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如今已入了六月,饒是在驪山別苑,可到了這大正午的時候依舊是熱辣辣的日頭,照得這漫山綠林好似要滴下蠟油一般,因而這廂隨行的后妃們早已回了各自的住處,對這突如其來的朝堂變故並無所謂。

長樂殿內,李皇后此刻早已換下了簡便的衣裳,正與座下的太子妃寶纓、御陵王妃李綏品著碗盞裡的酪櫻桃,冰冰涼涼的酪漿裹著拿冰水稍稍浸了一番的酸甜櫻桃,可謂是解熱極了。

正在娘仨兒說說笑笑時,外間響起了細微的聲音,不過片刻一個內官熱汗淋漓的疾步趕了進來,一絲不苟地叉手行下禮道:“殿下.”

李皇后住了笑,隨意地看了眼那內官道:“前面如何了?”

聽到李皇后問話,那內官忙規矩答話道:“經秦王與右僕射徹查軍器司大小官員獲得供詞後,軍器使虞世靜已供認不諱,的確貪汙軍費十萬餘,只以撥付的餘下軍費購買精鐵和劣等黑鐵以次充好,陛下得知大怒,已然降下旨來,按律將其抄家充公,流放三千里.”

李皇后聽後,攪了攪碗裡的紅茵茵果子,輕抬了抬眉道:“沒了?”

那內官聞言一頓,當即想起什麼般又連忙補充道:“右僕射為此大義凜然向陛下進言,說罪人虞世靜無視法度,當處以重刑,以正視聽,從而讓天下人看到陛下懲治奸惡之決心,為此陛下怒氣才稍解了些,又命大理寺重修法度,說從即日起,膽敢貪汙國帑超五萬兩者,判斬立決,超十萬兩者,連坐三族流放三千里,超十五萬者,誅三族.”

李皇后聞聲冷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放下碗盞道:“這才立國多久,身邊便養下這樣的國蠹,二十萬餘的軍費,便教這樣的人貪下了一半,如今倒只判了個流放,都算是便宜了,長此以往還了得?”

見李皇后變了臉色,寶纓與李綏相識了一眼,連忙朝那內官使了個眼色,眼看他小心翼翼退下後,適才寬慰道:“阿孃莫生氣,好在陛下聖明,如今已識破了此等人的面目,也算是殺機儆猴,有了個震懾,旁的人也算有個警醒.”

“是了.”

李綏趁此笑著上前道:“水至清則無魚,這黃河再是泥沙俱下,不也養活了這許多的人,今日趁此收拾了,倒也歪打正著,日後其他人也不敢胡亂作為了.”

說話間,李綏看了看外面的日頭,不由假意慵懶道:“這日頭上來了,熱得人乏的很,可到了您午睡時候了,太醫令可說了,您這些日子為了驪山狩獵事宜操勞過度,勞心勞力,必得好生休息才行.”

眼見李綏溫言軟語地過來攙扶自己,李皇后這才舒緩了眉間不快勉強含笑道:“好了好了,我看是你嫌我這老婆子擾了你們的悄悄話才是.”

說罷,李皇后笑著起身擺手道:“說著我倒真累了,不比你們這些小年輕.”

眼看寶纓要上前來扶,一旁的尚宮銀娘卻是笑著道:“太子妃——”寶纓聞言看去,只見銀娘不好意思地道:“殿下入秋頭風症總會犯,前兒奴婢為殿下做了個臥兔兒,想著進秋了用,誰知那上面的配色總是處理得不好,您是大家,可否請您指教一二.”

寶纓聞言臉上一熱,對上李皇后看過來的眼神,不由愧疚出聲道:“是我的疏忽,總不及尚宮心細.”

李皇后見此知曉寶纓敏感,笑著拍了拍寶纓的手道:“你是太子妃,既要管著東宮,又要替我幫襯打理這闔宮上下,哪像她那般清閒,可莫要想那些——”說著李皇后故意瞪了銀娘一眼,銀娘忙道:“是了,太子妃可莫要多想,這些原就是我們這些作奴婢的該做的.”

李綏見此,打著圓場道:“好了,你快去幫幫銀娘吧,不然可要把她急出個好歹來了.”

寶纓看到李皇后隨和的一笑,忙點了頭,這才見銀娘笑著撫了撫胸口道:“都是奴婢笨嘴拙舌的.”

眼看二人離開,李綏也扶著李皇后獨自朝裡間去,眼看上了榻,李皇后瞟了瞟空無一人的屋內,臉色這才沉下來道:“就只給判了個流放,倒是便宜他們了.”

聽到李皇后的話,李綏自然知道姑母心裡那口氣沒那麼輕易下去,因為那虞氏兄弟此前不僅多番影射東宮,挑撥皇帝和太子的關係,還直指她與李皇后有牝雞思晨之言,這一條兩條雖條條順了皇帝的心,卻是件件忤了姑母的意。

可笑虞定方兄弟以為抱上了皇帝和楊徹作靠山,只要悄悄煽風點火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她在皇帝身邊安插的人,可比之旁人更多,更早,更深。

沒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姑母放心,這一回我本就不指望將他二人一同收拾了.”

說話間,李綏替李皇后取了床帷上掛著的銀製葡萄石榴纏枝紋的香薰球,朝裡一邊添著香一邊道:“新朝方立,正是用人之際,右僕射是陛下用慣了的老人,怎能輕易舍下,否則陛下也不會讓他不避嫌地去審理,外人看以為是敲打他,可不也是在給他留條後路,當然這是眼前,但若真是到了不得不捨的時候——”李皇后聞言眼眸微眯:“你的意思.”

“將查抄虞世靜的權力掌在我們的手上,讓他們紙包不住火,不僅如此,還得讓這火燃起朝野熱議,舊事重提,讓他們引火燒身,再也不能大事化小.”

“如此,才能讓他們亂了方寸,狗咬狗一嘴毛.”

說著李綏湊上李皇后耳邊悄悄耳語了兩句,李皇后沉吟了一番,隨即道:“如此可行?若是他們兄弟二人一內一外互通訊息,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那不正好?”

李綏笑著將香薰球叩上,抬眸與李皇后巧笑道:“這互通訊息的人不就正好入甕,作咱們的魚餌?”

此話一出,李皇后瞬時眼中一片清明,含笑欣慰又滿意地看著李綏感慨道:“看來,姑母真是老了,現在可沒你看得清了.”

聽到李皇后如此說,李綏笑著將香薰球再掛回床帷上,扶著李皇后躺了下去,適才道:“姑母如今是天下萬民的國母,要思慮得比我多比我難,姑母不是老了,是累了.”

聽到李綏如此寬慰,李皇后拍了拍李綏的手,不禁有些感慨,眼神中好似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我有時會想,若你阿姐也能如你這般心境,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那一步——”氣氛忽而變得沉默了幾分,李綏眸中一頓。

會嗎?連她也不知道。

她能有此心境,不過是因為她沒有愛過一個不值得的人。

若真當她經歷了阿姐所經歷的那一切,她又會如何去做?是痛不欲生?還是玉石俱焚?這本就是個假設,不到了那個絕境,誰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到哪步,能做到哪步?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官場:考公第一,從最窮基層混起

中原一點青

天降三寶:總裁老公壞又甜

雲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