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春,乍暖還寒時。

岑村黃泥夯實的半截牆土院子,村裡鄉親聽牆根看熱鬧。

岑鐵牛家屋簷下,板凳坐著三人,其中一上了年紀的婦人穿戴打扮跟這個土院子格格不入,顯然要‘富貴’一些。

這就是今日來的客人,黃大嘴黃媒婆了。

“……天大的好事喜事,換旁人我可不說,瞧不上眼,聽說咱家小哥兒樣貌好,才來說和說和,鎮上的齊老爺曉得吧?就是他家少爺,你家小哥兒嫁過去那可不得了了.”

“那是享福享富貴去的,當郎君的命.”

“這齊三少爺齊少扉是頂頂的聰明,還有功名在身,九歲秀才,十三歲舉人老爺……”黃大嘴揚著手裡帕子笑的眉飛色舞,口沫橫飛,誇的齊少扉天上有地下無,也聽的岑大嫂和岑鐵牛呆愣住,嚇得不成,有功名的舉人老爺給他家小越說親?這咋使得,跟做夢似得……半截泥土牆外,岑村人聽的也是咋舌,酸溜溜的,不信的,小聲嘀咕:“這媒婆莫不是瞎了眼不知道岑越什麼名聲,給介紹那般富貴的人家.”

“不怕岑越嫁進去連克帶衰的,那齊家能經的住岑越嚯嚯?”

“還嫁進去?笑話,估摸半道上齊家少爺就沒了.”

“岑越剋夫啊.”

村裡人說到剋夫這倆字,那都是害怕,聲都低了,不是怕岑家人聽去,而是怕岑越晦氣連帶了他家。

院子裡黃大嘴親親熱熱喊妹子,“……怎麼樣?這樁親事就定下了?到時候齊家派人來,好給咱們算日子——”“這、這我拿不住主意.”

岑大嫂看自家男人。

黃大嘴誒喲一聲,“你是他大嫂,小越哥兒爹孃走了,都說是長嫂如母,怎麼就拿不了主意了.”

那岑大嫂也不敢開口,就看男人。

岑鐵牛是皺著兩道眉毛,沒鬆口,說:“我打聽打聽.”

“天大的好事,旁人是巴不得求爺爺告奶奶呢,到你們家怎麼往外趕?”

黃大嘴手裡巾怕拍膝蓋,笑臉淡了些說:“你家越哥兒二十了吧?”

“十八.”

岑鐵牛堵了回去。

黃大嘴也不爭辯,裝模作樣嘆了口氣。

岑大嫂怕媒婆惱了,到時候傳出什麼話去,小越名聲更是不好聽,當即是賠笑臉,但莊稼人老實不知道說什麼,侷促難安,只抬著胳膊招呼媒婆喝水。

“我家男人不是這意思,大嫂你別往心裡去別不痛快.”

黃大嘴看著那豁口的碗,心裡嫌劃拉嘴,但還是端起來抿了一小口,岑大嫂一看,也鬆快了,沒剛才那麼侷促。

“妹子我沒生氣,這給娃娃定親是大事,你家男人惦記弟弟,想打聽打聽,這都是常理.”

“該的.”

黃大嘴一番誠心話,說到岑家夫妻倆心坎上了,岑大嫂不住點頭,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一二三來,只是臉上愁容,嘴角都帶著苦。

“我家小越先前嫁了兩次都沒嫁利索.”

岑鐵牛開的口,沒說弟弟‘剋夫’,粗聲粗氣一股腦說:“前頭那兩個命短,還沒拜堂人就沒了,要是說給那什麼齊舉人,萬一不成——”害了人家舉人,他弟弟得賠命,他們家招惹不起的。

院牆外聽熱鬧的‘噗嗤’笑了。

“這鐵牛還護著他弟弟,說前頭倆命短哈哈.”

“頭一個那可是打鐵的,肉都是硬邦邦的,第二個也是莊稼好把式,人家倆命短?這笑話,分明就是被岑越給剋死的.”

院牆裡屋簷下,岑鐵牛把這話說出來了,岑大嫂一肚子話也有了出口似得,紅著眼眶跟黃媒婆吐苦水,“跟嫂子說實話,我家小越樣貌好,十五六時就有媒婆上門給他說親,可、可——”黃大嘴心想,岑家越哥兒要不是剋夫命,她今個還不會來,齊家要的就是岑越剋夫命,面上不顯,還似安慰拍了拍岑大嫂手背,意思慢慢說。

“他十六歲定的親,第一個是隔壁村的打鐵匠,其實人也是好的,成親前幾天才下過雨,當天太陽出來,還想著是好兆頭,沒成想,過來時趕巧不巧的,那山頭掉下石頭把人、把人給砸沒了.”

鐵匠當場人就沒了,婚事變喪事,但因沒行拜堂禮,算不得正式夫妻,後來該退的退,兩家樑子給結上了——主要是打鐵匠家恨岑家,鐵匠家失了個兒子,兩村又是臨近,鐵匠娘上門打罵岑越,說岑越剋死了她兒子,要拿岑越給她兒子賠命,這場吵鬧,岑母氣得暈了過去,才罷休。

“我婆母就此落下了病根,心裡不順氣,常常胸悶頭暈,請了大夫抓了藥也不見起色,到了第二年,小越十七,又有媒婆上門說親,這次是遠一些的莊稼戶姓王,我婆母答應下來,身子也好了些,這是喜事.”

岑大嫂原本還以為家裡日子要順當好起來了,沒成想——“這次順順當當到了人家家裡,結果夜裡傳來訊息,說、說那王壯還沒拜堂前就死了,我家男人還有叔叔伯伯一聽趕緊趕過去,小越被關著,還捱了打.”

岑大嫂哭的不成,因為頭次鐵匠家鬧事,搞得附近村子都沒人敢上門給小越說親,這次說的王家就遠了些,等他家人趕過去,小越打都挨完了。

“那王壯自己喝酒喝多了,拜堂前給撅過去的,關我弟弟什麼事.”

岑鐵牛提起來還咬牙,臉鐵青。

岑大嫂哭的跟淚人,擦著淚,就是去年的事,“王家打了我們家小越,還鬧上門要賠錢,鐵匠家也過來討要,我婆母被氣的沒了命,小越孝順,起了糊塗心思……”岑越剋夫名聲落實,十里八鄉無人敢娶,村裡人整日說閒話,說岑越不僅剋夫,還克母,是掃把星,年僅十七的岑越心裡內疚,被指指點點的抬不起頭,在他母親靈堂尋短見。

幸好被人發現救了下來。

黃大嘴來時就聽過了,不然也不會找上門,只是原以為是傳的厲害,沒成想聽下來那就是實打實的晦氣,這敢情好,定要把這門親結成了。

她瞥了眼岑鐵牛,倒是疼弟弟的,當即是眉眼一動,護短似得嚷嚷:“這咋能怪咱們越哥兒,鄉里人不知道,這是越哥兒命貴,尋常普通人家那壓不住富貴命,所以才招了禍.”

“啊?”

岑大嫂本哭著呢,聽完都懵了。

土牆外頭一眾村民都傻眼了,還有這說法?“妹子你們不懂,我做這行的,什麼人什麼八字沒見過?越哥兒什麼生人我算算.”

岑大嫂忙報了,黃大嘴掐指算,故意露出喜氣洋洋神色來,末了一拍掌,喜色說:“我就說嘛,沒說錯,這越哥兒命格好,是一輩子享福的富貴命,尋常那打鐵的、莊稼戶,他壓不住,可不是要招禍事?”

“我看看啊,越哥兒這命格還真是得去富裕人家,不然留在家裡久了……”黃大嘴留了話音,只是聽得都懂。

岑家就是普通農戶,原先也湊合,畢竟寡婦拉扯倆孩子,結果岑越出嫁,一來二去給人賠錢,給老孃看病抓藥,給岑越看傷,才三年不到,岑家成了破落戶。

硬留岑越在家不嫁出去,岑家壓不住,要招禍事。

黃大嘴這一手,晃的岑家夫妻倆動了心思不說,還給這樁親事裹了個好聽面子——總不能說齊家專門找個克齊三少爺的。

齊家大奶奶本是繼母,給繼子找剋夫命,傳出去什麼心思一清二楚,要被戳脊梁骨,名聲也壞了,最主要是齊老爺雖是病了但不是死了,那一關過不去。

黃大嘴心裡得意洋洋,齊家、岑家兩家面子裡子都有了,也就是她了,能想到這麼一招,一瞥眼果然看見岑家夫妻慌了神,當即一副掏心窩子神色,說:“我也不瞞妹子你,齊家這位舉人老爺也有些毛病.”

岑鐵牛夫婦一聽,皆鬆了口氣,要是四角俱全的舉人老爺,他們越哥兒一個農戶出身的哥兒怎麼高攀的上。

“齊老爺身子骨不好,常年藥不離手,如今膝下就兩兒子,三子齊少扉十三歲中了舉人,進京趕考的時候失了魂,如今長到十九歲了還沒定親——”黃大嘴嘆了口氣,“齊老爺愁的不成,齊家在鎮上也是有頭有臉人家,不是說隨隨便便踅摸個就成的.”

“咱齊三少爺好歹是有功名在身,是舉人老爺,雖說是失了魂,可萬一以後好了呢?是吧?就是要找個命格好富貴的,嫁過去,喜事一衝,齊老爺身子骨好,齊三少爺沒準也能醒來.”

岑大嫂聽得迷糊,這失魂症是啥病?牆外頭看熱鬧的,不知誰笑了聲,嚷嚷說:“這不就是傻子嗎,還做了六年的傻子都沒好,還以後好哈哈哈.”

“原來是個傻子舉人老爺.”

“誒呀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大楊村就有個說是沒了魂,四五十歲的老光棍見人就流口水,眼歪口斜的,說話不利索跟小娃娃一樣.”

“我就說,要是天大好事怎麼給岑越說.”

“剋夫的嫁傻子,也是般配.”

“剛差點被媒婆那嘴糊弄過去了,說岑越什麼富貴命,原來是這一遭……”岑鐵牛聽外頭聲越大的說話聲,臉都成了鍋底,是握著拳頭尋掃把,黃大嘴這下坐不住,起身嘴裡快說:“齊三少我見過,樣貌是真真好,沒外頭胡說那樣,不是坑咱家越哥兒——”“誰跟你咱家!”

岑鐵牛打斷,找到了掃把。

岑大嫂攔男人。

院門外本來吵吵嚷嚷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木門大開,一身粗布裋褐打著補丁的岑越站在門口,喊:“哥,嫂子,我嫁!”

岑鐵牛手裡掃把都掉地上了。

岑越聽到門外沒走遠的村民吸氣聲,還有嘀嘀咕咕,不用仔細聽就知道說什麼‘好話’,神色淡然進了院子,腳下還是泥,先把揹簍卸下來。

岑大嫂立在一旁惶惶的沒定神,腦子都是漿糊,面對小越也說不上話,自打小越上吊被救下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得,沉穩多了。

聽老人說,這是遭了大劫難變得。

岑越看著喜不自勝的媒婆,笑了下說:“齊家既是有頭有臉人家,齊老爺病重,齊三少是傻子,要我這命格貴重的沖喜,那聘禮怎麼說?”

“v我五十兩,看看誠意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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