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祝快被這一個笑容氣死！
啥不信？
有啥不信的？
他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兒，還真能用媳婦兒的錢不成？自己就能養家餬口了！
然而正待開口，卻見祝嫂子眼神沉沉的盯著他：“那你說，你一個月給我拿多少錢回來？”
老祝振振有詞：“100塊.”
乍一聽是很多是不是？
誰知祝嫂子冷笑一聲：
“那你去年往回家給多少？”
老祝張張嘴正想說話，突然想了起來——去年，噢，去年工資95。
“前年呢？”
“還有大毛二毛剛生下來那一年，每個月光買奶粉就得20塊錢.”
那會兒物資緊缺，奶粉是有錢也買不到，託關係拉人情才弄到手的。
而那個時候老祝工資也才不過45塊錢。
老祝要真說自己沒花媳婦兒的一分錢，想到這筆賬，他說不出口。
可大老爺們兒權威在這放著，要是解釋不了，那多丟面子啊！
他好艱難的掙扎中。
一邊是大老爺們的臉面，一邊是媳婦的冷臉……
此時此刻，他完全忘了事情的開頭是因為教育小孩子，反而陷入了吃軟飯的漩渦當中。
老周在旁邊偷著樂。
他的倆寶貝閨女，平常哄著他這當爸爸的買零食買冰棒，一個月都不止三塊了！
你說這當爹的天天在軍營裡頭不能陪孩子，回來了見著心肝寶貝兒，還不是要啥給啥？
老祝還想不明白這點兒……該的！
他是忘了自己那會兒買奶粉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的樣子了。
老吳也在旁邊火上澆油，此刻拍了拍自己兒子的小肩膀：
“兒啊，爸就不給你發工資了，但是你也得體諒一下媽媽在家辛苦。
你要是在家給你媽幫忙幹活，等你明年過生日，我就給你買輛小車.”
“你先想想，你是要坦克還是要火箭，還是要小卡車？”
楚河聽到這話，眉頭一挑。
小車？
……
好傢伙，一堆損友啊！
老祝瞪著倆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大毛二毛的表情越發幽怨，活脫脫感覺自己親媽碰上了負心漢。
孩子越想越委屈，大毛最後“哇”的一聲哭出來。
“媽，你咋看上我爸了呢？”
鄭嫂子本來還陷入幽怨和難受當中，看見兒子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不知為啥，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趕緊拿出手絹來給孩子擦擦眼淚鼻涕，一邊還嘆口氣：
“媽也不知道啊。
可能當初年紀小，不懂事兒.”
二毛也開始抽抽嗒嗒：
“那媽你現在年紀大了，懂事兒了嗎？能挑個好的不？”
老祝盯著倆兒子，好想罵句小兔崽子。
但見剛才凝滯的氣氛被破開，媳婦兒也沒再說那些話，笑的還挺好看的……忍了忍，還是沒說出來。
時歲豐拍了拍楚河的手背。
他知道小河的意思——肯定沒別的意思，就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
再加上祝嫂子瞧著著實有些憔悴，孩子們這麼懂事兒，老祝還要在外外頭擺著大老爺們威風，所以才多嘴說一句。
真要說挑事兒搞老祝的心態，倒不至於。
楚河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要不是這個黑炭頭挑她話裡的毛病，她也不至於閒著無聊來掰扯這事——他可不是來拆散這個家庭的。
這會兒趕緊將祝嫂子的手捧在掌心：
“嫂子啊，你別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主要就是心疼你.”
“你瞧瞧，孩子被教養的這麼懂事，身上的衣服乾乾淨淨，個子也壯，嫂子在家肯定沒少操心.”
“再瞧瞧嫂子你長得也那麼好看，就是看著有些疲憊，還有這雙手……唉，肯定是勞動人民的手，平常在家裡乾的活兒也太多了.”
“我就是心疼嫂子，怎麼有這麼好的媳婦兒，祝哥還不體貼你呢？”
“祝哥，你不會生我氣吧？”
老祝：……
他現在都沒氣了，就是彷彿吞了個地雷，死活沒人踩那根引線，在肚子裡憋著想炸炸不出去，甭提有多難受了！
相反，祝嫂子卻是笑了起來。
同樣自覺跟楚河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也反握住小姑娘白嫩的手：
“我知道，小河，咱們都是女人，女人最能體諒女人——你別擔心我，你祝哥就這個熊樣子，回頭回家裡，看我怎麼治他！”
她也是正經上過學的。
又招呼大毛二毛：
“你們在家平常替媽媽分擔點活，等年底你們過生日的時候，我也給你們買輛車.”
大毛二毛瞬間忘記了那三塊錢的誘惑，此刻恨不得時光飛逝轉到過生日。
“媽，我們倆啥都能幹，你能不能買兩輛？”
畢竟是倆個人。
祝嫂子一想這價格，心頭就一陣抽痛。
但轉念一想，老祝不是工資高嗎？養家餬口嗎？給兒子買個玩具怎麼了？
咬咬牙，狠狠心，也叫兒子們心願得償！
倒是老祝，已經不是頭一次聽孩子們說這輛車了——打從五年前開始，見了一面就迷戀上了，這麼多年年年都在想這輛車。
他早就打聽過價錢，一直沒狠下心，這會兒也是心肝直顫——
“媳婦兒，兩輛車是不是有點兒……”
加起來得100多呢！
太奢侈了。
祝嫂子橫他一眼。
“沒事，你要是養不起孩子，我用我的工資養.”
老祝心中淚流。
他心想——今晚上吃完飯，還是彆著急回部隊了。
趁著還沒銷假，先回家把攢的那兩盆衣服給洗了吧，再把床單兒補補……
另外還得給媳婦做個保證，下回再也不買大前門和牡丹了，大前門三毛六，牡丹五毛，奢侈，太奢侈了！
從今以後，他就抽菊花了！
九分錢！
總之，無論如何，不能顯得自己像是吃軟飯的。
……
……
這年頭做飯講究一個紮實，並不怎麼挑精細做工。
因著自家小姑的大飯量，大蛋做多人的飯菜已經是駕輕就熟。
如今指揮著大家洗菜切菜，剝蒜擦姜拍黃瓜，順便還把家裡頭帶來的那些個臘肉臘排，野兔野雞都給燉上。
另外還燉了一鍋酸菜魚，回頭把鍋巴貼在邊上。
這邊見配菜都收拾好了，米飯也蒸上了，趕緊就揮手趕人——
“出去幫姑姑招呼客人吧，剩下就我來就行了.”
一家幾個孩子，確實大蛋的手藝最好，大家各有分工，此刻麻溜的出了門，只留顧安在這裡燒火就行了。
顧平想了想，又拿了個菜刀和一個搪瓷盆出去：
“我看小姨他們聊天都忘了把井裡的西瓜提出來，西瓜籽兒我給你留著啊大蛋.”
盆子就是用來吐瓜子兒和瓜皮的，這年頭大家都這樣。
雲寶妮還挺遺憾：“西瓜皮剁碎碎的，小雞可愛吃呢！”
可惜搬家過來，還沒來得及養雞。
大蛋想了想：“隔壁牛嬸兒還挺實誠的，明天我去幫你打聽打聽，順便找老鄉們買些菜.”
還有下秋該種的菜苗什麼的……
小軒聰明的不發表意見。
作為一個文化人，他們講的這些著實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領域，但大家好像都有活做，自己閒下來彷彿不太合群的樣子。
他於是也認真思考：“我回頭找找帝都這邊的資料，給大家出套考題吧.”
大家：……
除了顧平外，所有人都當沒聽見。
……
顧平還是相當有力氣的。
石板蓋著的井臺被他稍微一挪，旁邊的軲轆攪動幾下，水桶桶裡那隻被井水浸的冰冰涼的西瓜就被暴露出來。
這西瓜是老週一大早在供銷社搶的，足有10斤，在這年頭算是相當大了。
他把西瓜放在小桌上，手起刀落，綠油油的皮，紅嘟嘟的果肉，黑的透亮的籽兒……
剛才經歷了好一場熱鬧的大夥兒都不由胃口大開，不客氣的各自捧了一塊瓜吃的香甜。
幾個孩子們都圍了過來，圍著盆子蹲在那裡，乖巧的把瓜子兒都吐了出來。
老祝看人家的孩子這樣勤快，此刻心裡憋屈——
“顧平是吧？你們天天在家幹活，有工資沒有啊？”
顧平抬頭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河，瞧見小姨不懷好意的笑容，於是也笑得格外斯文。
“有的，叔叔.”
“時叔叔養我們幾個孩子很不容易，閒暇時我們就做些手工來換取工資，自己平常買個紙筆生活用品，也能給家裡減輕點負擔.”
“另外，我們幾個成績還算可以，在老家跳級省了好幾個學期的學費，平常還能考全市第一第二什麼的，學校也會看情況給個10塊8塊的獎金……”
老祝：……
別說了別說了。
再看自己圍著盆吃瓜吃得滿臉的傻兒子……
行吧，親生的。
……
這群孩子最大的大毛二毛今年也就10歲和8歲，周家的倆丫頭是雙胞胎，老吳家的兒子年齡更小，只有7歲。
算來算去，竟只有小軒跟他們年齡接近。
也只是相對來說。
然而小軒作為一個資深文化人，並不屑於跟孩子一起做幼稚的遊戲，反而是小孩子都喜歡跟著大孩子玩。
而對於顧平他們來說，能夠被叔叔信任的帶進家的孩子，也是挺難得的。
一來二去的，大家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顧平看著倆孩子在院子裡磕磕絆絆的騎腳踏車，以他的小金庫，如今倒不至於心疼這輛腳踏車。
但是畢竟上門是客，萬一摔著碰著總有點不合適。
想了想他問道：“你們要不要玩別的車？”
楚河眉頭一挑——哦豁！
你這是人家瞌睡了就給送枕頭啊。
但是想了想，時歲豐都能把人帶家裡來，也沒多說什麼。
反而幾個孩子們來了興趣：“什麼別的車？”
大毛二毛腦子裡就想著他們的夢中情車，這會兒聽見顧平的話，眼神中充滿期待——
“是那種一拉繩子就能在地上跑的小卡車嗎？”
兩個孩子眼神中的期待擋也擋不住。
而顧平眉頭一皺：“拉繩子就能跑？那個好像沒有啊.”
那不是初代產品嗎？壓根沒留。
倆孩子嘆了口氣。
老祝也悄沒聲息地緩了口氣。
祝嫂子在一旁看著，心想：可叫你吃到教訓了。
下回回家再當大爺，可不能慣著。
……
顧平想了想：
“拉繩子的那種沒有，但是有大車，可以坐在裡面玩——周瑩周路和吳國慶可以進去坐，你們倆太大了，只能在外邊推著.”
“小車只有裝電池遙控的，你們要不要玩？”
幾個孩子仰著頭，已然眩暈了。
遙控車？
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
更別提那種大車——就連班裡的小胖也沒有買到！據說一輛要1000塊錢啊！
遙控車是這兩年剛上市的。
遙控材料是楚河從鄭教授那裡弄的，量不多，屬於限量版。
陳長海這個精明人特意作出規定，只有在他手裡買過所有車型的主顧，才可以有資格買這樣一輛遙控的。
但是隻要看過的，誰不想買？
大傢伙鈔票都揮舞地瘋了。
楚河記憶恢復之後就琢磨著——
陳長海人才啊！這不是在70年代玩奢侈品配貨那一套嗎？
但是……如今車子那麼熱火，錢也掙到了，她就不多說什麼了。
……
現如今孩子們都大了，其實車子也不怎麼稀罕了。
但到底是親手拼裝的，因此就各自留了一輛。
之前在寧城，專門有間小屋子裡擺著紅白小汽車，東風大卡車、解放坦克，還有火箭車等。
這是大的能坐人進去的。
還有小的，那真是各種模型都有。
搬家前被特意拆回零件裝箱帶來了，如今只有一輛昨晚閒著沒事，被大家藉著燈光拼出來了，其他都還是零件呢。
但大傢伙的速度早已練了出來，如今再拼，哪怕大車也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
讓他們陪著這群孩子在院子裡跑啊叫的，實在沒精力，還不如大家都坐在那裡老老實實的拼車。
顧平這話一說，在場5個孩子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整個人彷彿看到齊天大聖成了真，那是萬萬不敢相信。
大毛二毛說話都結巴了：
“是那種腳踩，可以動的那種車嗎？”
“是啊.”
顧平說的輕描淡寫：“你們想玩哪輛啊？”
哪輛？這還有的選嗎？
對於玩具，孩子們表現出了超越常人的智商，二話不說，老吳家的兒子當先抱住了顧平的腿，一邊仰頭看著他：
“哥哥……”
顧平瞅著他，跟當初乖乖巧巧的小安似的，這會兒也笑了起來，於是隨手把人往懷裡一拎：
“走，我帶你們去挑.”
這個孩子們趕緊歡呼著跟了過去。
……
幾個大人在院子裡面面相覷。
雲寶妮把盆裡的西瓜子都留了下來，這會兒剛把桌子擦乾淨，還貼心的給大傢伙又續上了一杯茶。
然而這會兒，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老吳直接拍著時歲豐的肩膀：
“孩子剛才說的是啥意思？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老周也瞪大了眼睛：
“好你個老時，深藏不露啊，居然捨得給孩子買這麼貴的東西.”
這麼一襯托，顯得他們當爹的多失敗呀。
時歲豐老神在在，目光含蓄。
“咱們工資什麼水平你們不曉得嗎？我哪有錢？主要是小河自己每年搞了些小發明給研究所，國家專門批了獎金.”
“孩子們自己也能賺錢過日子，她就用來給孩子們攢玩具了.”
合作是真有，獎金也是真的，但具體多少，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總不能說車子自己做的，獎金那些都讓鄭教授換成各種材料了吧。
酸了酸了。
大傢伙瞅著他，內心十足酸溜溜。
最後老祝一拍板——
“我也去看看！”
這車在黑市上一輛炒到80塊錢，他就琢磨著怎麼個東西才能這麼貴。
聽說還有那千把塊的大車！
竟然還真的有人買得起嗎？
對此，陳長海只想說——不管什麼年代，都是有有錢人的，區別只在於低調到什麼程度。
一開始，帝都這邊市場真沒有太大，反而是滬上買的人多。
可這兩年眼見著風聲漸漸下去，帝都市場也火熱起來，到底是皇城根下，陳長海這才打定主意紮根在這裡。
不說多的，就那大車，這麼一盒子零件提過去送禮，隨便一輛車都能換一個崗位了。
這也就是工資漲了，放在早兩年，偏遠一點的地方能換兩三個！
……
而此刻，孩子們已經瘋狂了。
顧平把人帶進庫房，這會兒看著箱子上的標籤：
“先說好啊，這些都是要自己拼的，馬上要吃飯了，咱們最多能拼一輛——”
畢竟孩子們自己拼才能打發時間，人雖多，速度卻不一定快得起來。
“所以你們想好選哪輛吧，中途不能再換了.”
大毛二毛傷心死了——大車他們不能坐，只能在後邊推，雖然只推就很開心了，可是偏偏他們都能坐……
主要怕對比呀。
他問道：“那我們倆能單獨選一個遙控車玩嗎？”
顧平想了一下：“行啊，那個好像有現成的，我找找.”
畢竟遙控車那麼小，著實不必再拆，他當初好像留了一輛小火車……
“小軒，火車軌道裝在哪個箱子了？”
這個遙控車玩起來特別費電池，尤其是火車，隔兩節車廂就要裝一節大電池，要不是他們現在都有錢，玩起來都感覺心痛。
小軒想了想：“軌道好像拆成7節了，你看看有沒有長一點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