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近四年,想說的話哪裡能指望一次見面就說完?相互揀了些重要的體己說了,而後秀秀便把帶來的尺長木匣子開啟,先拿出最上方的文書跟她道:“這是牙行那邊給看好的宅子立下的契約。
“宅子在桂花衚衕,那裡地段好,原先住的是禮部一個官員,外調了。
我估摸著姑娘會喜歡,先下了五十兩銀子的訂金。
“我說我是榮家的人,他們便答應這個月中之前要退,也是能退的。
“此外還有間南城門內的宅子,那裡離城門近,進出方便,也不與官宦為鄰,應該多是不認識姑娘的商賈與一般官員所住的地方。
“那間宅子大,有四進,價錢卻與桂花衚衕這裡差不多.”
置宅首選地段,這自不用說。
但以長纓的情況,與高門貴戶為鄰,也未必會住得舒心。
果然長纓拿著南城這份宅子軸線圖看了許久才放下。
秀秀又把匣子推過來:“這就是這幾年鋪子的經營所得了。
姑娘當時留下三間鋪子,一座田莊,我先把鋪子賃了出去,等城裡風聲過了,才請了掌櫃,自己經營。
“後來用利潤又買下了三間,如今除去地段稍差的兩間仍租了出去,餘下四間營利都很可觀。
“加上莊子的收入,每年都能有近兩千兩的純利。
“除去送往南邊的銀票外,餘下還有三千兩銀票,以及賬目,都在這裡。
“此外還有當年老爺太太留下的古玩字畫,今日蒼促,回頭我再送過來.”
長纓望著滿滿一箱的賬本銀票以及田產地契,也不由驚異地看了眼對面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她知道秀秀會經營,這些年在湖州接到她捎過來的銀票就知道,但也從沒想過她居然這麼會經營。
當年她留下的鋪子莊子是因為走的太急而未處理,因此交了給她打理,當時是想著她在榮家日子不會好過,有兩個鋪子收點賃錢在手裡應急也是好的。
沒想到……“你怎麼這麼厲害?”
她笑道。
秀秀也忍不住彎了唇:“我也不知道。
當年我就是在姑娘隨太太理賬的時候也聽了聽,覺著姑娘劈里啪啦打算盤算盈虧挺有趣的。
“我從小就去了沈家,你自己需要接受凌家庇護,也沒有拋下我,後來我就想著,我絕不能把你鋪子給廢了。
“就試著做,而後手裡有了餘錢——我在榮家也不好持有太多錢財,不安穩,索性就變現買了鋪子,慢慢地,竟然都有了賺頭.”
到此時,長纓才從她臉上看到些許生氣。
長纓想了下,把房契地契什麼的都揀出來,剩下三百銀票在匣子裡又推過去:“經營上,我如今也沒這個心思,索性你還幫我管著。
“要怎麼做,你放手去做便做。
要用錢週轉,你也只管開口.”
秀秀愣了一下:“姑娘回來了,自然就姑娘親自掌管了.”
“無妨.”
長纓道,“你當我的大掌櫃,我有銀子收就好.”
秀秀沉吟,點點頭:“那我就聽姑娘的。
總之您回來了,我膽子也大點兒了。
我儘量不負厚望.”
長纓拍了拍她手背。
秀秀把匣子放好,而後又看向長纓:“姑娘會去凌家見太太嗎?”
長纓扶著桌上杯子,止住言語。
“太太前些日子,來找過我.”
秀秀抿唇又道。
長纓抬頭。
……欽差一行到達城門下,與官員武將們相互見過,少擎被少殷少康兩人同揪著訓了頓,而後押回馮家,而凌淵則還須得先進宮見駕。
此番被召回得急,原以為皇帝見面會說些什麼,皇帝卻並沒有急著交代,聽他簡略說過,就漫聲問他:“你把沈瓔帶回來了?”
凌淵垂首。
皇帝手撫著骨扇:“不是聽說她已經有丈夫了?”
“只是小孩子胡鬧,無媒無聘,當不得真.”
皇帝搖搖扇子,沒再問了。
凌淵回到府裡時間便還算早,剛剛是素日飯點。
進門解了披風,問:“太太呢?”
答曰在房裡。
便徑直去往後院。
凌夫人一身家常素裳坐在美人榻上。
凌淵喚了聲“母親”,她肩膀微動,即站起身來。
她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半瞬,隨即歪著身子去看他後方。
但他後方是院子,除了幾個丫鬟,空空如也。
“她呢?”
她問。
凌淵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來。
凌夫人望著他,眼裡光亮一點點熄下去。
“知道了.”
她復坐下來。
定坐半晌,又抬頭道:“連日舟車勞頓,辛苦了吧?”
凌淵垂眸:“不辛苦.”
凌夫人坐著,末了終是道:“下去洗洗,用飯吧.”
凌淵原地站了會兒,彎腰拜了拜,出了門。
屋裡變得異樣安靜。
但很快外面又傳來明顯壓抑著的激動女聲:“快去快去!鴿子湯隔水蒸,時間要夠夠的才端上來。
“還有河豚,一定要撿最新鮮的做了送上,姑娘習慣怎麼吃,你們都忘了麼?!“這會兒太太定然跟姑娘正說話呢,讓她們說完話再傳過來!”
凌夫人聽到這聲音,把臉偏了偏。
門外接著又有話音細聲響起,接而靜下來,稍頃,挽著袖子的婦人快步跨門,提著一口氣到了屋裡。
屋裡只獨坐著她們的夫人,姑娘?並沒有。
凌夫人把目光收回來:“荷露,別忙了.”
荷露交握著的雙手垂下,彷彿成了霜打的茄子。
……今日榮胤不在,繼室俞氏也回了孃家,長纓便留秀秀吃了中飯。
飯間吳媽紫緗她們都進來,相視而泣訴了番別後之情,長纓看榮家丫鬟在門外頻頻探目,知道這是催秀秀回去,心裡不舒服,但此時也不便做什麼,便先打發紫緗送秀秀先回去。
紫緗回來後房裡還沒撤桌,她道:“這丫鬟是秀秀剛跟著榮胤的時候給她的,叫可兒,據秀秀說她還算貼心。
“但房裡別的幾個簡直夭蛾子頻出,成天裝得老實乖順,背地裡就想著怎麼在榮胤面前晃悠,秀秀管不住,也懶得管.”
長纓問:“那榮胤又收了幾房妾?”
“那倒沒聽說再納別人.”
紫緗道,“他兒女都有了,就算他人模狗樣的,除了身邊丫鬟們,外頭也不會輕易有人跟著他了吧?”
對於當年榮胤的行徑,大夥都還記在心裡。
長纓心裡煩,拿起桂花衚衕的宅子文書道:“收拾收拾,吳媽帶著泛珠留下,紫緗你跟黃績帶著盈碧隨我去看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