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炯明,確實有點惱火。

瘦小枯乾的凜冬站單膝跪在地上,這次的確是他沒辦好差事,世子責罰他也是應該的。

付酉歸卻捋須笑了,“福禍相依。

此局看似已入絕境,但還有一線生機:只要咱們派人將高萬志滅口,王林昌別無他法,只能徹底站到咱們這邊.”

凜冬也立刻尋到了自己的一線生機,毛遂自薦道,“請世子准許屬下將功贖罪.”

凜冬退下後,付酉歸低聲道,“以沈戈的年紀,絕不可能把事情做到如此周詳,他身邊定有高人指導。

沈戈就是沈彥義,武安侯沒將他帶回興陽,而是留下謀士和護衛保護他,定是想讓他立下大功,再回興陽受封武安侯世子.”

賀炯明也認同付酉歸的推測,“臘月十五沈戈回烏沙鎮祭祖時,不惜一切代價將他除了.”

付酉歸卻覺得,留下沈戈的命更好,“若咱們將沈戈握在手中,武安侯定會投鼠忌器。

就算不能把武安侯拉到咱們這邊,也能讓乾昌帝對武安侯起疑心。

世子,這等同於卸掉了乾昌帝一條手臂.”

賀炯明淡淡道,“你這一計,十三年前已經用過了。

若再用此計,只有一種結果:愚忠的沈尚直依舊會選擇效忠賀承澤.”

賀承澤便是當今天子,乾昌帝。

付酉歸躬身拱手,“屬下這就派人給王府送加急信。

時辰不早了,屬下這就是命人擺飯,用飯後世子早些安歇.”

***宣州官衙後巷,宣州通守王林昌坐在書房內,盯著自己用了三年的通守官印,腦袋裡全是剛剛“因公殉職”的祁縣縣令,董文印。

越想,他的腦袋越亂。

宣州大牢門口,一個瘦小枯乾的獄卒亮出身份牌,吃力地提著一大桶比豬食強不了剩菜,一步步走入牢中。

藥商宋家內宅,宋天翔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爹,兒說得句句屬實,您就是給兒子十個膽子,兒子也不敢碰冥器啊!”

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宋家主一腳將兒子踹出多遠,“我宋磐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沒腦子的兒子!人家給你設個套,你就踩著凳子探著榆木腦袋往裡鑽!”

“爹!”

宋天翔爬回來抱住他爹的大腿苦苦哀求,“兒知錯了……兒明日就去找張仲峰,讓他出一半銀子!”

“蠢貨!!!”

宋家主氣得肝疼,又一腳把兒子踢開,“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還只當這是幾千兩銀子的事?!”

這下,宋天翔愣了。

可不就是銀子麼,除了銀子還有什麼?朽木不可雕也,氣得腦仁疼的宋家主走出屋門,吩咐管家,“看好這畜生,哪也不准他去.”

暮色昏暗之中,宋家主急匆匆出了家門,誰知剛出家門,便被一個小乞丐塞了一張紙條。

展開紙條後,宋家主陰沉著臉,去了巷口的茶肆。

一個小乞丐跑到萬相拍賣行不遠處的巷子裡,不大一會兒便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

生子進入萬相拍賣行,低聲向大哥報送最新訊息,“宋家主去了他家巷口的茶肆,與張仲峰秘密會面.”

沈戈毫不意外,“他們兩家攪和進這麼大的案子裡,當然得提前串好口供,想辦法脫身.”

生子小生問,“哥,他們能想到辦法脫身嗎?”

旁邊學算賬的沈小七和沈小六同時抬起眼睛,看著自家大哥。

沈戈靠在椅子上,“那得看高萬志能不能活過今晚。

高萬志死,他倆也就溼溼鞋;高萬志不死,張仲峰脫層皮,宋家傷筋動骨,還得死個少東家.”

生子繼續追問,“哥,那高萬志能不能活過今晚?”

這個,沈戈就真不知道了,“得看祝太守怎麼想的.”

強龍不壓地頭蛇,賀炯明的人再厲害,宣州大牢也是祝太守的地盤。

後半夜,等得心焦氣躁的宣州通守王林昌終於站起身,就在他準備出門時,府中管事進來報信,“老爺,有人闖入大牢,意圖殺高萬志滅口.”

若高萬志死了,他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王林昌急急問道,“可讓他得手了?”

管事搖頭,“小人不知.”

老子要你們有什麼用!王林昌瞪圓了眼,“備車,去衙門!”

王林昌在衙門口下了馬車,急匆匆趕奔大牢。

州衙大牢門前燈火通明,王林昌正好看到衙門捕快抬出一俱,被箭設成了刺蝟的屍首,心便吊到了嗓子眼,拉住旁邊的牢頭壓低聲音問,“今日押來的盜賣冥器的高萬志……”“王大人.”

燈下鬚髮越顯銀白的祝太守從大牢內走了出來,含笑與王林昌道,“王大人可認得這個,下毒意圖害死滿牢囚犯的兇手?”

意圖,也就是還沒成事。

王林昌心神一鬆,這才發覺自己滿腦門都是汗,被寒風一吹,冷得人只想罵娘。

“世子,”付酉歸小聲在門外喚了一聲,待聽到世子的聲音後,才推開房門,小心翼翼走了進去,關上門壓低聲音在賀炯明身邊道,“凜冬中了埋伏,中箭身亡.”

聽不到世子的聲音,付酉歸也不敢抬頭,繼續道,“無人知他是您的暗衛,安排佈置此次陷阱的人一直是他,現在他死了,線索也就端了,沒人能查到咱們身上。

屬下會安排妥當,請世子早些安歇.”

安歇?賀炯明抬手掐滅蠟燭上騰騰跳動的火苗,他心底的陰暗一點點顯露在臉上,盡被黑暗吞沒。

滅了燈的黑洞洞的房間,在呼嘯的寒風中仿若一隻蟄伏不動的怪獸。

付酉歸回頭看了一眼,又快步向外走去。

第二日,林如玉和房氏坐在房中,聽駱顯上報昨日後半晌城內各處的動靜,和有人夜闖大牢被射殺的事。

身材矮小但武功高強麼?林如玉將賀炯明入城時,身邊跟著的侍衛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似乎沒有一個這樣的人,便問駱顯,“這人是什麼來路?”

駱顯回道,“姑爺那邊傳過來的訊息說,曾有一身量相仿的刺客,屢次帶人行刺先生和姑爺.”

這麼說,果然是賀炯明的人了。

林如玉正要繼續追問詳情,雲鵑卻進來稟道,“姑娘,壽州良道鏢局的盧總鏢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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