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楊肅拉長音。

長纓巋然不動。

楊肅想了下,緩聲道:“我跟梁綰確實認識很久,但我對她,就像你對凌淵一樣,認識的時間長短於我沒有特別意義。

“梁小卿那邊我見完你回去就會發落,梁綰的話,原本我就跟梁鳳說得很清楚,我心裡裝著誰,他心裡也跟明鏡似的。

“我從來沒跟梁綰有過過份的接觸,我知道她對我有什麼想法,但我從未給過她機會。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不是我要的那個人。

“至於為什麼她會在王府,完全是因為她需要頂替梁鳳,長纓,這和我對你忠不忠貞是兩碼事。

“你也知道,我這個晉王,如今只是看上去風光,而前行路上舉步維艱。

“我身邊沒有幾個謀士,也沒有擁躉,沒有勢力,我所擁有的也就一個王府的人,以及皇上的默許。

“我需要時刻提防東宮和顧家,還需要放低身段在朝臣們面前溫和謙讓。

“我父皇能幫我的十分有限。

“我需要憑自己的能力躋身朝堂,謝蓬,梁鳳,秦陸,他們都是我的至交。

這些年,沒有他們的幫襯,我也走不了這麼順。

“當初讓梁鳳去湖州這個決定做得匆促,他手頭還有別的事情在處理,也是因為我的急召而半路撇下到了湖州。

“我決定回京時間同樣也倉促,梁鳳是要長期跟隨我的,所以他必須得把未處理完的事情辦完才能安心隨侍我左右。

“我回霍家時,梁綰正隨她叔父南下置辦藥材在徽州停留,正好缺人手,梁鳳就把她帶上了。

“我也早跟梁鳳兄妹說過,梁鳳回來,梁綰就會立刻回蜀中.”

說到這裡他頓一頓,接著道:“事情就是這樣。

你該知道,我對你的情份沒有那麼脆弱。

但我還是要給你賠罪,是我御下無方,讓你著惱了。

“梁鳳十日後就回來了,呆會兒我會著人送梁綰走.”

“因為我?”

長纓道。

楊肅默了下,凝眉道:“不全是.”

梁小卿先前在交代的時候帶著義憤填膺的心情,如果梁綰沒在後頭做過什麼動作,那麼梁小卿不會那麼理直氣壯。

既然梁綰動了心機,不管她針對的是誰,顯然都不適合留下。

但他不需要跟長纓說的太透徹,有些矛盾,不應該被激化。

將來長纓需要跟王府的人共處,在她真正接觸到他身邊的人並且有自己的判斷之前,他不希望她因梁綰而對梁鳳產生一些先入為主的看法。

楊肅說完屋裡就靜了下來。

長纓也沒有說話。

梁小卿雖然讓她不痛快,但她也沒有讓梁小卿痛快,所以這件事情她是真沒怎麼掛懷。

她沒有幼稚到覺得一個男人需要透過肅清身邊所有女人的方式來力證自己的清白,楊肅出色,可以令她動心,自然也可以令別的女人動心,這是常情。

你總不能去阻止旁人對一個優秀的的人有正常幻想——如果梁綰的心思單純的話。

楊肅如今的處境是明擺著的,他如果不是這麼艱難,她當初也不會有信心能得到他賞識。

倘若他沒有別的原因,僅僅因為梁小卿那番話就送走梁綰避嫌,她也會覺得他少些理智,畢竟梁綰本身是能夠發揮所長的。

楊肅沒說原因,她也不會追問,管理好王府的人,原本就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於她而言,他能有個交代,就夠了。

但梁綰的出現以及梁小卿的話卻一定程度上都提醒了她,她為之動心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楊肅選擇的是條什麼樣的路,她和他將來會面臨什麼……他的父皇后宮那麼多人擺在那裡,彼此心裡對將來某些可能應該都很有數。

就像她奉勸梁綰的那番話一樣,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兒,她做不到看著自己的男人接納別的女人,又怎麼會甘願跳入火坑看著他三宮六院雨露均霑——不,別說三宮六院,於她而言,哪怕是半宮半院都是不成的。

可即便過去的程家小姐以及黃慧琪,乃至眼下樑綰是不成威脅的,將來呢?即便他不願多娶,而時勢逼著他不得不納呢?誰也說不好。

“長纓.”

楊肅輕聲。

長纓看了眼他:“我沒有生氣.”

她只是有些洩氣,在南倉時他說也許未來沒有那麼糟糕,可以往下試著走走看,她剛邁出第一步,就面臨著新的現實的問題。

她不再理他,轉過身來,提起筆來列流水賬。

楊肅知道她心裡不痛快,卻無計可施。

看到桌上紙筆,便也拖過來開始寫字。

天光斜照著埋首中的兩人,倒也和諧。

一會兒一張紙被塞過來,上書著力透紙背的一行字:一生一世一雙人。

長纓筆尖微抖了下,看著這行字,驀然有些痴。

她收回目光沾墨,依舊往下落筆,但那筆劃終是越寫越慢,越寫越不成樣子。

楊肅卻還把紙直接懟在她眼皮底下,生怕她看不到似的。

長纓臉色漠然,把它撥開。

楊肅再懟。

她凝目。

楊肅望著她緋紅臉頰,笑著蹲下來,搖著她膝蓋喚她:“長纓.”

長纓被搖得沒法兒寫字,堅持了會兒索性停筆。

大約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他,她扭頭瞅了他一會兒,就順手往他鼻尖點了個墨團,接而又再往他左右臉上各畫了三道。

長纓望著他,衝他“滋滋”學了兩聲鼠叫。

楊肅道:“喵嗚!”

長纓笑了。

楊肅心口如灌入了春風,拉起她的手掌貼到自己臉上:“長纓。

長纓兒.”

長纓輕撫著他的臉龐,仔細端詳他,這男人骨相真是極好,眼神深深,睫毛長長,眉宇之間有著一絲憨氣。

她抽出帕子給他擦臉,他乖乖地,一動不動,就像從前她在凌家養的那隻常趴在她膝上打盹的貓兒。

心意不動則已,一動則覆水難收,長纓想,他怎麼偏就跟個牛皮糖似的。

紫緗在門口咳嗽。

長纓將帕子覆到他臉上,看著他起身背轉身去,才喚進。

紫緗看了眼那位對著牆壁默默擦臉的衿貴的晉王殿下,俯身湊到長纓身邊:“榮家請大夫了,不知道怎麼回事.”

長纓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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