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收斂神思,看著同時望來的他和楊肅:“事實上何家嫡支早就不從武了。

“當年太祖的師姐陣亡,是師妹伴著太祖一路打到最後,受封廣淑王,太祖信賴關愛,朝中臣子又多屬其部下,也確實是榮極一時,聲勢無倆。

“可終歸樹大招風,帝王家忌諱功高震主者是常事,起初也還好,大約是第三四代起何家王女就意識到勢態不妙,嚴設家法,又逐漸地棄武從文。

“到近兩三代,何家雖然仍受到愛戴,卻只剩下個爵位,子弟在朝中任職,也只是任著不相干的閒職。

“由於傳女不傳男,何家沒有庶出子女可開枝散葉,到末代,終於就凋零到只剩下何瑗一個獨女.”

一個因為祖訓約束明哲保身而不曾習武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強得過年輕力壯君臨天下的皇帝。

楊肅和謝蓬都有些沉默。

恰好佟琪進來:“大將軍派人來傳話,請沈將軍幫忙去榮府帶如意和可兒到凌家.”

長纓微怔,沒想到榮胤此刻正在調兵守城門,竟還惦記著秀秀。

楊肅道:“長纓你就不要出城了,索性帶上五城兵馬司的人巡視好城內,負責看護好各府動靜.”

長纓點頭。

楊肅目送她出去,跟謝蓬道:“你去找少殷,讓他著人帶兩千人守住積水潭碼頭,以防東宮生亂.”

謝蓬遲疑了一下,道:“廣淑王府的血統還是很有份量的,傅容是廣淑王的後裔,又是何家唯一子嗣,到時我們要怎麼辦?”

論起傅容所做所為,自然是該斬草除根方能解恨,可何家幫著楊家打天下,傅容作為何家最後的血脈,若是楊肅還把他給殺了,恐怕也會落個手段殘暴,不念舊情之惡名。

楊家祖宗們對付何家,都不敢露在明面上,到他這裡,倒直接把人戶頭給絕了?別的人不說,貞安侯就是何家的擁躉之一,楊肅要討伐傅容,或許讓人無話可說,可若要趕盡殺絕,終究會有隱患。

楊肅凝眉沉氣,倏地把輿圖反過來扣上道:“先抓到再說!”

……經過早上宮變,城內氣氛驟然緊張,路上百姓銳減,還在行走的除去五城營的人便只有各府派出來打聽動靜的護衛,各官邸門戶緊閉,天色也陰下來,更顯凝重了。

長纓帶著護衛先至大將軍府將如意可兒接上,而後送到凌家。

凌夫人在佛堂禮佛,紀芷媛出來接待的她們。

“母親早起聽說宮裡出事就去了佛堂,都過去好幾個時辰了,我去看過一回,她在父親留下的一副手札前坐著,沒頌經也不出聲,看著可讓人擔心。

你正好來了,快去看看吧.”

長纓到了佛堂,果然見姑母盤腿坐在蒲團上,面前一疊熟悉字樣的手札,確係凌晏生前所著之文書。

長纓喚了聲姑母。

凌夫人頓了下,側首道:“你怎麼來了?”

長纓看到她臉上淚痕,也不戳破,說道:“榮叔讓我把如意和可兒送過來照顧秀秀,我過來看看您.”

“外頭怎麼樣了?”

長纓把大致情況說了,而後道:“表哥他們都隨王爺去了,我會帶人在城內四處巡視,姑母不必擔心,有任何情況都可以著人告訴我.”

凌夫人點頭。

道:“我沒事。

四年了,你姑父的死終於要有個說法,我就是在這裡想想他.”

長纓看著她鬢角白髮,心下酸澀。

仔細想起來,從凌晏出事至今,姑母始終都未曾將心底的痛楚過份表露出來,可正是這樣,才更讓人覺得心頭窒息。

凌家所受的罪,她自己所受的罪,若不讓皇帝和傅容一力承擔,如何能讓九泉之下的人心安?伴著凌夫人回到後宅,長纓又去了秀秀房中。

秀秀正對著突然被送來的透著歡喜的如意和可兒怔忡。

“怎麼站著?”

長纓問。

秀秀站起來,揮手讓泛珠帶著如意她們下去,問起長纓外頭局勢。

長纓也跟她說了一遍,末了鬼使神差地,把在榮胤身上看到了她繡的那隻荷包的事也給說了。

秀秀垂著頭,撥弄面前一副繡了一半鞋面,再也沒有露出正臉來。

長纓稍坐了會兒,囑咐紀芷媛與府裡護衛防守的事,便起身出府。

路過城門,正好遇見榮胤,把去過凌家的事說了,然後問他這邊。

城門下明顯多出好些人馬,但榮胤神色並不輕鬆:“傅容已經公佈了聖旨,還有他廣淑王府後裔的身份,方才好些人已經進宮求見皇上。

“好在我們有了準備,沒人進得了,於是往東宮去了。

東宮那邊宋逞在,但願不會出亂子.”

長纓道:“顧家呢?”

“顧廉受了傷,不過我想王爺應該是有用意的.”

榮胤說罷,勒馬道:“我去宮門下看看.”

長纓目送他離開,想了想,也往宮城這邊走來。

……“貞安侯的兵馬已經在途中,由賀諍帶領,看人數約有四五千人之多!徐瀾帶來的那位陳恪將軍率兵阻攔,在城外已經交上手了!“我們的人早就已經把城外傅家包圍住了,但是廣威侯府也防衛森嚴,我們也進不去!”

楊肅剛接完徐瀾這邊來的奏報,秦陸旋即把城外訊息也送了上來。

楊肅啪地將卷宗合上:“那就調兵進城,直接圍住傅家拿人!”

“慢著!”

這時門口傳來宋逞的聲音,他大步進來:“宮裡皇上還在,太子也還在位,王爺若要率兵入城,除非能有十足把握,否則後患無窮!”

“那大人說我能怎麼辦?!”

楊肅扶腰沉聲,“這可是我最好的機會!”

“那我問王爺,王爺只是想討個公道,還是想要榮登大位,平定這動盪已久的朝局,免去日後再有這種冤孽發生?!”

楊肅被問住。

走到這一步,除了上位他也沒有退路了。

他倒是在得知真相後曾經心灰意冷,想過帶著長纓回到徽州或者遠離京師從此不問政事,可如今他能放棄嗎?他若放棄,他身邊這些人如何安排出路先不說,自己與長纓又是否能得到真正的安寧?!他扶桌坐下,緩聲道:“大人有何良策,還請明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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