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沈尚直,房氏低聲問馬三叔,“大福沒跟您一塊回來?”

馬三叔嘿嘿一笑,“他和高三虎還有事,很快就回來.”

有事?見馬三叔笑得如同一隻老狐狸,林如玉眸子一轉,壓低聲音道,“水上的罈子,是三叔拋的?”

馬三叔笑容更大了,“大福這名字真不是白起的!他出去後說要找鹽,我本還不信,可沒想到真讓他找到個水上飄過來的柳條箱,裡邊有八壇豆腐乳,因為墊著稻草,一罈子都沒磕碰破!我帶回來一罈子,藏了一罈子,剩下的等我上山進廟,大福和高三虎就拋進水裡.”

想到當時的場景,馬三叔又連驚歎了兩聲,才繼續道,“我本想著帶回四罐各院分一分,剩下四罐妥善藏著。

但遠遠瞧見麻二瞎子這幫人抱木板划水上岸,我就靈機一動,想了這麼個主意.”

“還是三叔聰明!”

林如玉心中伸出雙手拇指給馬三叔點了兩個大大的贊。

這個主意,甚好。

因現在是夏季,洪水之後山上有可充飢的山珍野味,但人體不可或缺的鹽卻無法尋東西代替。

誰都想活命。

觀音廟裡住進來的幾十號人,方才會因為麻二瞎子一幫人的惡名而畏懼、忍讓,但這六罐子豆腐乳,他們一定不會讓給麻二瞎子。

能從洪水裡活下來的多是青壯年,只要幾十個人抱成團,麻二瞎子那幫人就不足為據。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馬三叔預期的那樣。

兩炷香的工夫後,高三虎帶著大福跑回寺廟,幸災樂禍地跟眾人講,“六壇豆腐乳撈起來五壇,麻二瞎子的人霸道慣了,下去就搶,打破了一罈,廟裡的人們跟他們打了起來,最後有人出面拉合,兩邊各得兩壇.”

趙錄心疼啊,“飄走那壇不管被誰撈起來都能救命,咋還打破了一罈子呢?”

“所以大夥兒惱了啊,”高三虎道,“不過破了能收起來的,也被收回來了.”

今早,觀音廟各處飄著豆腐乳的香味兒,東西二院和大殿的眾人吃得心滿意足,歡聲笑語,後院卻靜悄悄的,沒人敢大聲講話,生怕觸怒了麻二瞎子挨頓揍。

用搶來的豆腐乳蘸著搶來的生筍灌飽肚子,麻二瞎子的怒氣還是消不下去。

洪水之後,麻二瞎子帶著手下躲在賭坊的二樓上,水位上漲二樓被淹,他們不得不爬到房頂,體現吊膽躲了一日,飢渴難耐下抱著木頭鳧到觀火臺,搶了裡邊人的吃食又熬了兩日,終於熬到今早放晴,才抱木板拼命浮了幾里來到觀音廟。

這個廟,是他早就相中的!若不是被洪水沖走了幾個兄弟,他怎麼會接連折面子!“二哥——”何胖子從外邊衝進來,“你他孃的再吵吵,老子立馬割了你的舌頭!”

正有氣沒處撒的麻二瞎子,抄起桌上的粗瓷碗狠狠砸了過去。

“啪!”

瓷碗砸在何胖子的肩膀上彈回,落地摔成幾瓣。

何三胖肉厚沒砸疼,卻被嚇得不輕,縮著脖子不敢吭聲了。

半晌,麻二瞎子才陰沉吩咐,“說!”

“是.”

何三胖放低嗓門,規規矩矩道,“我打聽清楚了,東院裡除了灣頭村和趙家灣的幾個,和順鏢局的倆鏢師,還有倆娘們、倆孩子、一個傻子。

哪個小娘們兒右眼上有一大塊胎記,跟洪水前一天去陶家莊的那丫頭一樣,這小娘們從陶家莊救出來一個娘們兒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還帶著他們去老莊頭的藥鋪抓藥、看病了.”

站在麻二瞎子身邊的馬旺接過話茬,“陶家莊背後的人是祁縣四滿當鋪的東家胡定存,胡定存是董縣令的走狗。

莊裡二十多號人全被砍了,咱們郝連寨的里長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說明什麼?說明東院人的靠山,比董縣令還硬.”

“靠山?哼.”

麻二瞎子用鼻子哼了一聲,陰鷙地目光狠狠盯著觀音殿房頂上的戧首,“老子怕他個鬼!今晚派人去探探,把他們手裡的傢伙、銀子全搶過來,一把火燒了了事!”

入夜後,跟著練了一天棍子的小阿衡,躺在東廂房的床上睡得香甜。

趙錄六人住進東院後,小阿衡搬到廂房與母親和姐姐住在一處,餘下的人將廚房和正房擠得滿滿當當。

因猜測麻二瞎子的人今晚會過來找事,房氏和林如玉雖躺在床上,卻睡不踏實,院裡稍微有點動靜,兩人就會睜開眼,望向東廂房的窗戶。

不知過了多久,房氏打了個哈欠,低聲道,“嬌嬌,睡吧,明天還有的忙呢.”

“好,娘也睡.”

林如玉應了一聲,眼睛又望了窗戶一眼。

沈老爺子推測,後院的麻二瞎子會派人夜探東院,而派來的人會在後半夜,從房頂上下來。

所以,今夜防守的重點,是在人睡得最熟、值夜人最睏倦疲乏的後半夜,她們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斗轉星移,後半夜寅時,觀音廟一片寂靜,天地間只餘嘩嘩流水和陣陣蛙聲。

“咔.”

屋頂瓦片輕微響動穿來,沈尚直、沈戈同時睜開了眼,望向房頂。

聽著瓦聲是在東里間房頂上,沈尚直用弓壓住提起劍的沈戈,示意他去開啟窗戶。

沈戈提劍,無聲上前拉開窗戶,回來後扶著沈尚直坐靠在床上,緊盯著窗外。

很快,一條腿從房頂垂下,看架勢是要跳到東牆上。

還不等他另一條腿也落下來,沈尚直抬手彎弓,“嗖”地一聲射出竹箭,正中房上人的小腿肚。

“嗷——”“啪!”

“什麼人?!”

房上人一聲慘叫,踩落了房頂的片瓦,驚動了院裡值夜的馬三叔,馬三叔喝問一聲,帶人衝到東里間窗外。

東廂房內,房氏和林如玉也被驚醒了,提棍起身。

不大一會兒,馬三叔來到東廂房窗外,壓低聲音道,“大嫂可驚醒了?沒事兒了,大嫂安心睡吧.”

“辛苦三叔了.”

房氏輕應了一聲,與女兒躺回床上,小聲道,“沈老爺子料得真準,嬌嬌睡吧.”

北院東里間內,沈戈雙目灼灼地望著沈尚直,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沈尚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不會有事兒了,有什麼想問的,躺下咱們爺倆慢慢說.”

今晚,沈尚直與沈戈,同榻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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