭之事所牽連出的,不只秦彥梨與秦彥柏兄妹,說不得亦有左家手筆。

鍾氏出手如此之狠,說不得亦是因了左家。

再大膽些往下想,秦彥昭詩中所言之“煩憂”,或許……便與左四娘有關。

剎時間,秦素連手足都是一片冰涼。

左家竟然這麼早就開始謀算秦家了,這其中,秦世芳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此事不可再對人言.”

思忖片刻後,秦素斷然說道,面無表情地看著阿慄。

阿慄臉色微微一變,垂首顫聲道:“是,女郎。

我不該亂講的.”

秦素忙放緩了語氣,和聲道:“我並非此意。

我的意思是說,你能打聽到這些,這是極好的。

只這些事你聽來之後,只可告訴我一個人,不能再說予旁人,知道麼?”

阿慄聞言,面色恢復了一些,忙不迭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阿勝那裡,你有空也可以多去走走,多聽聽他說些什麼。

你們是一個莊子裡來的,親近些也沒什麼.”

阿慄歡喜地連連點頭,又笑道:“對了,阿勝還叫我謝謝女郎呢.”

“謝我?我有何可謝?”

秦素問道,心底裡卻是一片瞭然。

阿慄便張大眼睛看著她道:“因為女郎幫了阿勝哥哥呀。

他說他之前一直待在馬房,做的活計又髒又累,後來是女郎讓我阿爺謝他的救命之恩,結果當天他就調去了門房。

我阿爺說這都是女郎記著他,叫他記得女郎的恩呢.”

“原來如此.”

秦素笑了笑道。

當初她由著性子幫了阿勝一回,阿勝能夠記得,這便最好了。

他在外院做事,往後有多少忙要他幫,秦素自是求之不得。

“你若有空便告訴他,有些事情我確實需要他幫忙.”

秦素和聲輕語。

阿慄連連點頭,大大的眼珠轉了轉,面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狡黠:“是,我懂啦。

女郎放心便是.”

看起來,雖然心思單純,但阿慄卻一點不笨,這些日子在秦府耳濡目染,其間的有些事情,她應該也明白了不少。

秦素笑著伸出手指在她額上一點,復又輕聲道:“那青絲君可不是吃的,乃是人的名號,所謂青絲,亦可用來代稱女子的頭髮。

不過這話你不可再告訴旁人了,連阿勝也不許說,只自己知曉便是.”

說著她便摸出一個小布囊,遞給了阿慄,笑著道:“喏,這裡有些錢,你若想吃青絲梅條,託阿勝去外頭買來吃便是.”

頓了頓又道:“還有,告訴阿勝,讓他也不要再跟別人提青絲君的事了.”

阿慄連連點頭,接過布包便覺手裡一沉,知道那裡頭裝了不下二十錢,忙笑嘻嘻地道:“多謝女郎.”

秦素笑著道:“往後也要這樣才是.”

阿慄眉開眼笑地點頭,咧著嘴去看一旁的膏藥,臉上直是樂開了花。

秦素望著她的背影,面上亦染了一絲笑意。

****************************************薄暮籠上了窗欞,白沙沙的窗紙上,度上了一層極淺的昏黃,讓人想起擺放了許久的書卷,那曾經的潔白如新,在光陰中逐漸消磨了去,最後只剩下了陳舊的薄與脆,風一吹,就散佚成了灰。

吳老夫人獨自立在窗邊,眼神凝在那暗黃的窗紙上,手裡的竹枝前端火苗躍動,卻並未湊進一旁的燭臺,而是懸在了半空。

那顫巍巍的一朵紅光,在房間裡忽明忽滅。

“夫人,蔣嫗回來了.”

門外傳來使女柔和的聲音。

那年輕而動人的語聲,沒來由地叫人不快。

吳老夫人皺了皺眉,竹尖上的火苗立刻晃了幾下。

“叫她進來罷.”

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將竹枝湊上燭臺,點亮了上頭的半截白燭。

門簾輕輕挑開,蔣嫗步履輕捷地跨過門檻,一身青布衣裙,漆黑的頭髮梳得平平整整。

進屋後,她便將門邊的小鬟遣去了廊下立著,方行至吳老夫人的跟前站定,肅著一張臉,兩彎長眉壓了下來,深褐色的眼珠如冰一樣地冷。

“怎麼了?西院那邊沒動靜?”

吳老夫人問道,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隨後便將長竹枝湊近唇邊,“噗”地一聲吹熄了火苗。

蔣嫗微微躬身,壓低了聲音稟報道:“正如夫人所料,西院夫人派人封了院子,正在滿院搜檢,動靜鬧得極大。

如今三郎與三孃的住處已經鎖了,一個挪去了東樓,一個挪到了西華居的廂房……”她細細地將西院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東院夫人如今也聽了這事,便也說要叫人在東院裡搜一搜,說是太夫人說的,如今正值孝期,各院皆需謹遵禮制,絕不可有逾制之事發生.”

說罷這些,她便微垂了頭,束手而立。

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吳老夫人立在窗邊的身形方才動了動。

“嗯,我知曉了.”

她淡漠地說了一聲,便自窗邊走了開去,徑去了一旁的櫥架,將架頂的那隻青銅博山爐捧了起來,仔細端詳著,不再出聲。

蔣嫗與她主僕多年,很是瞭解她的脾性,見她捧起了香爐,便知這場談話至此便算結束了,她該退下去才是。

可是轉念一想,這搜檢終是大事,那林氏做事卻總有些毛手毛腳的,萬一查到了東萱閣這裡,她們下頭的人倒是為難,總要吳老夫人給出個章程才行。

思及此,蔣嫗提起的腳便又放下了,沉吟了一會,輕聲地道:“如今還要請夫人的示下,萬一東院夫人派人來東萱閣,我該如何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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