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院外鳥雀婉轉啼鳴,一抹暖陽如女兒的嬌靨,紅彤彤的可人。

早已起身的九歌在婢女的服侍下用了早飯,看到這大好的春光,便忍不住邁出步子走出屋子,尋了一處花架坐下。

就在春意動人,九歌看著一旁的婢女做著女紅、灑掃之時,耳畔便傳來了少女們的讚歎聲。

“這扇子可真好看.”

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婢女走進來,旁的人都指著她手中的一柄團扇不住誇讚。

“方才從外面回來時,便有一商鋪的繡娘在路邊賣這扇子,這樣好的扇子,才只花了這個數.”

看到那婢女手指比劃著,旁人都驚訝出聲,連忙道:“在哪?我們且去瞧瞧.”

“沒了,我這可是最後一柄了.”

就當婢女們失望嘆息時,那拿著團扇的婢女看到坐在花架下的九歌,連忙上前來行了一禮。

“娘子.”

九歌溫柔點頭,目光順著看向婢女手中的團扇,可只那一眼,她便瞳孔大震,再也挪不開。

“你這扇子從哪來的?”

幾乎是“噌——”地一聲,九歌便臉色緊張地站起身來,看得那婢女茫茫然指著院外道:“就在門外那牆根——”話還未說完,九歌便已朝著那婢女所指的地方去,然而當她提裙跑出,卻只看到宅院外空曠的巷子,哪有什麼人煙。

聽到身後跟上來的聲音,九歌轉身目光鎖住那婢女急切道:“賣扇子的人呢?”

那婢女聞言也抻著頭朝外看,看到原地空無一人,只能道:“回娘子,我去買時已經只剩這一柄了,想來人已經收拾回去了.”

九歌聞言雙肩落下,只看著那一處久久不能回神,她不會看錯,婢女所帶回來的那柄扇子上所繡的黃鸝乃是阿孃慣用的針法,因為家到中落前,阿孃也是富貴出身,因而繡藝師承鄉里出名的繡娘,針法也會自成一派。

從小到大她的繡藝都是阿孃親手所教,她不會看錯,絕不會看錯。

就在眾人不知何意時,九歌毫無徵兆地奪過那婢女手中的團扇仔細端詳,心下越發堅定。

“奴婢想起來了,那繡娘說過,她們是興業坊平昌綢緞坊的.”

耳畔傳來婢女恍然想起的聲音,九歌睫毛一顫,當即出聲道:“備車,去那家鋪子!”

當九歌攜著忐忑的一顆心趕至綢緞坊前,還不待婢女來扶,便率先下了車進去。

“娘子可是來看綢緞的,咱們鋪子近日來了一批新貨,您——”迎面而來的夥計話還未說完,九歌便已取出那柄團扇道:“這扇子是哪位繡娘所繡?”

話音落下,夥計愣了愣,順著看向九歌手中的扇子,當即明白道:“娘子可真是好眼光,這是一位西域而來的繡娘所繡,最是獨特——”“她人在哪兒?”

被九歌打斷了話語,那夥計連忙道:“在後面院子裡——”聽到此話,九歌努力冷靜下來,隨即道:“我素日對針法有研究,想要去討教一二,不知可否引見.”

說罷,九歌便掏出錢來遞了出去,那夥計一見此,當即眼冒星光,連忙笑臉相迎道:“好、好,娘子請.”

眼看夥計作勢邀請,九歌正欲走時,突然想起什麼,轉而對身後跟著的一個婢女道:“你且去替我挑些好的綢緞來,我想為二郎君做些東西.”

待婢女順從應了,九歌便疾步跟著朝後走去,待轉過院子,又穿過一個花園,過了一道垂拱門看到房屋時,九歌才知道這鋪子後面居然有這般大。

“娘子,請.”

待停到一處掩上的房門前,九歌看了看,終究是推開門走進去,但就在她方行了兩步,便聽到身後的門被關上,而與此同時,她看到了簾後正襟危坐的一個人。

“是你!”

聽到九歌語中冰冷的恨意,李綏分外淡然,只是如遇舊識般平靜地道:“一別也是有一年了,九歌.”

聽到這輕飄飄的話語,九歌的心底卻是莫名湧上畏懼,下一刻當她轉身去拉掩上的房門卻是如何也拉不開時,她的心頓時涼到了極至,也跌落到極致。

“御陵王妃這是想要殺了我?”

眼見面前的九歌迴轉過身,帶著嘲諷的目光看過來,李綏輕抬右手,念奴和玉奴當即捲起珠簾,露出李綏平靜的面容。

“我若想要殺你,你就不會活著進長安城.”

看著座上人高高在上的模樣,九歌積壓已久的仇恨一點一點衝上心頭,只見她目光如刃般刮過,一字一句道:“你一直都在派人監視我?”

聽到九歌的話,李綏漸漸斂神看向她道:“你以為跟蹤你的,就只有我?”

“什麼意思?”

在李綏的示意下,念奴從袖中抽出一沓紙來遞到九歌面前去,九歌漠然低頭看去,卻見這每張紙上竟都是證詞。

楊延院子裡的婢女春兒、榮安縣主的婢女靈犀,還有一些紙條上面,竟是蜀王楊昭傳給靈犀的密信。

“現在你可明白了.”

寂靜中李綏的聲音響在耳畔,卻是一下一下如重錘擊打著九歌的心。

“二郎有負於你,姑母為了一己之私也虧待於你,但這一切歸根結底皆是蜀王一手所佈之局.”

看到九歌呆滯的目光,慘敗的臉色,李綏垂下眼眸,片刻才抬起頭來:“從一開始,蜀王便將你變成了一枚棋子,若非有人在那夜的香裡摻雜了醃雜之物,你不會走到如今的境地.”

“九歌,難道你甘願成為罪魁禍首的棋子,任他擺佈,一生活在他親手為你編織的仇恨之中.”

話音落下,屋內久久寂靜,寂靜的彷彿一灘永遠不會皺起的死水。

忽而間,一聲嗤笑打破沉默。

只見九歌含笑嘲諷地抬起頭來,一字一句似是審視般掠過李綏道:“不愧為御陵王妃,只想以這些莫須有的東西,就想騙過我?”

“是與不是,你的心裡本是清楚的不是嗎?”

李綏冷靜地看著面前人道:“你與二郎從小相伴,比之我、比之三郎、比之任何人都要相處的更多,更甚,你知道,他從來都守著那些周禮,從不與女子越過雷池半步,你也該知道,他的酒量絕不會數杯便醉到不曉人事——”“難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們的孩子咎由自取?是我的阿孃咎由自取?”

李綏的話語被九歌拔高的聲音駁斥下去,這一刻九歌徹底失去了冷靜,只見她死死攥住雙手,雙目赤紅地看向李綏,明明眼中含淚,卻又滿露恨意。

“你可知我被送去邊關遭受了怎樣的折磨?他們沒有人把我當人,他們只將我視作豬狗,視作畜生,視作隨時凌辱隨時拋棄的廢物,你可知道我身上留下了多少傷痛,你可知道我曾被他們綁在那,被不計其數的人欺辱了一夜,就連我的阿孃也為了保護我,被人拖下去施以死刑,連屍骨都不曾留下!”

看到李綏蹙起的雙眉,看著她光鮮的衣裙,九歌停止了嘶吼,笑著落下淚道:“你們不會知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都只將我們當作一個玩物,何曾會在意這些——”說到此,九歌側眸冷冷看著李綏嗤笑道:“你殺了我罷,你若不殺了我,我也必將會將我所遭受的一切都還回去,如今你設局誆我進來,不就是為此?”

“動手罷,如你那位心狠手辣的姑母一般,畢竟,殺我於你們而言不過是捏死一隻螻蟻.”

話音落下,李綏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緩緩走至九歌的面前,當二人近距離地對視著,看向九歌冷嘲熱諷的模樣,李綏卻是忽地抬起手來給了九歌一個耳光。

隨著“啪——”地一聲響,九歌震驚般看向面前人,卻只看到李綏雲淡風輕地道:“清醒了嗎?”

“你!”

眼看九歌就要撲上來,玉奴當即將其死死困住不得動彈,而下一刻,李綏捏住了九歌的下頜,一字一句道:“你很聰明,方才在堂前你擔心自己被人設局,擔心會有人對你不利,所以示意身邊的婢女去請二郎了不是嗎?”

看到九歌眸中的驚訝,李綏卻是笑著道:“你想激怒我殺了你,讓我和二郎之間生出間隙來,對嗎?”

說著話,李綏漸漸收緊捏住其下頜的右手,因為平日裡擅騎射劍術,手上的勁足以大到令九歌吃痛,眼看其痛到眉目皺起也不肯低下頭來,李綏終於道出了最後一句話:“當初那些藥那些酒迷了二郎的心智,犯了錯,也迷了你的心智嗎?”

看到九歌臉色瞬時變化,李綏逼視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愛他,你明知這其後的危險,卻還是忍不住為此犯險不是嗎?”

“我沒有!”

看到九歌臉色大變,李綏鬆開了手,分外冷靜地道:“那一夜,二郎有錯,又何嘗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本可以被放出去,風光嫁給尋常人家,可你最終還是選擇了他——”聽到李綏的話,九歌彷彿被擊碎了最後的堅硬偽裝,臉色一點一點晦敗,目光一點一點黯然,一滴又一滴的淚滑落下來,早已溼了面龐。

“你自小陪伴他,待他大婚後,你本可讓他納你入房——”“不會的,不會的——”聽到李綏的話,九歌自嘲地搖著頭,任憑淚水滑落地道:“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從來沒有——”“他愛的是你——”九歌抬起頭來,苦笑地看向李綏,再一此堅定地道:“自始至終他愛的都是你,因為和你在一起他可以高興一整天,因為和你爭執吵架他會難過整夜,就連那一夜——”九歌說到此,晶瑩的淚珠劃過臉頰,刀一般刮的臉頰生疼,心也生疼。

“也不過是因為和你在擊鞠場上的爭執而自責不已,愧疚不已,他想要等的從來不是我,只是你罷了。

那夜,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著乞求,他說楊家嫡長子這個身份於他本是枷鎖,是桎梏,可當這樣的身份可以留住你時,他卻第一次為這個身份感到慶幸——”說到此,九歌看向李綏沒有了方才的恨意,亦沒有了那些嘶吼,只是再平靜不過地,變成了一個為情所困的人。

“我想要留在他身邊,可我害怕,害怕他日有你陪在身邊後,他的眼裡只有你,再也不會留下我.”

看到這一幕,看著面前人垂下頭,沒入陰影之中,雙肩聳動,彷彿一縷無法被救贖的孤魂,李綏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她未曾感同身受,無話可說。

但她知道,她雖不知情為何物,卻也絕不願為情將自己困住,變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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