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杜漸先到的衙門外。

長纓自程嘯院裡潛出來,幾乎是剛出到衙門外頭,就落入了他的視野。

他招呼她了上了屋簷,趴了沒多會兒角門就開了,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出了門來。

隨後有馬車駛近,二人上了馬車,開始沿著街道走遠。

但杜漸沒有追,長纓也沒有追。

杜漸扭頭看了眼她,對上她澄亮的目光,然後又往角門處看起來。

約摸片刻過後,關上的門忽然又開了,走出來兩個人卸了門檻,然後又悄眯眯出來架馬車,出了門後即朝著與先前馬車相反方向的街頭駛去!這次杜漸剛抻了身子,長纓就已經起身躍下樹了,隨後兩人也不曾答話,只管跟了上去。

杜漸頻頻地掃視著她背影,看著她起伏騰躍,楞是沒找出一處讓他能挑出刺來的地方。

他畢竟從小就接受嚴格訓練,對環境的判斷較之一般人要敏銳極為正常,是以他看出來先前的馬車只是個幌子所以沒動,但沒想到她也能如此篤定地留下來等待,便很是難得。

這麼一來便似乎有了些默契感,到達馬車停下來的那間河畔茶館之後,眼看著程嘯從馬車走出,並且緩步上了樓,二人便交換了一個眼色,由杜漸先行翻上了圍牆,然後蹲在牆頭朝她伸出手來,讓她借力也躍了上來。

“東西帶來了嗎?”

剛穩住身形,燃著燈的窗戶裡就傳出這麼一句話。

兩人對視了一眼,屏氣凝神,這時候屋裡的說話聲卻悄然低了下去。

長纓掏出匕首,破開一線窗紙,往裡看去。

屋裡坐著兩人,程嘯背抵著椅背面向這邊,以幾乎只有對面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正在與對方說著什麼。

再細看這人背影,精瘦的身材,肌肉結實,應該是個會武的中年漢子。

她側首想了想,又皺著眉頭蹲下來。

杜漸投了疑問的眼神給她。

“奇怪,如果程嘯真是來轉移那東西的,為什麼偏要親自見面?”

她抬起頭,兩眼在夜色下幽亮如星,“而且他還挑在了夜深人靜的茶館.”

表面上看,夜深人靜杳無人跡,是最方便行事的時候,可是正因為無人行走,便也更加扎眼。

程嘯是故意選的這個時候,還是有別的用意?杜漸聞言也尋思起來,就著那窗紙往裡看了看,他說道:“你在這待著,我去問問車伕看看.”

長纓知道他所謂的“問問”是什麼意思,點點頭,伏了下來。

剛等他起身,窗內吱呀一聲,門開了,程嘯已經走了出來!隨後那漢子也跟著出來了,與他一前一後地下樓上了馬車!兩人隨即跟上。

馬車駛出兩條街,最後還是回到了河畔,程嘯自馬車裡拿了個包袱出來。

長纓眯眼,隨後就收回身勢靠回了牆壁。

“這老狐狸果然藏了好幾手!”

她暗啐。

倘若他真是成心出來行事,不至於還兜著圈子來到河畔,還在這戶外拿出東西來。

這不是故意釣著人上鉤麼?!杜漸臉色也很陰沉。

略想,他輕聲發了道訊號出去。

緊跟著佟琪便就自暗影裡露了身形出來。

“程嘯有詐,先回府去打點打點!”

他吩咐著,扭頭看了眼長纓,又道:“順道往沈將軍屋裡也送個訊.”

長纓看著佟琪消失,正要說話,餘光忽然瞥見幾道寒光噗噗往這邊射過來!“小心!”

她低呼提醒,隨後扯住他胳膊迅速退進了深巷!杜漸肌肉瞬間緊繃,反手化為主動將她胳膊抓住潛退,但緊隨而來的一夥人卻窮追不捨,他們手裡拿的不是刀劍而是弓駑,而這並不是一般殺手能擁有的武器!“跟我來!”

他拉著她上了女兒牆,而後幾個飛縱便躍向了城的東邊。

程嘯負手立在河畔,凝眉望著那黑影撤去的方向,咬牙下令:“再多派些人,給我追!務必看清楚他們是什麼人!”

立時,河裡停靠的幾艘烏蓬船內便嗖嗖地衝出十來道黑影,緊追著他們潛逃方向去了。

杜漸到底對城內地形熟悉,長纓隨著他高高低低地躍過了幾道房梁,最後在一處只容兩人側身進入的夾壁之間停了下來。

很快,腳踩著瓦砬的聲音就到了耳邊,如同來得迅急的暴雨。

杜漸屏息靜氣,手臂擦著她的肩膀,神思驀然開始遊離。

“你在想什麼?”

長纓問。

他看了眼她,搖了搖頭。

那年在墳坑裡,他和沈琳琅也曾捱得這樣近。

她與他素昧平生,在摔下土崖的那刻也曾氣勢洶洶數落他禍害了她,但在追兵到來之前,她又還是咬牙將失明又重傷的他引去了山崗上。

那時候是初冬了,又是晚上,滿山崗的枯樹枯草,她一路罵罵咧咧地扶著他行走,態度簡直惡劣極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兇而且脾氣還那麼壞的女人,但她終究是在幫他,他沒法兒對她產生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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