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胤目光落在秀秀身上,指間花生掉落在桌上也未及察覺。

“是我託少擎約你出來的.”

秀秀刻意忽略掉那絲不自在,主動說道,“我有些事想找你問問.”

榮胤點點頭,道:“什麼事?”

秀秀微微勻氣,說道:“我想問你,你為什麼要殺俞氏?”

榮胤手勢停住,目光投進她眼底。

秀秀攥了攥拳心:“俞氏是你殺死的,你不說我也清楚。

可我想聽你說,你為什麼非殺她不可?”

榮胤神色漸平靜。

“你問這些幹什麼?”

“你別管那麼多,就告訴我,俞氏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令得你處心積慮地要除去她就行了.”

“她罪惡累累,本就該死,我殺她有什麼不對?”

秀秀道:“難道就因為她對如姐兒下手?對我下手?”

“這還不夠理由?”

榮胤神情不變,往茶爐裡投著炭,“她害我女兒,還想阻我子嗣,已經不配當主母.”

“那不至於殺她!而為什麼俞家也對此不聞不問?他們不見得會答應你憑藉這些就把自己的妹妹給殺了.”

榮胤擲炭的手停下來,他眼望著壺底躥出來的微弱火舌:“那女人不值得你替她追根問底.”

“我自然不是幫她問,可是我聽說,老侯爺出事那天夜裡,他曾經著人到大將軍府來傳過訊.”

一顆紅炭啪嗒炸了一下,一簇火星在空中漫舞。

榮胤直到那火星湮滅,才抬頭望向她。

“誰告訴你的?”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秀秀緊盯著他,不放過他一絲表情,“老侯爺赴死之前的確跟你透過氣,你也的確知道他在通州遇到了什麼,他是怎麼死的,你都知道,是不是!”

榮胤沒有出聲。

“你都知道,卻從旁看著凌家被矇在鼓裡,鈴鐺揹負著罵名隱忍偷生?”

秀秀站起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這樣冷血?”

“誰告訴你我全都知道?”

榮胤抬頭,“我要是知道,那天夜裡又怎麼可能會留在府裡讓俞氏得逞?”

“可是老侯爺出事之前來找過你!”

榮胤放了炭,也站起來:“沈瓔去找過俞家人?”

秀秀瞪著他不說話。

“她打聽這些幹什麼?她在懷疑什麼?”

榮胤走近她,垂頭望著眼睫溼潤的她:“沈瓔最近在做些什麼?”

她把身子側開,拒不回應。

榮胤卻沒有放過這問題的意思,繼續往下問:“她怎麼會突然查四年前的事情?她怎麼會懷疑到她姑父的死?除了這些,她還知道些什麼?”

“你不要問我,”秀秀背抵著桌沿道,“你把真相告訴她,不是就知道她為什麼要查了?”

榮胤臉色變得凝重:“你先告訴我她知道了一些什麼?做過些什麼?”

秀秀頓了半刻,抬頭道:“她在南康衛的時候被殺手暗殺過,你知道麼?”

榮胤凝眉。

說道:“我僅僅知道她在南邊,還是透過你跟她傳信才知道的。

她在南康衛,也是惜之傳信回京,要調她到吉山衛,透過東陽伯我才知道.”

說完他又道:“什麼人乾的,查出來了麼?”

“我也不知道.”

秀秀搖頭,“她也不讓我摻和這些。

但我聽少擎說過,隱約是跟當年的事情有關.”

“她有什麼證據?”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去問她!”

榮胤望著她,緊皺的眉頭下,眼裡的陰翌與身後窗外陽光格格不入。

“沒有鈴鐺和沈家,就沒有如今的我,我也受了凌家十年庇護之恩.”

秀秀喃喃道。

“老侯爺死的不明不白,鈴鐺身負殺人兇手之名到如今,她受了多大的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受盡了奚落和白眼,曾經最為疼愛她的姑母把她視作了仇人,而愛慕她的表哥也不能不放任她自生自滅。

“那樣的苦楚,哪怕換成你大將軍也未必能全部忍受,她是你看著長大的,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幫她呢?”

她抬頭道:“出事那天夜裡,老侯爺讓人來給你送訊,如果不是俞氏算計你,你也趕赴過去了不是嗎?“你原本也可以阻止這一切的,老侯爺那麼疼鈴鐺,我想也許不是毫不遲疑地要把她送上絕路,俞氏破壞了他的計劃,所以你才把俞氏殺了,不是嗎?“你既然能為著老侯爺殺俞氏,為什麼不能念在老候爺疼她的份上,讓她洗清罪名?”

榮胤定定靜立著,緩聲說道:“事情沒你想的這麼簡單.”

“那又有多複雜?”

她走過去。

榮胤直身,沉氣道:“你餓麼?我去讓人弄點吃的給你.”

“我不餓!”

秀秀憤而道:“你把事情告訴我,或者我讓她來見你,你親口把真相告訴他,我跟你回榮家去可行?!”

榮胤倏然抬頭:“是她讓你這麼做的?”

“不是!”

她搖頭道,“她怎麼會讓我這麼做?這些事她連說都不肯跟我說!”

“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躲開我,而為了她,你就不惜再跟我回去?”

“那也是因為她是沈瓔!”

她聲音放沉了,胸膛也開始起伏,“你是榮家的二老爺,你從小就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我不同,你不知道舉目無親幼無所依是什麼滋味!“鈴鐺的父母過世,她也不過五歲大而已,卻仍然在他們臨來京城前的晚上,找到縮在屋角的我,然後催著我收拾行李。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拋下我,連這個念頭都沒有過。

“對於一直恐懼著有朝一日會失去生路的我來說,沈家當年沒拋棄我,鈴鐺進京沒有拋棄我,在我深陷榮家內宅也依舊沒有拋棄我,是多麼難得!“我什麼也不能為她做,除了幫她來求你,我還能做什麼?”

榮胤望她半晌,黯然道:“這是第一次你跟我說你從前的事情.”

她臉上驀然脹紅,沒等開口,他又接著道:“我很高興。

可是這跟沈瓔的事是兩碼事。

“她何須知道那麼多?就算蒙著冤,我與馮家大哥總歸也會讓她太平過完這輩子。

能平安活著不就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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