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窗稜外細雨橫斜。

滿庭落葉,池塘中錦鯉聚散。

蕭家別院園林盛景不凡,四時皆有韻味,屋內風水陣勢流轉,冬暖夏涼,薰香淡雅,是養性修煉的絕佳之地。

然而此時大堂內,卻是氣氛凝重。

“三日前,盜門長老霍楚閣回到懷仁縣,府軍校尉羅桓領涼州魏家特使前去相見,雙方不歡而散…”“兩日前,太陰門弟子撤出南陸縣,校尉盧鱗更換府軍參軍,正是懷州司馬薇…”“永安縣王玄已與屠蘇子明達成合作,共同開發新的巨型玄銅礦,秦州商道打通,幷州王派錄事參軍李成雄前往犒賞…”蕭家供奉雙瞳陳老面無表情念著手中情報,堂下幾人臉色難看,表情各異,不時偷偷打量上方兩名蕭家公子。

蕭季禮面色冰冷,強忍著怒氣喝了口茶:“魏家…來的是魏子城吧,還有那司馬薇,為何他們來了幷州,諸位卻毫無所知?”

下方一名黑臉華服漢子咬牙拱手道:“這二人皆用了替身轉移視線,永安那邊又鬧得太歡騰,屬下一時失察,請公子責罰.”

“責罰?”

蕭季禮深深吸了口氣,“暫且記下,若有下次,你自己去山城刑堂領罪!”

黑臉漢子面露感激,連忙抱拳道:“謝公子.”

蕭季禮微微搖頭,看向旁邊,“仲謀,你怎麼看?”

咔嚓咔嚓…蕭仲謀不停磕著瓜子,盤膝坐在太師椅上,兩眼死死盯著桌面幷州地圖,眼中若有所思。

“永安那邊無須在意.”

“屠蘇子明那莽貨竟然還會與人合作,看來是在神都吃虧後心性大變,這一步以退為進卻是用得妙.”

“王玄看似猛虎脫籠,卻是自找麻煩,屠蘇家這代子弟可不止屠蘇子明一人,只需借力打力便能落入掌控,不過這種情況正好,能穩住屠蘇家不令我等分心.”

“太陰門與盜門高手在坎元山脈損失慘重,再談開荒已是笑話,看來倆家法脈總堂已放棄幷州.”

“魏子城與司馬薇自降身份成為參軍,卻不爭校尉之職,這是在表明態度,名將譜排名後就會立刻離開…”“怕的就是這個!”

蕭季禮臉色難看,“本來這名將譜排名對蕭家無關緊要,但這二人到時必然出動底蘊,魏家御獸術、司馬家機關術,幷州府軍哪能擋得住?”

“他們是想要逼我們出手,若名將譜被這二人佔了頭名,畢方軍也就有理由撤換蕭家將領…”蕭仲謀嘆了口氣,“這是陽謀,別人打上門來,總不能把臉伸過去吧,蕭家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就怕打出真火,鬧得不可收拾.”

說著,抬頭問道:“山城那邊可有回信?”

蕭季禮微微搖頭,“已告知兩位老祖…”突然,堂內眾人同時看向門外。

濛濛細雨中,一名青袍童子持油傘而來,草履白襪,不沾一滴泥水,好似逛花園般進入堂中,收起雨傘對著堂上微微一笑:“二位族叔,玄機有禮了.”

唇紅齒白,兩眼重瞳閃爍幽光。

蕭季禮臉上露出笑容,“蕭玄機…早聽說伯武兄長家中幼子天賦異稟,自幼便跟隨二位老祖修行,想不到如今已這麼大了.”

“季禮叔過獎.”

“玄機奉老祖之命前來傳個口信:各家已達成默契,族中長輩不可輕易出手,引發禍亂,你們若連此事都無法應付,那便滾回山城苦修!”

童子說罷,露出個調皮笑容,“二位族叔要努力哦,你們年紀不小了,免得幾年之後,被玄機取而代之.”

蕭季禮愕然。

蕭仲謀則噗嗤一笑,“小屁孩,我當初可比你口氣大多了.”

“我問你,老祖可曾提過,若事態失去控制怎麼辦?”

童子眉毛一挑,“沒說,但玄機臨走時,烈陽老祖曾感嘆道,仲謀多慮少斷,要知道蕭家綿延千年,憑的可不只是妥協.”

蕭仲謀臉色一變,深深吸了口氣:“回去告訴烈陽老祖,仲謀已知道該怎麼做!”

……永安,鎮邪府軍大營。

校場殺聲震天,後營炊煙淼淼,巡邏軍士持戈列隊而過,軍鼓震盪,旌旗獵獵飛舞。

慶功宴後,軍士們又投入艱苦訓練。

坎元山脈一戰,永安府軍好似猛火淬鍊,如果說原先是鋒芒畢露,如今卻殺機內斂,有了些百戰老卒的沉穩。

搜山、駐守、清理商道…一月一輪迴,所有人日程都排的滿滿,如果能挺過這段時間,不僅四大掌旗從此能獨當一面,各個隊正也能得到充分鍛鍊。

中軍大帳之外,亦與往日不同。

除去“王”字日月星主將大纛,還多了一面玄底猛虎旗,與整個軍營陣勢連為一體,每當風吹旗幡,便隱約傳來虎嘯聲。

而在軍帳之內,也有金戈、金斧等各列兩旁。

這便是幷州王獨孤勝賜下的軍中虎威儀仗,那玄底猛虎旗也演算法脈重器,可與軍營融為一體,震懾四方魑魅魍魎,還能演化虎靈守護大帳。

威力一般,重在榮耀。

“哈哈哈…”軍帳之中,傳來劉大麻子粗獷笑聲,“王兄果然了得,那幫傢伙還想著佔便宜,這下子算計全失,各個都得跑來送禮,我在城中這幾日可是看足了熱鬧.”

王玄啞然失笑,“人情冷暖皆是如此,王某並不在意.”

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雖說錦上添花,落井下石已是常態,但這幾日來的人實在不少,且目的各有不同。

有些親近點的如渠城和靈源五仙堂,自然是真心道賀,順便鞏固一下關係,劉家兄弟更是親自上門。

有些則目的不純,或是為前段時間圖謀永安致歉,送禮緩和關係,或是對秦州商道有興趣,想要插一腳。

當然,永安府軍戰鬥力也引人覬覦,已經有人暗中出價,想要買通軍士洩露底細,但皆被揪出來當眾斬殺。

總之紛紛亂亂,數日不得安寧。

“還有一事,王兄不可大意.”

劉宣緩緩放下茶杯,面色凝重,“這次名將譜排位,我兄弟二人本該為王兄搖旗吶喊,但如今卻是要勸上一勸.”

王玄眼神一動,“三家相爭?”

“沒錯.”

劉宣沉聲道:“王兄有莫家情報,看來已經知曉,但我兄弟二人臨走時,排教長老成三水又透露了一個訊息:這三家怕是會出動底蘊,撕破臉皮.”

“懷州司馬家,擅用機關之術,又強迫不少小法脈交出傳承,已還原出大楚機關戰樓,配合軍陣之術,難以匹敵.”

“涼州魏家,擅御獸之道,他們經營數百馬場,這次府軍改制大發橫財,已秘密派人在西荒誘捕了不少兇獸.”

“這些都是為畢方軍準備的利器,如今便是要踩著蕭家上位,一舉奪得元帥之職,到時必是一番龍爭虎鬥.”

“如今各家皆選擇作壁上觀,王兄最好也暫避鋒芒,反正這名將譜每年都要重新排名,不如等下次再說.”

王玄若有所思,隨即笑道:“劉兄放心,此事我已得知,到時看戲便可.”

“哈哈哈,看戲看戲.”

劉大麻子一臉幸災樂禍,“蕭家這次若扛不住,怕是商會首領的位子也不保,想不到他們也有今天.”

劉家兄弟以前架在蕭家屠蘇家中間受氣,自然沒什麼好感。

二人敘舊半日,便告辭離開。

軍帳內也安靜下來。

莫懷閒搖頭失笑,“看來都不是傻子.”

王玄點頭道:“世事人心皆有算計,本無可厚非,但如今開荒大潮龍蛇起陸,皇族、世家要守住規矩,若守不住,便是一場滔天大禍.”

莫懷閒也冷靜下來,“大人說的沒錯,這亦是我叔父所擔憂,算天算地算不出人心,神都氣氛越發詭異,若如南晉那邊皇族爭鬥不休,這一統人族大業,怕是會化為泡影…”說罷,二人皆是一陣沉默。

別看永安如今做出不小成就,但都是在規則庇護之內,若規則亂了,未來還真不好說。

“罷了,此事終有個結局.”

莫懷閒搖頭笑道:“王兄,我叔母可是念叨了好幾次,要設家宴款待,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晚吧.”

王玄點頭:“好說,有件事正要向莫夫人請教.”

莫懷閒鬆了口氣,“是煉製法器的事吧,放心,我叔母定會答應.”

王玄眼睛微眯,“莫兄,你這神情不對,莫非出了什麼事?”

“哪有什麼事,王兄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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