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他撩眼問。

“是個女將,叫沈長纓!”

劉蔚皺眉,只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來人倒是有眼色,見狀就釋疑了:“就是前兩個月在長興把程嘯給弄倒臺了的那個副千戶!據說徐瀾受傷後,她如今暫代了徐瀾的差事.”

劉蔚終於有了印象,程嘯那案子倒的確影響甚大。

但他道:“即便是拿下了程嘯,也不過她運氣好。

她一個小小副千戶,也敢跟我爭地盤?”

來人想了下,還是多了句嘴:“今兒這個沈長纓,是跟武寧侯一道來的.”

劉蔚聽到這裡,才停下撥算盤的手來。

凌淵巡視兩圈,趁著船還未備好,便就轉到差房這邊看了看。

蘇馨容早上自徐家出來就徑直來了碼頭,徐瀾的屢屢冷拒令她心中怨懟愈積愈深。

細想與他之間,她也僅就一點世交的情誼得到在徐家常出常入的權利,餘者徐瀾的關注沒有,徐夫人稍有意向的暗示也沒有,當初的信心,如今已在搖搖欲墜。

她直以為徐瀾聽到昨日的事情會對沈長纓改變態度,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幫著她說話!那沈長纓除了會附庸風雅裝裝大家閨秀,仗著譚紹的關照立了幾個功,又拿著家裡下人的廚藝攏絡住了一幫將領,究竟還有什麼好?!她牙關咬了又咬,只覺得心裡頭隱隱有火周身亂躥,找不到出口。

凌淵進了門,傳令所有當差的將領過來集合,還是旁人戳了戳她才回過神來。

長纓到來庫房時恰好與急匆匆行過來的劉蔚打了個照面,看了他兩眼,她一聲沒吭地進了屋。

劉蔚也打量著她,直到看不見她人才收回目光。

他一個漕運司小官吏,再怎麼有背景也高不過堂堂武寧侯去,沈長纓他可以不放在眼裡,凌淵他卻萬萬不能。

聽說他到了碼頭之後,又怎麼能不來?長纓也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跟劉蔚打照面,看他目光直盯著自己,猜想他是因著搶碼頭的事惦記上了。

倒也無所畏懼,心裡盤算著,一面聽凌淵訓示。

這是凌淵首次前來碼頭巡視,自然看到的各處都要詢問幾句。

到了長纓這裡,他仔細地看著手上的卷宗,問她:“可知造一條船該用到多少木料漆料?”

長纓張嘴就來,回答得明明白白。

凌淵聲色不動,又問:“一條船工序幾何?工期多久?”

她也答上了。

凌淵再問:“碼頭堆著這麼多木料,如何在最短時間裡應付碼頭突發情況,如何排程?”

“末將已經做好各項預案,分別對於匪情,盜情,火情等突發情況有了詳細備案,請侯爺過目.”

長纓向來習慣把手頭事安排得明明白白,接下徐瀾的囑託,又怎麼能不細加琢磨?她自周梁手裡接了卷宗過來呈了給他。

凌淵接在手裡仔細地翻看,彷彿忘了在場還有其餘人似的,逐字逐句,連個停頓號都不肯放過。

末了,他抬頭道:“這都是你自己寫的?”

長纓頜首。

凌淵再看她兩眼,又落目在卷宗上。

縱然從前凌晏與兩個弟弟百般誇獎過她的才學,他也曾經自凌頌手裡得到她的文章看過,但終歸對其印象不過是這小丫頭有些靈氣而已。

可是時隔三年有半,她親自呈上的這份預案卻思路清晰,一針見血,針對各項不同突發事件呈現出了極為合理且老道的部署。

回想起昨日她在集議上的表現,他也不能不暗裡驚歎。

擺擺手讓其餘人皆退下,他皺眉問她:“你對朝局那些自以為是的說辭是怎麼得來的?”

長纓看到他這副態度就妥妥地猜想到他看不上自己,由於向來如此,她也未放在心上。

說道:“回侯爺的話,不過是在衛所裡呆的時間長,四面八方收集到的小道訊息有點多,故而有了那麼一番胡亂猜測罷了.”

凌淵望著她,未置可否。

他自是不信這就是全部理由,凌家雖然對她多有栽培,但也沒有到神化的地步。

她這隻能是她自己在這幾年裡摸爬滾打的成就了。

默了會兒,他又問:“這眩暈的病,又是怎麼來的?”

長纓不願跟他嘮家常,笑了下,垂首沒吭聲。

凌淵也覺自己話多,一時不再吭聲。

屋裡又陷入靜默。

彷彿只要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就總是冷的。

少頃,他把卷宗放到桌上,揭開茶盅,又問:“你跟霍溶怎麼回事?”

霍溶去船塢裡點了個卯,又監了會兒工,再聽留守在碼頭的屬下將領說了說近況,回來走到庫房外,便見郭蛟帶著護衛們正守在門口。

木欄外的樹下另有人攏著手縮頭縮腦地往裡頭瞅,正是他前陣子盯了許久的劉蔚。

便走過去:“劉大人這是想求見侯爺呢?”

劉蔚對他自然是如同眼中釘肉中刺。

王照和馮亮都栽在他手裡,到如今還重兵看押著沒放出來,弄得他是生生斷了條財路,即便回頭錢韞會交出吳蒞息事寧人,自此之後這份油水他也是再也撈不著了,他豈能不恨?今日裡跟沈長纓搶碼頭,還不是為了給商船多爭取點時間靠岸,好多撈點錢填補這空缺?但心裡的恨終歸不至於浮於面上。

他眼神凜了下,端出笑容,拱起手道:“聽說侯爺到碼頭來了,下官恰巧當值,正想拜會拜會.”

說完他瞅著他,又道:“要不,煩請霍將軍引個路?”

霍溶好歹也是個正三品的昭毅將軍,他這小小監兌大言不慚讓他引路,這是明顯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霍溶扶劍笑了下,涵養極好地道:“那劉大人稍等,我這就給您去通報一聲.”

劉蔚笑著又拱了拱手,對這句“給您通報”並無謙讓之意。

隨著眾將領走出門來的蘇馨容遠遠地望見這幕,想起先前在木料場所看到的,又再想起早上徐瀾對自己的態度,心內轉過了幾道彎,隨後便也挎著劍到了劉蔚跟前。

“劉大人想見侯爺,怎麼也不挑挑時候?”

劉蔚自是認得她,南康衛督造司裡這撥人,但凡有點來頭的,他沒有不識的。

聽得她話裡有話,就扯出抹笑來道:“還請蘇將軍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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