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上連玄州,下靠神都臥龍野,又緊挨著靈州與漳州,連通大燕南北,十六州運河水道匯聚,故得名通州。

這裡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歷朝歷代每逢大亂烽煙無數,隨便找個荒山野嶺刨開,地下都能找到累累白骨。

按理說這種地方,早已孤魂野鬼遍地,殭屍邪祟亂竄,但恰巧此州又是須彌宗山門所在,高僧大德無數,又有佛門弟子四處鎮邪,妖巢鬼穴還未形成,便被打得灰飛煙滅。

這裡,又因水陸交通發達,四方商貿往來,三教九流匯聚,酒色財氣皆俱,奢靡之風盛行。

如果說大燕江湖非要有個地名。

那便一定是通州………通州北部,與玄州漳州交界之處,有一渡口,名號八王渡,寬闊運河一路經過漳州、玄州、鄚州、幷州,直達涼州與隴州,最後到達北疆冰雪長城。

八王渡的名字,也頗有來歷。

數千年前十七國亂世時,謫仙劉長安橫空出世,先是於鄚州磨盤山大挫聯軍,又追擊至此處,將逃亡的北方八國國主盡數誅殺,隨後於臥龍野大破南方聯軍,才一舉結束亂世。

這裡也是十大兵圖生死渡之戰所在地。

不過此刻千山暮雪,大河滾滾,百舸爭帆,一派繁榮,早已沒了當初屍骸遍野的景象。

八王渡四海客棧,人聲鼎沸。

作為北方最大渡口,這裡的四海客棧亦是規模龐大,幾乎囊括半個渡口,算是四海門北方總壇。

排教、紅燈舫、刺客門等法脈皆在此設有分壇,不過勢力皆在四海門之下。

與其他地方一樣,四海門同樣承擔了部分驛站職能,後方大小院落用於朝廷官員往來,既有養馬場,也有軍校場,功能齊全,皇族世家子弟也常落腳此處。

而在前方,則是一座座客棧,有的是車馬店用於遊商歇腳,而有的則相對混亂,是江湖人士聚集之地,多與紅燈舫合作經營。

溫柔鄉、英雄冢、揚名立萬地…不同人眼中,便是不同的模樣。

啪!臺上,評門老前輩醒木落下,掃視了一圈,蒼聲道:“日月星斗移,大江東流逝,烽火不曾休,英豪代代出…”“這次神都詔令一出,各方英才匯聚臥龍野,為的是什麼,大傢伙心裡都清楚,不說其他,單說這各州豪傑,便有說不完的故事…”“隴州陳雷山,其母便是大名鼎鼎的畢方軍元帥陳火舞,這陳雷山自幼便天生神力,又覺醒雷火血脈神通,如火神降世,同輩難逢敵手…”“鄚州白莫言,雖是女子,卻巾幗不讓鬚眉,傳聞得了神威大元帥霍鈺賞識,與懷州司馬薇並稱雙嬌,若大燕有下一個女帥,必是二人…”“漳州柳隨風,世家子弟,丰神俊朗,雲州衛天樞,道兵一起,可敵千軍…”“不過若論威名,幷州王玄無人可出其左右,人稱幷州兇虎,四靈軍陣橫掃群邪,早已名揚天下,雖根基淺薄,非世家子弟,卻得太子看重…”下方一名豪商親了一口懷中衣衫暴露的女子,隨後甩出一枚玄銅錠,粗聲笑道:“陸爺,你說的這些訊息,江湖中早已傳遍,評門訊息靈通,咱大夥想聽點兒不一樣的!”

“對,陸爺,別藏著掖著了!”

“有啥內幕說說唄.”

下方頓時一陣喧囂。

不是每個人都捨得掏錢,向四海門購買用不著的情報,評門有時透露出的一絲半點,便能成為茶餘飯後談資。

“哈哈哈…”評門老者爽朗一笑,不動聲色足尖一點,臺上一塊塊玄銅錠便咕嚕咕嚕滾到一側,被徒弟們盡數收取。

隨後,他眉頭一挑,“既如此,那老夫便說個訊息.”

“涼州魏家有驚世之才,名喚魏赤龍,乃是上一輩天驕,聽說原本要與陳火舞爭奪畢方軍元帥之職,奈何魏家棋差一招,這次也將前往神都,與那幷州王玄來場龍虎鬥!”

“不僅如此,一些上代天驕也決定出手,經略饕餮軍,如靈州張家張衍,神機鬼藏辨陰陽…”“咱通州上官家上官秋,金剛鐵掌震河山…”“還有海州吳天涯,也是兵家奇才,聽說是得了鎮海大元帥袁蛟傳承…”下方江湖人士聽得面面相覷。

有人忍不住譏諷道:“這些可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傢伙,出來和年輕人爭,不怕人笑話?”

“笑話啥?!”

一名白袍公子冷哼道:“饕餮軍乃國之重器,可是要南下行滅國之戰,自然要擇優而選,可不是江湖爭排名!”

對面一名黑袍落魄漢子淡淡一瞥,“有何區別?”

“開荒,人族一統,不過是世家遊戲而已,與我等何關,到是如今物價飛漲,民怨沸騰,遲早要出大事…”此話一出,大廳內氣氛頓時凝固。

白袍公子臉色漲紅,“一統人族乃是大義,而且幷州秦州已經在平抑物價,不少州也準備跟上,你在這兒妖言惑眾是何居心?”

“你見過狗會吐出嘴裡的肉麼?”

黑袍漢子嗤笑一聲,懶得搭理。

白袍公子頓時惱怒,渾身真炁鼓動,緩緩握住劍柄,黑袍漢子眼神也變得陰鬱…眼看二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客棧掌櫃匆忙走出來,討好拱手道:“二位消消氣,莫打壞了小店桌椅…”話雖和氣,但二人卻不敢不聽,硬生生忍下怒氣,對著掌櫃拱了拱手。

這是四海門地盤,他們惹不起。

客棧角落,一名青袍儒生看到眼前亂象,忍不住搖頭一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走入一名身著皮裘的瘦削漢子,抖了抖身上積雪,滿臉興奮道:“來啦來啦,我聽人說,河上來了幾條幷州戰船,打著‘王’字旗,定是那兇虎王玄!”

“什麼?”

“眼下還不到年關,怎麼提前到了?”

“估計是去神都打點…”客棧內不少人頓時好奇,紛紛起身就往外走,留下小二著急吼道:“付了酒錢再說,想趁機逃賬麼…”角落青袍儒生卻面帶笑意,“王兄竟提前一天到了,還好,沒錯過…”說罷,不緊不慢扔下碎銀離開客棧。

八王渡在兩座大山夾角之間,出了客棧,遠處便是渡口碼頭。

只見大雪漫天,遠山朦朧,寬闊運河浪花洶湧,各色商船來來往往。

碼頭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看熱鬧的閒人,也有兩派精壯漢子分開人群,前方則站了幾名老者和一面容姣好的紅衣婦人。

“好傢伙,這排場!”

眾人看到頓時驚呼。

“四海門陳長老,排教柳長老、紅燈舫吳長老…這幷州王玄竟有這麼大面子.”

剛才鬥嘴的白袍公子面色興奮道:“王大人在草原,可是逼得魏家家主退避,論江湖地位,已是幷州首屈一指,各法脈自然要給面子.”

旁邊人笑道:“你咋這麼清楚?”

白袍公子洋洋得意道:“我便是專門來等王大人,在下苦讀兵法,定會被其看中,納入麾下…”正說著,突然摸了摸身上,“我銀袋呢,我銀袋呢?!”

旁邊人頓時嗤笑,小聲提醒道:“這位公子,你剛才惹的那人,可是盜門高手.”

“行走江湖,莫惹是非啊…”白袍公子頓時臉色赤紅,“好狗賊,若再碰到,定與他分個長短!”

“來啦來啦!”

人群中突然有驚呼聲傳來。

眾人抬眼觀望,只見打西北方緩緩駛來五艘戰船,共有上下兩層船閣,船頭雕刻銀色猙獰兇獸,船上旌旗飄蕩,一面“王”字大旗獵獵飛舞。

戰船上空,肉眼可見血色煞炁盤旋。

“好濃的軍陣煞炁!”

白袍公子目瞪口呆,“這是帶了多少人啊?”

旁邊漢子有些無語,“神都下令,各州英才率一千府軍演練軍陣,永安府軍都已凝聚伏矢煞輪,自然威勢不凡.”

“公子,你想拜入王大人麾下,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鎮住這些虎狼悍卒再說吧.”

白袍公子抿了抿嘴,沉默不語。

與此同時,碼頭上排教漢子也紛紛縱躍而起,跳到各個商船上拱手道:“諸位兄弟,戰船太大,還請暫且避讓航道,免得待會兒擁擠…”永安與排教關係良好,雖說要駐紮四海客棧,但長老也吩咐他們要好好招待。

排教掌控運河,這些商船也多由幫眾操控,自然一呼百應,緩緩避讓。

嘩啦啦……就在這時,運河下突然一陣暗湧,幾艘商船頓時七扭八斜,咚咚咚碰撞在一起。

正在觀望的排教柳長老頓時臉色一黑,“不爭氣的東西,吃飯的手段都能出錯.”

紅燈舫吳長老捂嘴笑道:“柳道兄莫要太苛刻,這八王渡龍吐水,乃是大楚年間就留下的禍患,飄忽不定,任誰也防不住.”

就在這時,一名紫袍胖子從船上騰空欲出,身旁跟著一頭青衣小帽胖狐狸。

一人一狐踏水而行,縱身躍上碼頭。

紫袍胖子拱手笑道:“在下永安府軍供奉營祁隆,見過諸位長老,大人說等安排騎兵上岸後,再與諸位相見.”

排教柳長老臉色稍緩,隨即皺眉道:“戰船無法靠岸,也是麻煩,畢竟軍馬眾多,只能調集小船組成浮橋,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祁隆連忙擺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諸位讓開通道即可.”

正說著,只見幷州戰船忽然停下。

滾滾白霧從戰船上升起,隨後下方船艙開啟,一名名玄甲騎士竟策馬而出,從船頭縱躍而下。

碼頭上頓時驚呼,就在眾人不明所以之時,卻見密密麻麻鐵騎竟騰雲駕霧,轟隆隆在河面上奔騰,水花四濺卻毫不沉底。

好似天兵降臨。

“這…這是啥法門?”

不少人目瞪口呆。

有識貨者眼睛一亮,“軍陣遁術,這是軍陣遁術,好傢伙,好傢伙…”一番話說得眾人更加糊塗,不過卻也明白,這是一種兵家軍陣密法。

排教柳長老也是一呆,隨即若有所思撫須道:“看來王大人,此行志在必得啊…”其他長老也微微點頭。

這次神都聚會,要的便是聲望氣勢。

這幷州兇虎出山,毫不掩飾鋒芒,怕是要在神都攪動風雲,一舉在饕餮軍中佔據大勢。

祁隆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而旁邊四海門陳長老則鬆了口氣,似乎卸下了心中重擔,撫須微微一笑。

王玄提前到來,可不止是因神都一事,要麼怎會偏偏在這四海門北方總壇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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