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壞掉的電子屏一般，寧原感覺到視野中滿是紅藍色的方塊噪點，這些方塊噪點不斷閃爍，遮擋住了視野。
“……警告…………%￥……”
“……機……體崩壞……”
“……%**#￥……”
主控上閃爍的文字難以辨認，耳朵也如同壞掉的收音機一般，訊號時斷時續，電流嘈雜。
他震驚的看著自己的手。
此刻他的雙手正飛舞著皮屑，指甲也一點點的在剝離，不一會身體各處就飛舞出了血珠。
一開始是癢。
就好像幾百只貓趴在你身上磨爪爪一般的癢，然後就是劇烈的痛，宛若千刀萬剮，凌遲一般的痛。
在血肉神經的消解之下，寧原的大腦感覺到一陣靈魂震顫，如此密集的全身劇痛，讓他的意識逐漸感覺到疲倦，暈暈沉沉起來。
不能睡！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行穩定住自己的精神，讓主控掐斷了痛覺神經。
痛覺消除之後，疲倦感也消失一空，剩下的只有……一股難言的恐怖。
沒有什麼，是比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崩壞消解，更加令人恐懼絕望的了。
他嘗試用影子束縛住自己的形體，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影子也在裂解。
一切……已經無法阻止。
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猛地發現，那兩具屍體連同小女孩都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道去到了哪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時間細想了。
他再抬起頭，看向尤彌爾頓，一股難言的憤怒從心裡升起。
極致的恐懼，是極致憤怒誕生的土壤。
只需要一點點勇氣，憤怒將會成長為統治內心世界的世界樹。
勇氣。
寧原向來不缺。
“尤彌爾頓！”
此刻，他的雙眼紅腫，視野內一片血芒，看來眼球底部已經有血管破損，但人工義眼還能夠繼續工作，就是不知道能工作多久罷了。
既然如此。
他要在一切消亡之前，誅滅尤彌爾頓！
寧原低喝了一聲，渾身速度驟然提高，向著尤彌爾頓激射而去。
過高的速度，會帶來極大的空氣摩擦，造成他的血肉裂解，以往他不會用這麼高的速度，就算是用也是很小心的用影子包裹住自己的身體。
但現在，他都要死了，還怕個什麼？
高速運動加快了他血肉的崩解速度，他肩膀上的衣衫開始破爛，肩膀上飛舞出厚重的血珠，參雜著一些裂解的肌蛋白，不一會，就淺淺的看到了骨頭。
“太慢！”
尤彌爾頓微笑著看著衝過來的寧原，大聲說道：“太慢了。”
寧原看著前方一動不動的尤彌爾頓，突然驚愕的發現，尤彌爾頓沒有在動，而是整個世界在動！
這個世界，一直在向他運動的反方向快速移動，讓他的衝鋒成了無用功。
尤彌爾頓……難道永遠也觸碰不到他嗎？
不甘心。
寧原目欲噴火，再一次加快了速度，這一下，他渾身崩裂的更加迅速起來，血液流失的更加迅速。
三十米……
十米……
五米……
五米……
“該死的！”
最後的五米宛若天塹，寧原伸出手，想要觸碰尤彌爾頓，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
怎麼辦……
在這個距離上，他能清晰的看到尤彌爾頓臉上的嘲弄，這讓他更加憤怒。
可若是憤怒達不到目的，餘下的也只剩下不甘與懊悔了。
他伸出了影子，想要用影子觸碰到尤彌爾頓。
五米……
三米……
一米……
快要碰到了！
半米……
二十厘米……
然而影子卻在即將觸碰到尤彌爾頓的時候，裂解了……
寧原的身體在裂解，他的影子也在裂解！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尤彌爾頓的時候，影子也崩解無形。
怎麼辦？
尤彌爾頓自己的影子呢？
他嘗試操控那些影子，可他做不到。
此刻，他對於異能的感知已經開始遲鈍，以往那種可以隨意剪下操作的影子，此刻已經成為了平常的影子，他再也沒辦法運作了。
這代表著，中樞神經系統遭受了大規模的刪改，腦子開始裂解了！
靠！
寧原咬了咬牙，怒喝一聲，意識逐漸的進入了混沌之中。
隨後，他的身體消散一空。
就在他的身體裂解到最後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句話。
“找到那個小女孩。”
“……什……麼……？”
……
尤彌爾頓低頭看著腳下。
在距離他不到五米的道路上，有著一顆正在裂解的眼球，眼球的瞳孔正死死的盯著他，在眼球的背後，是一條塗滿了血肉的道路。
在眼球的前方，有著一截斷掉的小指骨。
“哈。”
“你總算死了。”
“這下，最後的威脅也消除了。”
尤彌爾頓嘴角微微翹起。
“你死了之後，這個世界就不再會有變動了，耶穌將成為唯一的神子，聖約櫃將走入歷史的塵埃，神的戒律……不復存在。”
“至於那幾個淵墟人……”尤彌爾頓沉默了一會，笑著說道：“無傷大雅，就讓他們消亡在歷史的塵埃中吧。”
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那個眼球的前面。
“真是一個好的對手，可惜……這不是一場博弈，我揹負著整個尤彌爾頓世界的苦難，不能在這裡停下。”
他蹲下身子，注視著那個眼球。
“歷史是一條奔湧的河流，你我，都是在浪花中掙扎的浮游，就讓這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
小指骨開始微微躁動。
他轉過頭，看向小指骨，語氣悵然道：“大天使長加百列，你能否聽到，長川之上，萬靈哀嚎呢？”
說完，他輕笑了一下，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你是聽不到了，困在過去中永恆吧，加百列，這是你的宿命。”
“你太在意往日的榮耀了，那個永恆的聖靈之國，他早已不復存在！自默示錄之後，我們漂泊了那麼多年，也該有個結束。”
“聖靈……沒有新鄉，苦難，永無終止，神的教誨早已過時，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聖人不法古，不脩今，法古則後於時，脩今則塞於勢。”
“加百列，我們聖靈……該向前看了。”
說完，他伸出手向著小指骨抓去，微笑著說道：“自此，聖靈不再有聖約櫃的束縛。”
就在他伸手觸碰到小指骨的前一刻，一個小巧的身影擋住了他。
尤彌爾頓抬起頭，看著這個綠色頭髮，臉上仍有淚花的小女孩，苦笑一聲。
“加百列，現在的你，攔不住我。”
小女孩輕聲嘆了口氣，用著稚嫩的聲音說道：“是啊，你做到了，我的意識被你拆碎，洛倫埃爾二十三兆億的節點失聯，聖約櫃的定義也被你更改，你快成功了。”
尤彌爾頓停下了手，靜靜的看著小女孩，眼睛裡突然閃爍出了點點的淚。
“大天使長，我仍記得你昔日的教誨，聖殿中受訓的日子真是讓人懷念……可惜，我主的國度早已消亡，這十萬年的苦寒，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是啊。”小女孩哀嘆了一口氣：“物是人非。”
“我還以為你會責罵我呢，大天使長。”
“責罵你，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嗎？”小女孩苦笑一聲：“責罵你，你就不再愧疚了嗎？背棄了主，你還剩下什麼？”
“這是我該承受之罪。”尤彌爾頓說道：“耶穌替眾生受十字架之刑，鍛造地上天國，我也願意為了聖靈，永受劫難。自此，只有神子耶穌，不再有聖約櫃的摩西十誡，我們自己，就是救贖！”
“好大的口氣。”小女孩先是冷笑一聲，隨後苦笑著說道：“不過我現在也幹不了什麼……”
尤彌爾頓擦掉眼眶中的淚，注視著小女孩：“加百列，放下昔日的榮耀吧，猶太人一直心念著神的救贖，最後遍佈世界的，卻是基督的榮光，聖靈也該改變了，別擋我的道。”
“昔日的榮耀……知道嗎，我從來不看重昔日的榮耀。”小女孩抬起頭說道：“我只想到達那個神說的地方，一個適合聖靈生存的宇宙，一個沒有哀傷，沒有苦難的國度。”
“猶太人為了找神說的應許之地，流浪了多少年？”尤彌爾頓情緒激動的問道：“我們聖靈難道要像他們一樣，受盡苦難漂泊之後，回到最初的原點嗎？聖靈的家早就沒了，永遠的沒了！”
“……”
小女孩低下頭，沉默不語。
“讓開吧，加百列，我不想對你動粗。”尤彌爾頓說道：“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有聖約櫃的存在，就不該有戒律的存在。”
“……”
小女孩低頭沉默了許久，苦笑一聲：“神……其實是我們編的謊言。”
“你說什麼？”尤彌爾頓的瞳孔猛地瞪大。
“默示錄之後，聖靈的國度即將崩潰，為了對抗那些邪魔的入侵，我建立了最初的聖約櫃機制，米迦勒編纂了神明，我和路西法他們傳播了教義……”小女孩無奈的苦笑道：“聖約櫃裡，是我們聖靈文明的火種。”
尤彌爾頓震驚的站起了身。
“米迦勒犧牲自己，成就了伊甸園，只要找到新鄉，伊甸園展開，我們能快速恢復我們的文明。而我……則是領航員，要帶著所有聖靈找到新鄉……”小女孩苦笑一聲：“對不起，尤彌爾頓，我騙了你。”
“你說的是真的？”尤彌爾頓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
“或許，你說的對，這絕望的無盡宇宙中，永遠不存在新鄉，聖靈該放下昔日的高傲，挺起脊樑面對深淵。”小女孩看向尤彌爾頓：“但是，那是在我死了之後，我會履行我自己的職責，守護聖靈的文明火種。”
尤彌爾頓後退幾步。
他閉上眼睛，將心裡的思緒壓制下來，說道：“十萬年了，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真相……加百列，文明的基礎是眾生，此刻眾生苦難，瀕臨滅絕，你在這種情況下，還死守著過往的榮耀……毫無意義，我們要向前看。”
“或許是吧。”
尤彌爾頓睜開眼睛，伸出手：“那麼，對不起了，大天使長，我會記得你的。”
加百列閉上了眼睛。
尤彌爾頓伸出手，向著小指骨摸去，在他的手穿過之後，小女孩的身影如同泡沫一般散去。
“再見，尤彌爾頓。”
淚水從尤彌爾頓的眼角流了下來。
“再見，加百列。”
說完，他觸碰到了小指骨，想要將他吸納進自己的身體中，卻發現那截指骨，竟然也是一個虛影。
“怎麼回事？”
……
“找到那個小女孩。”
“她是一切的關鍵。”
黑暗中，寧原突然聽到了這兩句話，他睜開眼看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你是誰……”
“我是……我是……”那個人影恍惚了一瞬，自言自語了許久之後，才想起自己的名字。
“我是洛倫埃爾。”
“洛倫埃爾？”寧原感覺到這個名字非常的熟悉，但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洛倫埃爾……是誰來著？
洛倫……
“節點丟失……三十八兆億……聖約櫃破損……伊甸園即將曝露……即將曝露……聖靈文明……”
洛倫埃爾不停的自言自語著，說著一些寧原並不熟悉的話。
“……那個小女孩……她是加百列……要守護加百列，我要守護她……熾天使長……”
突然，他像是卡頓了一般，周身的光影也不再閃爍，過了許久後他再次自言自語道：“大天使長……原來你已經……好吧，這是你的遺志，我將貫徹到底。”
“尤彌爾頓，你不該相信她的，那個尤盧卡爾羅森霜斯帝國早已自顧不暇，那個公主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誒，萬載光輝已成空，歲月流轉盡蹉跎，那就這樣吧。”
說完，他轉頭看向了寧原的方向。
“寧原，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洛倫埃爾世界的王。”
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寧原突然感覺到意識一片清明，過往的記憶如海嘯一般衝入腦海，過了好一會後，他感覺自己恢復了對一切的感知。
“寧原，我是洛倫埃爾。”
“尤彌爾頓的目的是關掉聖約櫃，解放聖靈的束縛，重新發展世界，但那樣做，伊甸園會曝露在外。”
“伊甸園是我們聖靈文明的墓碑，亦是新生的希望，它不能在這裡解放，否則對對沖淵墟，兩個世界碰撞之後，一切都會滑落進深淵，那是所有文明的噩夢。”
“尤彌爾頓掌控了我大半的職權，我把剩下的交給你，希望你能阻止這一切。”
“希望你能化作騎士，守護好加百列……不，守護好那個小女孩，斯圖爾特。”
“永別了，少年，我去追隨我主加百列，與神相伴去了，再見。”
……
尤彌爾頓輕聲笑了笑。
“加百列，你以為一個虛擬節點，能瞞過我的感知嗎？洛倫埃爾在我手裡，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無從遁形。”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我是阻止不了你，但有人能。”
尤彌爾頓扭頭看去，看到了那個消失的小女孩。
“加百列……”
“她已經死了，這裡只有加里。”
“原來她把一切都交給了你……我還以為，她對你們這些淵墟的邪魔，欲除之而後快呢。”尤彌爾頓笑著說道：“加里，你靠什麼阻止我？”
說完，那個小指骨原地漂浮起來，身影緩緩的凝實。
小女孩笑了笑：“加里可是有守護騎士的啊！”
“守護騎士？”
尤彌爾頓愣了愣，隨後輕笑一聲，伸手抓向了指骨，有了這截指骨，他將完整的獲得洛倫埃爾的許可權，將再也沒有人阻止他了。
然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指骨的那一剎那，一隻手從光芒內伸出，死死的按住了尤彌爾頓。
光？
“洛倫埃爾？你沒死？”
尤彌爾頓震驚片刻，抬眼看去，卻看到了寧原的身影。
“寧原？”
“我活著回來了，尤彌爾頓，這一次，我保證揍的你，連媽都不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