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離與阿烈皆是一愣。

不過,再一轉念,卻又覺得這樣才合理。

那洪水可非普通河水,水裡頭不知有多少死屍與死掉的牲畜,而上百次地潛入這樣的水中,對身體的傷害肯定不小,這墨少津再是有股狠勁、再是年輕力壯,也還是血肉之軀,又如何擋得住疾病來襲?“他……居然還能活下來,這簡直是……”阿烈喃喃自語地道,也不知是感慨還是讚歎。

秦素聞言,便也跟著慨然一嘆:“周先生感慨得是。

這墨少津委實生命力驚人,在水災過後的潁川得了風寒,莫說藥石了,便是一口水都得之艱難,尋常人再也活不下去的,可他卻硬撐著熬了過去,然他的身子就此卻受了極重的損傷,此後一直沒恢復過來.”

莫不離仍在發怔,並不曾說話,阿烈此時卻是瞭然,遂點頭道:“僕明白了。

那墨少津這一病,卻也是因禍得福,恰好逃過了先帝派來的蛇衛之眼.”

“應該便是如此的罷.”

秦素漫聲說道,繼續講述著墨當津那幾年的經歷:“待墨少津終是養好病之後,已是永平十七年,距大水過去已有兩年。

那時候的他有心離開潁川,卻苦於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他是個極聰敏之人,當是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盯著潁川的動靜,因此並不對外人表露自己墨氏子弟的身份,只隨便找了個死人的名頭頂上,去到一戶小士族家做佃客。

一年後,他終於湊齊了盤費,正待離開潁川時,不想潁川忽然失守,被趙國佔去。

墨少津時運不濟,竟是被趙軍拉去做了挑夫,直到永平十九年間,他才終是逃了出來.”

“此人命運,實可謂多舛.”

阿烈嘆道,搖了搖頭,面上似有幾分佩服的神色:“如此情形之下他還能活到後來,亦不得不叫人欽佩.”

先是親眼目睹了族人身死,後又得了重病,隨後又是饑荒、溫疫、赤貧,再後來又成為趙軍苦力。

這墨少津的生命力簡直堪稱頑強至極,他能夠找到遺詔亦純粹是性情使然,換一個人,再無他這樣的狠心與韌勁。

“墨少津逃離趙軍之後,是立時趕赴大陳了麼?”

阿烈此時又問道。

秦素再度搖了搖頭:“非也。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乃是墨氏老宅,依照他的打算,他是要找個地方藏起來,遠遠觀察墨家的情形的.”

言至此,秦素看向了莫不離,彎唇一笑:“皇叔可願猜一猜,這墨少津為何要這樣做?”

“他怕是擔心墨氏出了內奸罷.”

莫不離冷聲語道,面上浮著一縷譏笑。

秦素贊同地點了點頭:“皇叔說得一點沒錯。

這墨少津的確是這樣想的。

若非有擅長堪虞的高手指點,先帝想要滅墨氏之口,極是不易。

那臥龍嶺山崩絕對是人為所致,而能夠在這些事情上算計墨氏的人,也只有墨氏自己人。

透過幾年的苦苦思索,墨少津推敲出了幾個可疑之人,他原本打算著回去瞧瞧這些人的行徑,再決定今後的動向。

只他沒料到的是,命運卻又一次與他開了個玩笑,讓他的打算再一次落了空.”

秦素再度嘆了一口氣,微有些惘然地道:“就在墨少津趕回老宅的半路上,他偶遇了一群墨氏族人,這才知道,墨家那幾年內鬥不斷,死了好些人,這些族人皆是逃出來的。

巧的是,這些人中正好有墨少津那一枝的族弟並族妹。

他悄悄向他們打探那幾個可疑之人的訊息,得到的回答是,這些人全都死在了內鬥之中,竟是一個沒剩.”

“墨氏這是活該.”

莫不離語聲極冷,面上譏意更甚。

秦素未置可否,繼續說道:“墨少津聽聞這訊息後,當即就吐了好幾口血,昏死了過去。

那群墨氏族人中有通醫理的,為他診過脈後,便直言告訴他,他的身子這幾年已經完全熬壞了,若再不好生將養,油盡燈枯就在不遠。

聽了這話後,墨少津苦思數日,終是做下決定,帶著弟妹並幾個族人離開了那大部人馬,直奔趙國隱堂.”

“果然如此.”

阿烈立時介面,面上是瞭然的神情:“僕就在想,那隱堂之中有不少墨家子弟,墨少津理應先去投奔他們.”

“誠如先生所言.”

秦素頷首語道,隨後話鋒一轉:“只是,墨少津卻並非去投奔他們,而是從隱堂那裡又找了兩個人回來,並借了些盤費,隨後便帶著這些人一起啟程,前往大陳。

彼時,已是永平二十一年,而他抵達大陳的第一處,便是新安那一帶,恰好聞知新安並華陰有不少小族死在了戰亂之中,於是,他便挑了個不打眼的呂姓,冒名頂替.”

“果然如此.”

莫不離像是終於回過了神,此時便“呵呵”冷笑了幾聲,沉著臉看向了秦素:“公主這一席話,實令吾茅塞頓開.”

“這些不過是墨少津——也就是呂仲明——在他留下的密信中寫著的,說來雖繁難,然若是查明其中原委,也不過就是讀幾封信而已.”

秦素不以為意地說道,拂去了裙襬上的幾片雪花。

莫不離的面色黯了黯。

秦素越是說得輕鬆,便越發襯得他行事粗疏,簡直沒法跟人家比。

這讓莫不離生出了一種不堪之感。

他從來就沒想過去查呂氏,也從不曾注意過墨氏子弟的動向,他只是一味地盯著青州秦氏,一味地盯著廣明宮裡的那些瑣碎。

難道這只是因為他不夠聰明麼?不,這已經不是聰明與否的問題了,而是眼界與視野的問題。

他曾經被當作女子養著,養了十六年。

在這十六年的光陰中,他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模仿著女子的言談舉止,直到後來,連思緒與眼界,亦受到了限制。

眼光太窄、心胸不寬,又沒辦法從高處看諸事,於是他便習慣於囿於那一小方天地,隱身在重重黑暗之中。

莫不離的心底一片苦澀,舉眸望向前方,眼底深處,竟有了一絲極淡的羨慕。

那美豔絕麗的女子,簪華勝、衣絳衫,便是滿世界斷壁殘垣、雪色寒涼,亦掩不去她的驚人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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