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豐的沉默反而讓趙衛紅越發自信起來。

趙衛紅微笑著,努力想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態:“時大哥,我來自我介紹,是因為我好中意……”

話到嘴邊又換了個詞:“我喜歡你,我想跟你一起組成家庭.”

楚河在院子裡聽著,不由張大了嘴。

——看不出來,時歲豐居然這麼受歡迎呢!

不愧是我!

她美滋滋地想:我可太有眼光了!

再摸摸自己的兜,88塊錢彩禮還有自己的11塊錢私房都在,穩!

她心態穩,時歲豐的回答也穩:“趙同志,咱們之前應該沒怎麼碰面,畢竟我這幾年回家也少——你,怎麼會喜歡上我的?”

趙衛紅扯出一個頗有故事感的笑意:“時大哥……”

她聲音低沉下來:“對不起,我只是……我偷偷見過你,一直沒有忘過。

我聽嬸嬸說要給你找媳婦,不想讓自己的心留下遺憾.”

“時大哥,我想跟你在一起,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年輕的女孩兒淚眼朦朧,臉頰微紅,一片赤誠愛意盡情向他傾瀉,再加上趙衛紅特意收拾過的臉蛋,精心搭配的衣服……

但凡是個男人,總會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又不忍心的。

畢竟,誰能反感一個年輕女孩的熱誠告白呢?

……

這也是趙衛紅的套路之一。

沒錯,作為一個重生者,她自然有很多plan。

畢竟上輩子說是結婚,可實際上什麼也沒有,結了婚對方就回部隊,隨軍一個月基本都在跟那三個熊孩子折騰,若說對對方有什麼瞭解……

趙衛紅想不起來了。

畢竟,她上輩子59歲了啊!在港島生活那麼多年,要不是後來見到的時歲豐雖然年紀見長,但一身氣度和樣貌卻並沒有太大改變,她也根本想不起來。

此刻,只能從男人的弱點來試探了。

上輩子她在港島,短暫的黑工過後,靠著自己的年輕漂亮,也是有過一段好日子的。

可惜男人本性都賤,有個更年輕更靚的高中妹就是一副仰慕又真愛的模樣,這才讓她跟男朋友分手……

後來趙衛紅來回輾轉,對女人的手段也是頗有見識的。

此刻對付落後年代落後地區沒什麼見識的時歲豐,她自然是覺得手到擒來。

……

但是,手到擒來的時歲豐卻皺起了眉頭:

“你這不是耍流氓嗎?”

“我都不知道你是誰,你上來就說結婚,同志,代入一下你自己,你是什麼感覺?”

趙衛紅一愣,瞬間思緒被牽著走,聯想到自己光鮮亮麗的走在繁華的港島街頭,一個男人突然衝出來說愛自己要跟自己結婚……

噫!

這是神經——呸呸呸,趙衛紅回過神來,這明明不是一件事,男人和女人能一樣嗎?!

然而大約在時歲豐眼裡,男人和女人就是一樣的。

他面容板正,一股正氣勃然噴發:“見我一面就要跟我結婚,還要特意到我面前來說……同志,牛不吃草,不能強按頭的.”

“跟對你完全沒有印象的人談結婚,這是一種耍流氓的心態。

希望你引以為戒,下次不要犯這樣的錯誤.”

不愧是時歲豐,三兩句話,直接堵死了趙衛紅大半的plan。

讓她的一見鍾情,文藝知青,賢惠主婦,熱血青年……等計劃,路子完全行不通。

趙衛紅臉上陣紅陣白,萬萬沒想到,重生回來,竟連個什麼都沒有的當兵的都拿不下。

簡直是奇恥大辱!

……

就在這時,下工的聲音響起。

楚河有點著急——她得趕緊回去,不然搞不好老楚家要開小灶,她吃不著了。

時歲豐眉頭一動,心中也略有些急躁——小河再不離開,萬一被人發現,他的計劃就要變一變了。

於是冷聲道:“同志,你該不會是故意拋開集體勞動,在工作時間過來,找藉口偷懶吧.”

再哼一聲:“抱歉。

我不能跟你這種政治思想不正確的人在一起.”

政治思想不正確?!

在如今這個年頭,誰敢輕易往自己身上砸這樣的帽子?但是趙衛紅對此早已經沒了印象,重生回來倒是隱約記得,可有些潛意識的想法是沒法隱藏的。

她根本沒有關注到這個名詞,反而咬牙切齒:“時歲豐,你別逼我!”

論起手段來,她一個人抵得上十個文娟,這會兒聽著漸漸響起的大家夥兒聊天的聲響,再看看不遠處波光粼粼的小河彎,突然就哭了出來。

“時大哥,我那麼愛你,你卻不願意跟我結婚,你這是在逼我去死——我也活不下去了!”

說完直接往小河灣衝去,二話不說便一頭紮了進去。

時歲豐目瞪口呆。

楚河也出來了。

她個子矮,這會兒墊腳看著遠遠的河面,看著趙衛紅在裡頭撲騰掙扎,忍不住發出內心深處的感嘆:“她對自己好狠啊!”

可不是嘛?

會水的和不會水的,在水裡撲騰的樣子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會兒眼見著河裡的人接連嗆水,連一個完整的“救命”都要喊不出來了……

這是拿命在賭。

就賭時歲豐會不會救人!

楚河扭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時歲豐:“看不出來,你這人濃眉大眼的,居然這麼有魅力.”

時歲豐已經拔腿向河邊跑去,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救人,反而側耳分辨趙衛紅那斷斷續續的話,從裡頭聽出來一句“help!”

——這就有意思了。

生死關頭,居然有人會拋開母語,大喊一句英文。

要知道,哪怕是外語,現在的主流還是俄語呢。

他慢條斯理的開始脫鞋。

而遠方,下工走在路上的村民們,聊天的話語也越來越近了。

……

哪怕是在水中感受著窒息的恐懼,趙衛紅恐懼,驚慌。

但也是不後悔的。

她知道,既然上輩子時歲豐能在深夜裡下河救人,證明他確實有著現如今人們的心態——積極救人,不求回報。

她也確實不會水。

上輩子能成功偷渡到港島,全靠別人帶以及手裡死不鬆手的那隻油桶。

又或者,還要加一點主角光環。

如今,她掐準時間,篤定時歲豐不會讓自己淹死。

只要淹不死,兩個人一起溼淋淋從河裡上來,這婚不結也得結了。

而對於此事樂見其成的趙秀花反而會在其中狠狠推上一把。

看!雖然以情動人這招失敗了,但她趙衛紅仍舊能夠碾壓這時代的大多數人。

就在她即將沉沉墜入水中失去意識時,突然感覺一股大力從自己後衣領處傳來,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向上揪起。

隨即,她終於被送出水面,成功接觸到空氣。

而就在這時,有人又重新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接上了岸。

耳邊又是“撲通”一聲,還響起一片嘈雜的叫喊:“怎麼了?女娃子怎麼掉水裡了?”

“哎呦!這……這沒事兒吧?”

“咋樣?能救人不,她咋不動了……”

聽到這些話,經歷過一番生死掙扎的趙衛紅終於放心的暈了過去。

她心想——時歲豐,到底還是我賭對了!

衣衫不整的被人從河裡摟了上來,倘若他敢不結婚,自己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部隊找他。

哪怕為了前途,自己的願望也能達成了。

就是上輩子那三個糟心的孩子,既然上輩子也都能成為一方大佬,大不了這輩子,她不多管就是了……

隨即便是一片黑沉沉了。

……

此時此刻,時歲豐也確實陷入了輿論危機。

畢竟,趙秀花上午才剛露出意思來要給他找媳婦兒,大家夥兒的八卦神經就長在這上頭。

這才傍晚呢,大小夥子就進河裡把正當年的小姑娘撈了出來。

現場還按胸搞什麼心肺復甦啥玩意兒的……

有人立刻就開玩笑了:

“趙秀花,這下你不用愁你兒子的媳婦了,看!這不正合適嗎?丫頭今年多大來著?”

趙秀花臉色黑沉沉的,明顯這個事故打亂了她的計劃。

但頭只往前一伸,看清楚了人臉,她表情立刻變得驚喜起來,隨即又緊抿住嘴,繃住。

再之後,眼神轉向自己的兒子,就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你幹啥呀?大白天的還摸人家女同志……小三兒啊,這讓媽怎麼跟你說媳婦兒啊?”

“就這個毛丫頭……這怎麼配得上你呢?”

時歲豐看到地上躺著的毛丫頭手指頭動了動,這會兒不動聲色的拿膝蓋輕輕壓住,一邊兒也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解釋:

“我也沒辦法啊媽!”

“我在家待的好好的,突然就見到這個女知青跳河了。

還沒等我出來呢,這個小丫頭又從旁邊的山上竄下來,直接一猛子紮了進去!”

這都是逼不得已呀!

……

時歲豐也好無辜好委屈,有些瞧不上這個毛丫頭:“你看她這麼小一個個兒,怎麼能拽的動那五大三粗的女知青……”

人事不知仍舊昏迷著的趙衛紅倘若有意識,此刻就該跳起來:瞎了眼睛嗎,我這也叫五大三粗?!

時歲豐卻是輕嘆口氣,重新恢復一片正氣昂揚的姿態:

“媽,我也是為了救人。

這個小姑娘把之前的女同志送上岸,自己就沒力氣了,我不能看著一條人命眼睜睜在我面前……”

在場三個人,兩個女娃子都昏迷著,時歲豐渾身溼淋淋的跪坐在英勇救人的小丫頭身邊。

這番話有理有據,時間地點人物動作,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大家夥兒立刻就信了。

而就在這時,看熱鬧的幾個小孩兒突然鑽過來,大侄子驚訝的看了一眼時歲豐,再看看地上躺著的人,突然呼天搶地的叫出來:

“姑!姑你咋啦!”

這回沒有劇本,那可是真心實意。

揹著一筐豬草的大侄女兒從旁走過,也趕緊呼天搶地的去喊了老楚家的人。

……

楚老太別看是個小腳老太,動作可迅速著呢。

這會兒三兩下跑了過來,一看地上那個瘟神餓死鬼,再看看一旁渾身溼淋淋的時歲豐,那叫一個喜從中來,喜上眉頭。

但這份喜還不能表露出來。

於是熟練的一屁股坐地上,又開始拍大腿哭嚎:

“造孽呀!”

“小河啊!娘才打算給你說個好物件,你怎麼就被男人摸了身子呢!”

時歲豐趕緊辯解:“我沒有,我這是為了救人.”

但是趙秀花一看楚老太,再看一眼地上的毛丫頭楚河,也是一個喜從中來,喜上心頭。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好像憋憋屈屈,忍辱負重,一個好似委委屈屈,不得不從。

“楚嫂子,這事兒我們家小三兒不對,他可是當兵的,不能有這樣的壞名聲——要不,要不把小河說給我們小三兒吧!”

“他嬸,我們小河還是黃花大閨女呢,這下子失了清白,不這樣,還能咋樣?!”

……

圍觀有幾個村民倒是說了句公道話:

“也不至於……之前大夥兒開玩笑呢,這救人的事兒,不能這樣盲婚啞嫁……”

趙秀花可太喜歡楚河這麼個狀態的兒媳婦了,聞言堅強的擦了擦眼淚:

“不行,我們家小三兒以後是要當軍官的,不能佔了人家便宜不承認!小河這丫頭我知道,勤快,賢惠,人也老實——”

“小三兒,媽做主,你們儘快就定下來吧.”

楚老太也不能放過這樣一個天賜的機會——雖然掉河沒有讓這瘟神淹死,但是能嫁人,她肯定還能收一筆彩禮,簡直再完美不過。

於是一咬牙:“他嬸,你們家小三兒是不是馬上就要回部隊了?我們家小河不能就這麼拖著,結婚!一定要儘快結婚!”

“不然她這個傻姑娘在家裡等著,萬一碰到個陳世美怎麼辦?”

兩個老太太各有心思,此刻均達成了高度的默契。

於是,各家帶各家人回,明天就正經籌備婚禮了。

至於趙衛紅,被知青點兒的人連揹帶抱的也扛了回去——她在河裡也折騰狠了,頭兩天還拉肚子呢,身子太虛,只能昏迷著。

……

趙衛紅也沒昏睡太久。

等她醒過來時,外頭天才黑,知青點兒有人在院子裡聊天兒。

“……這誰想得到?救了人還非得結婚了?”

“就是,時歲豐多俊啊!她真是佔了大便宜了.”

“也別這麼說,人家也不想的,小姑娘也可憐……”

趙衛紅躺在床上,穩握勝券的笑了起來。

——時歲豐,還是沒能逃離她的手掌心。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咦,衛紅你醒了?”

趙衛紅故作虛弱的說道:“是……我不是掉進河裡了嗎?誰把我救上來的?”

天黑,屋裡又沒有燈,她自然沒看到知青臉上那不屑的表情。

就因為她掉河裡,才害得人家不得不盲婚啞嫁。

而且,時歲豐都說了她是自己一頭扎進河裡的……趙衛紅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

難怪大家夥兒都不願意跟她多說話了。

但都是女孩子,撕破臉也不會在明面上,對方就冷淡的“嗯”了一聲:“有人救你,你就知足吧。

下次別那麼不小心了.”

“害人害己”這四個字到底憋回去了。

趙衛紅也沒說話。

她其實也理解這些女孩的心思——時歲豐長得那麼俊,如今因為一次落水要跟自己結婚,她們心裡發酸也是正常。

不過,再等20年,等到時歲豐功成名就,她成為高高在上的夫人,那這群人又不知該作何感想了。

想到這裡,趙衛紅唇角勾出一抹高高在上的笑意來,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光鮮的未來。

殊不知,她這邊可是沒背光的,古里古怪的表情讓人心頭一顫,這更讓知青們覺得她是個神經病了。

……

此刻,老楚家也奢侈的點亮了煤油燈。

大侄兒悄沒聲的過來給小姑傳遞訊息:“姑,你媳婦說了,白天你那錢他收好了,沒泡壞.”

楚河這才鬆口氣,看著自己懂事兒的大侄子,又問:“姑現在不要彩禮,但是得攢嫁妝——你們要是演的好,等姑嫁過去,一人給你們五毛錢,請你們上國營飯店.”

崽賣爺田,那是從不知道心疼的。

大侄子胸脯拍的啪啪響:“姑,你放心吧,我都跟他們說了.”

“你今晚打不打?你要打的話,我等會兒就準備了!”

楚河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穩住,我先看看家裡頭怎麼發展.”

怎麼發展?

堂屋裡,老楚家一片喜氣洋洋。

“娘,我可聽說了,這時家老三在部隊每個月往家寄20塊錢,他家有錢呢.”

楚老太冷哼一聲。

“趙秀花那個老虔婆,打量誰不知道她拿小兒子的錢貼補另兩家呢,不然青磚大瓦房咋起來的?有錢,不見得捨得給咱.”

“娘,你管他呢!這事兒咱家小河吃虧,他們就得給補償,那彩禮就得多要!”

……

楚家四兄弟對視一眼,忍不住搓了搓手:

“娘,你說……咱們要100咋樣?”

100塊?!

幾個兒媳婦兒倒抽一口冷氣。

然而楚老太卻是老辣的一笑:“你們懂什麼?趙秀花可著急給他們家老三找媳婦兒,為的就是能拿住這小兒子.”

“100塊錢彩禮?太便宜她了.”

“得200!”

雖然還有點兒捨不得。

畢竟按照原來的打算,他們可是安排這丫頭在家裡再掙幾年呢,留到20歲再往外說人家。

這個時候的姑娘年輕,鮮嫩,價格可以要高點,200塊錢不挑人家的話,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現如今,經歷過好一陣子瘟神折磨,大夥兒只想早早把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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