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槓上開花計,我自巍然不動如山,恰逢月望,寒雪金甲,千軍萬馬戰作一團,講究得便是個臨陣排程應變…”茶館內。
評門說書先生將軍演一事說得天花亂墜,可惜茶客們卻不怎麼給面。
“就這?沒意思…”“還以為能逆勢而起,以少勝多,結果卻還是被捉住,看來這王玄也一般…”“你懂個屁,裡面大有玄機!”
“有啥玄機,無非是看誰人多而已…”所謂耍猴兒不怕人多,看熱鬧不嫌事大。
對於神都百姓來說,這次軍演的結果著實令人失望,一點兒也沒看頭。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天下英才匯聚,你怎麼的,總得爭個先後吧。
最好如《將軍譜》一般,弄個排行榜,那才夠勁。
還有那什麼龍爭虎鬥,聽說仇怨頗深,不把腦漿子都打出來,算什麼事。
當然。
也有人聽出關竅。
饕餮軍成軍已成大勢,無論再多的恩怨,各家勢力至少能攜手配合,估計南征之事也不會太遠…說書先生見茶館內氣氛不佳,眼珠子一轉,換個話題道:“軍演之事自有朝堂大人們定奪,但另一件大事卻不得不說.”
一名戴著狗皮帽的伢人嬉笑道,“劉師傅,您說的是地皇教大典吧?”
“然也.”
說書先生感嘆道:“三皇治世,遂啟百代,人皇封神術恩澤萬年,沒曾想地皇傳承竟也延續下來,可嘆我等目中無珠,如今既然清楚,那也要給予尊崇.”
“今兒個我要說的,便是那十七國亂世之時地皇最後一脈,捨生取義,鎮殺妖魔一事…”此事關乎地皇正統,皇族早已宣揚,人人皆知,那塊寫著“地皇一脈,鎮殺繚國神魔於此!”
的石碑,早已被列為聖物。
神都百姓不知聽了多少遍,但這位說書先生,卻另有一番手段。
他尋找了許多繚國古史,結合民間怪談融入其中,雖有誇張失實,但卻令茶客們聽得聚精會神。
茶館角落,一名方臉書生丟下幾粒散碎銀子,起身離開。
出了大門,他晃晃悠悠來到南市。
避開滿街繁華,來到一陰暗處小巷,見四下無人,身上頓時跳出十幾只拇指大精怪小人,皆身著蟲甲,瞳中帶血。
這些精怪繞著他上下起舞,陰風升騰而起,方臉書生也隨之遁入地下。
他施展地行之術,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幽深地窟,但見前方陰霧翻湧,影影綽綽,還有馬蹄鎧甲聲傳出。
書生深深吸了口氣,彎腰拱手,“李家後輩弟子,見過公主.”
“滾!”
陰霧翻湧,傳出個淡漠的女子聲音。
書生也不驚慌,依舊低頭拱手道:“在下奉了幽帝之命前來,要與公主談一樁買賣.”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方血色玉璽。
霎時間狂風大作,那枚玉璽飛射而出。
書生面色平靜,並無驚慌。
濃郁陰霧中伸出一隻玉手,將玉璽一把抓住,隨後一個白衣女子緩緩現身,正是三絕公主李千秋。
她看著手中玉璽,滿目殺機沉聲道,“你既是兵聖後輩,難道不認識此物?”
書生微微拱手,“天殺印,兵聖帥印,亦大魏皇族玉璽.”
三絕公主李千秋眼神越發陰冷,“連此物都肯交出,那人絕非我父皇,看不出來嗎?”
書生顏色不變,“我只知李家淪落凡塵,公主於此地不聞不問,而今終於有了轉機…”“轉機?怕是死路吧!”
三絕公主面帶嘲諷。
“我倒要聽聽,你們有何計劃?”
書生也不回答,只是彎腰拱手,“事關重大,數萬李家後輩性命所繫……還望公主見諒.”
三絕公主壓下眼中怒火,“他,想要什麼?”
……驍騎軍大營,永安府軍軍帳。
“神都繁華,也不能白來一趟.”
王玄微笑道:“這樣吧,從現在到上元夜前,每日五十人分批入城,莫要惹事,我會向錄事參軍討要通行文書.”
莫雲霄面露感激拱手道。
“多謝大人,就怕有人乘機彈劾,說我永安軍紀鬆垮.”
“怕什麼?”
屠蘇子明在旁爽朗笑道。
“永安軍演打出名聲,那些驍騎軍都在議論,儘管去,沒人會說閒話。
軍中規矩就是如此,拳頭大,身板子就硬.”
“是,大人.”
莫雲霄面帶喜色,轉身離去。
永安府軍雖威名遠揚,但終究不過都是些半大鄉野年輕人,來到神都早已躍躍欲試,這兩日攪得他頭皮發麻,軍演表現不錯,才敢來向王玄求情。
莫雲霄走後,屠蘇子明也變得臉色凝重,“我已收到訊息,軍演過後,大人掌管一軍已成定局,但有些事還懸而未定.”
“饕餮軍南征,若到時太子即位,為鎮壓社稷神道,必然不可能隨軍前行,那麼帥位就會有一人代持.”
“朝中有些人提議大人,但大部分勢力都以年紀輕、資歷經驗尚淺為由否決,所以到時多半是以一名老將為主,大人為副.”
王玄聽罷也不意外,搖頭道,“這件事我早有預料,太子昨日勞軍之時也曾暗示。
不過饕餮軍還未成型,這些暫不考慮。
咱們四州應該不會變動,年後如何準備才是要事.”
屠蘇子明點頭道:“大人所言在理,四州府軍,世家法脈傳承各不相同,軍備也頗為雜亂,合而為軍並非易事.”
王玄心中一動,“這樣吧,諸位先將州內府軍資料匯總,待上元節後事情落定,咱再聚首共商此事.”
“也好.”
屠蘇子明起身拱手,“我這就去通知古、柳二位都尉,將府軍資料呈上,若事情有變,第一時間向大人彙報。
說罷,便告辭轉身離去。
萬事總要有個職責條理,蕭仲謀他們是永安軍府之人,主要負責幷州府軍事務。
屠蘇子明作為副手,則主要協助王玄管理饕餮軍。
軍演之事已經結束,王玄將營中事務安排好後,便帶著蕭仲謀,魏庭山、醜佛兒三人,策馬離開驍騎軍大營,直奔神都而去。
這次來神都,要做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見過王大人,恭喜王大人.”
剛回到明善坊,還未到莫家舊宅,坊正劉牧原便帶人匆匆而來,肥胖的身子,滿臉討好笑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劉大人莫要客氣,”王玄對此人印象不錯,點頭回應,又看了看周圍,“坊內氣氛甚佳,王某一路行來見百姓俱歡顏,怨憤之氣少了許多,總算有個過年的樣子.”
劉牧原感嘆道:“那是,王夫子聖人之舉,為百姓尋得一條活路,在下也輕鬆許多。
且有大人相助,坊內孤寡這個年也能挺過.”
“王某隻是出些銀子罷了,劉大人做事才更辛苦.”
一番寒暄後,王玄終於回到舊宅。
剛進入書房,莫家神都管事莫尋楚便端來一個機關木盒,“大人,這是這段時間的情報,還有夫人寄來的一封信.”
說罷,便拱手退下。
驍騎軍營中情報無法傳遞,而莫家舊宅作為他在神都落腳點,就成了最佳寄放點。
王玄從懷中掏出鑰匙,開啟機關盒后里面赫然是厚厚一層紙卷。
他開啟一一認真檢視。
首先便是莫懷閒的彙報。
他走之後,永安一切正常運轉,再加上進入雪季,道路艱難,因此城內城外都格外平靜,唯有幾件大事。
永安城趕在年前終於擴建完畢。
陳墨刀和幾名將作監的供奉,正計劃將大營擴建一番,用於將來饕餮軍駐紮訓練,而新城太康也將修建一座軍營,作為永安府軍大本營…四海門分離出去的那些人已回到永安,在莫家大伯帶領下,著手組織情報機構…那些八王渡找到的龍鱉甲,令煉器師陸宣興奮不已,請他儘快尋找煉器圖…此外,他要的一些情報也以推演出來。
比如滇州禁地長生殿,畢竟已答應楊國舅,神都之行後陪他走一趟。
此外便是大燕各地情報。
王玄如今視野更廣,已能從這些情報中分析出背後隱秘。
比如涼州魏家不再追殺周家之人,反倒收縮勢力,派尋寶隊前往西荒,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所謂“御龍術“”還有不少缺陷…比如海州羅家,精英子弟和家族底蘊已全部運回山城,南晉世家對其商鋪下狠手,一時間損失不小,說明已下定決心跟著大燕…滇州有不少江湖人士潛入,邪修到處作祟,引出不小亂子,說明在令狐家入主九曲天河水軍後,已成為南晉重要目標…王玄一邊檢視情報,一邊在地圖上標記,漸漸對於這盤天下棋局,不再是盲人摸象。
最後他拿起了妻子的來信。
夫君玄親啟:永安雪甚,登閣見雙鴻傷墮,悉心餵養,願以過寒。
妾身安好在家,但每夕憶君,憂在君身,恐分君心。
神都紛華,潛流而動,務在慎密…字裡行間,無不透漏思念與擔憂。
王玄看罷,心中湧上一股暖流,將信認真收起,提起筆墨狼毫,又回了一封。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卻是莫尋楚匆匆而來,“大人,楊國舅來訪.”
王玄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露出驚喜,闊步來到前廳,只見楊國舅一身華袍正悠閒品茶。
“王大人軍演揚威,神都可都在傳呢.”
楊國舅滿臉笑意恭維道。
王玄搖了搖頭,“只是簡單演習,都有保留,說明不了什麼。
國舅,可是軍旗已經煉成?”
他這次來的主要任務之一,便是為永安府軍營煉製新軍旗,集天南海角各地靈物,耗費不小,又有錦繡閣高手盡出,當然心中期盼。
楊國舅搖頭道,“非也,估計上元節前才能完成。
王大人放心,此事我盯著呢.”
王玄有些失望,隨即打趣笑道:“國舅這次來,不會又要找阿福吧?”
“說的什麼話?”
楊國舅哭笑不得,“王大人不是說過要參加通天閣鑑寶會麼?咱們這就走吧,可別誤了時辰.”
王玄微微一愣,“太子給的帖子,鑑寶不是明天麼?”
“王大人有所不知.”
楊國舅眼中滿是狡黠,“通天閣鑑寶會,寶物固然多,但有些東西卻不會對外放出.”
“今日各家探險隊都會齊聚華龍園,要讓各家家主老祖們先挑過一遍,才會放到明日鑑寶會.”
“價格嘛,肯定會高一些,但卻不會錯過真正的好東西.”
王玄瞬間了悟,這是暗箱操作。
這次軍演,他得了黃閣、地閣藏真靈令一枚,算是收穫頗豐。
但早有約定,要先尋找煉製兵圖的靈物。
他要尋找龜甲盾牌煉製圖,裡面不一定有合適的,再說將來組建饕餮軍,不免要採購一番。
這次,算是大燕最高等級靈物交易會,自然不能錯過。
想到這兒,王玄當即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幷州商會兌票,與楊國舅策馬前往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