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溶這話並不重,但長纓卻似被捅破了什麼。

她這麼拼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從來沒有對人說過,沒有必要說。

報答凌家的十年養育之恩,以及向凌家表達愧疚是不需要讓人知道的,說了旁人也只會當成個笑話。

自然也從來沒有人疑心到她做這些努力是因為凌晏。

霍溶究竟是有多敏銳,他能覺察到這點?她愣住,並望進他眼底。

那瞳光裡有華光繾綣,稍不留心就能蠱惑人的模樣。

“不是.”

她目光旁移。

即便他猜到了,也沒必要承認。

霍溶盯著近在咫尺的她的側顏默了半晌,隨後攥了攥她的手,騰出一隻來,從懷裡摸出枝金釵,插在她髮髻上。

“升職了,要獎勵的.”

他聲音緩慢,帶著些許低啞。

長纓有片刻恍惚。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得過“獎勵”了。

上一次還是凌晏跟她在密室裡述說天機之前,獎勵了她一把劍。

但她很快回過神,並順利地將手收了回來。

霍溶這次沒再阻攔她,等她站直,他又道:“明兒請營裡將領吃飯的事情我來安排,杏花樓一個院子的地方太小了,回頭我讓佟琪包下整間樓。

“名單你來定,人員多少都隨你。

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必須得由我這個丈夫出面張羅.”

長纓皺眉穩住心神:“我不認為這麼做是好事。

終有一日你不再是我‘丈夫’,這樣於日後的你我都是麻煩.”

他也不可能在她身邊直到永遠,除去她這邊還有責任重重之外,他自己將來必然還得顧著霍家那邊。

站在她的角度來說,眼下立足於兒女情長都是不理智的做法,話都跟他說明白了,她也沒有什麼地方誤導他才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就非得這麼死心眼。

“那就到那日再說,在那之前,就先這麼決定.”

霍溶起身睨著她,“你以為眼下會很太平嗎?“紙裡包不住火,你在這裡的訊息早晚會傳到京師,你我還有凌淵都會被人盯上,為了大局,就不能不拘小節一些?”

長纓想翻出些話來反駁,最終也沒說了。

她已經繞不過他。

但有句話她還是得說:“私下裡對我動手動腳不在顧全大局的範圍內,希望霍將軍也謹記.”

“那不叫動手動腳,那是我在跟你告白。

而且咱們什麼都不做,手都不牽,也不會有人再認為我們是清白的.”

“我不能因為別人這麼想了,就破罐子破摔。

我不管別人,問心無愧就好.”

霍溶看她良久,最後捏起她的臉:“你還想對誰問心無愧?”

長纓捂著臉:“你一個大將軍,能不能務點正業?”

別說她如今根本沒對他有什麼想法,就算是有,在她保全凌家之前,她又能給得起他什麼呢?眼下的所有種種承諾,都做不了數。

她跟隨楊肅走的是條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吉凶的路,誰知道她將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她總不能還要拖上他們一起捲入這漩渦。

“誰說我不務正業?”

霍溶又捏了她一把,“你也是我的正業.”

……吳媽眼看著長纓送霍溶出門,走出門口來道:“怎麼走了?”

長纓頓了下:“你還怕他沒飯吃?”

“這怎麼好?大過節的……”吳媽有點歉然。

她雖然對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假姑爺還持保留意見,但再怎麼說他拿著婚書出面也是為的幫長纓和凌淵。

他自己白擔了個丈夫的名聲,忙前忙後的什麼都沒撈著,這巴巴的送節禮來連飯也都沒撈上一頓,這也太讓人心酸了點。

長纓被她一說,腦子裡更亂了,哪裡有心思跟她討論?敷衍兩句就回了房。

到了房裡才發現髻上還插著枝亮閃閃的金釵。

拔下來一看,式樣有點眼熟,依稀記得從前也有枝這樣的釵,但這枝十分新整,也更考究,顯然不是原來那枝。

她長吐了一口氣,坐下來。

霍溶回了府,家門口佟琪探頭往外瞅了瞅,然後才隨他進屋。

“沈長纓八個月後要回京師,留意留意是怎麼回事.”

離開沈家的霍溶臉上已看不到那股嘴欠的氣質,屏風玻璃上反射出來的他的身影頎長又冷峻。

佟琪算了算月份,抬頭道:“那似乎也是咱們該起事的日子……”霍溶沒有否認他的結論,他坐下來:“她落得如今境地全是因為凌晏,但她對此又無半點悔怨,素日不卑不亢,到了凌淵面前卻任其宰割。

“她這麼拼,又這麼掐著時間回京師,雖然不清楚她具體是想幹什麼,但若不是為著當年之事,也不會再有別的可能了.”

想到這裡他抬眼看了下:“她該不會是聽說了什麼,所以才要掐準時機回京?”

佟琪搖頭:“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再有多餘的人知道,也絕不可能走漏風聲.”

霍溶顯然認同他這個說法。

但她為何偏偏挑在八個月之後的正月呢?目光掃到桌面上的信箋,他拿起來交代道:“去辦明兒做東請客的事吧。

晚飯前去找她要來客名單.”

佟琪沉吟了下,又問他:“倘若就這麼讓少夫人回京了,到時候婚書怕就成不了約束了.”

霍溶目光頓在看了一半的信箋上,想起凌淵來。

那個守了她十年的男人不會那麼容易放手,而她又不是他能夠狠得下心去困禁、也不是他能夠困禁得住的人。

一旦回到京師,她所有過去的關係全部會復甦,她八成更不會分多少心在他身上,凌淵也不會再像在湖州一樣有所顧忌,的確很多事情將會失控。

他合了信箋:“夜長夢多。

手頭的事情加緊去辦,跟她的婚事也得儘快辦成了.”

前者好辦,佟琪覺得後者有點難度。

“少夫人會答應嗎?”

霍溶身子後仰,靠住椅背,回想著先前道:“我會努力的.”

第一次他不過湊近了點她就跟他動了刀子,上次脫她甲衣她也衝他鬧了脾氣,但先前他告白的時候她卻並沒有跟他動手,雖然不見得是不想動,但只要沒到動刀子的地步,他覺得還是可以拼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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