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如何,是要將此事公之於眾,轟動長安,還是要我為那個孩子一命抵一命?”

空寂的殿內,楊崇淵已然緩緩站起,心底的忍耐彷彿是到了極致,此刻與楊皇后的對視下,眸底竟是冷漠一閃,其間的疏離,無需多言,近前的楊皇后已能切實的體會到。

可那又如何,時至今日,她早已無半點所謂——“太尉如此毫不忌憚,不正是因為我姓楊,知曉我不會以楊家、李家兩族的安危性命去做賭注,更知道此事是陳玄親自下的旨,到時你大可推言不知,反倒讓我助你聲討天子皇室的無情無義?”

看到近前沉默不語,卻是滿臉肅穆的楊崇淵,楊皇后再也不遮掩,自說自話般道:“可若是先帝之死呢——”話音還未落盡,楊崇淵已是愕然抬眸,眉宇頓時緊蹙,看向楊皇后的目光如同看一個瘋子。

“虞娘,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察覺到楊崇淵語氣的變化,楊皇后淡笑著搖了搖頭,如同講一個故事般緩緩道來。

“當年先帝忌憚楊家已久,與楊、李兩家早已是如同水火,可連而立之年尚未到,他便因頭風症,暴斃於宮內,先帝一死,懸在楊家、李家頭上的那把刀就沒了,看著楊家此後權勢頓盛,再無掣肘,世人皆揣測是太尉你的授意,不過是空穴來風,沒有證據罷了——”聽到這裡,楊崇淵莊嚴肅穆,沒有絲毫為之一動,直到看見楊皇后笑意漸漸斂卻,看向他的目光滿是質問。

“當年的太醫令胡淵,看似是為醫治不力而被貶被罰,實則是太尉你指使他對先帝下了不該下的藥,致使他頭風症日益加重,直到你自宮中眼線處得知先帝已然暗中授意上官氏,意圖對楊家發力,要至楊家於死地時,才中途改變策略,猛下重藥,讓他死於暴斃的不是嗎?”

話音落下,殿內漸漸響起楊崇淵的笑聲,顯得異常詭異、冰冷。

“所以如今你是打算以這莫須有的罪名,向我施壓,取我性命嗎——”話還未說完,隨著一陣窸窣聲,楊皇后漠然自袖中抽出數張紙頁,當那些紙頁緩緩地被抖落開來,展現在楊崇淵的面前,楊皇后頓時聽到近前的聲音戛然而止,這一刻,毫無意外地,她從向來傲然於世、泰山壓於頂也能巋然不動的楊崇淵臉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震動和憂重,隨即不徐不疾道:“這些證詞,還算是空穴來風嘛?”

“胡淵在你的授意下自服藥物,早就成了瘋子,丟了性命,當年在先帝的茶水裡日日下藥的施內官也早就歸西,可你如何也想不到,那施內官侍奉先帝那麼多年,為你暗地裡作了細作那麼些年,如何不瞭解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察覺到楊崇淵的目光中日漸冷冽,楊皇后將最後的話終於道了個乾乾淨淨:“他雖甘願赴死,卻不願累及一家人的性命,所以為了防自己死後,他日東窗事發時,你將一切陳年往事皆歸罪與他和胡淵身上,殺盡他的家人,便悄然將當年的一切事情皆寫作了陳詞.”

當楊崇淵伸出手接過那些陳詞一字一句看下去,眸中漸漸迸發出星火般的慍怒,捏著紙頁的手也一點一點緊緊攥住,身形微微顫抖中,能夠讓人清晰地感受到暴風雨前夕的最後寧靜。

“這些陳詞你大可撕碎付之一炬,但這些不過是抄錄,劃有名諱,按下印記的,依舊在我手中,還有他死前留下的證據,一樣都不少——”聽到楊皇后的平靜告知,楊崇淵終於還之一笑,凝神看著她道:“你該知道,即便世人知曉這些又能如何?難道以此就能定下我的罪?這樣的想法未免過於天真——”說罷,楊崇淵進一步沉聲道:“即便定下罪,是他陳玄膽敢取我性命?還是他上官稽有本事取我性命?”

是啊,如今連坐在大明宮的天子,尚且如居於楊家屋簷下一般自身難保,更莫說連一兵一卒也沒有的上官氏,想要輕易撼動楊崇淵的地位,簡直如痴人說夢。

“可這些,卻足以成為你奪取天下的最大絆腳石.”

如同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般,楊崇淵原本盛氣凌人的氣勢頓時斂卻了幾分,看向楊皇后的目光也更添了許多的審度與慍怒。

“皇后,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聽到這一聲冰冷的呼喚,楊皇后看著面前再也隱忍不下的父親,終於眉眼含笑,良久才一字一句,雖輕卻是全然落在了楊崇淵的耳畔。

“我要太尉以這江山,這皇位,以楊家一族的性命立誓.”

對上楊崇淵冷冽射來的目光,看著那溝壑般皺起的眉宇,楊皇后毫無避讓的道:“立誓,他日只要你當權一天,便要保阿蠻,保趙翌,保清河大長公主,還有舅舅及其李家一族興盛平安,絕不傷及他們一人.”

聽到此話,楊崇淵眉尾微挑,隨即出聲道:“阿蠻是我與你阿孃的侄女,李家是我楊家的姻親,大長公主是阿蠻的生母,早已出世,我如何會對他們做什麼?”

看到面前人冠冕堂皇的樣子,楊皇后掀開眼瞼,眸中一片清明。

“虎毒尚且食子,更何況是毫無血緣的姻親?李家為百年世族,如今又有了御陵王這個手握兵馬的女婿,現在的楊家需要拉攏他們去奪江山,可一旦你坐上皇位時,太尉你當真不會對李家生出忌憚,露出屠刀,殺盡這個曾經的姻親,往日的盟友?”

眼見楊皇后條理清晰地一一為他擺出來,楊崇淵終於眼眸微眯,冷靜異常地道:“你既然知道李家如今日益強盛,手握兵馬,足以令我楊氏日夜不安,卻還要以我楊氏一族的性命去起誓?”

“皇后!”

楊崇淵嚴厲之聲如冷冽玉石砰然震動,一字一句道:“你可還記得,你姓楊,是我楊氏的長女!”

面對無法平靜下去的楊崇淵,楊皇后眼尾微動,好似極為輕巧地看向楊崇淵道:“我是楊家人,楊家卻為了權勢殺了我的孩子,險些要了我的性命,還將我視做傻子一般算計於鼓掌之中.”

看到因為這句話,目光一黯,臉色變得異樣的楊崇淵,楊皇后繼續譏諷道:“李家雖是我的舅家,卻是從來未有對不起我,阿蠻更是將我視作她一母同胞的親生阿姐,敬我,愛我,護我——”“當日我難產,差點血崩而亡時,若非阿蠻在我身邊,如今我早已命喪黃泉,又何至於苟延殘喘至今日,得以知道這些真相?”

看到面前人緊皺的眉頭,楊皇后不輸氣勢地道:“更何況阿蠻也好,舅舅也好,從來不以我楊家為敵,趙翌當年受你之恩提拔至今,向來也是行得正之人,只要我楊家不起殺心,李家就不會變,但若楊家逼人至甚,人都說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如今的李家已然壯大,日後也絕不會做楊家砧板的魚肉,任你宰殺。

我如此,便是在為楊氏一族的未來所計.”

說罷,楊皇后最後一抬眸,毫不留情的道:“我意已決,太尉不必再以親人、族人與我說什麼,話已至此,太尉若立誓,這些證詞證據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可若太尉不立誓,日後一旦對李家不利,這些東西我便不能保證它們不會傳之四海,成為天下人討伐你,群起而攻訐你的理由,亦或是到時若汙了你的名聲,成為日後史官筆下津津樂道的秘聞.”

說到此,楊皇后又格外明眸強調道:“太尉也不必費盡心機尋找證據,證據我已散至各處儲存,一旦有一處被發現毀滅,剩下的皆會被公之於眾。

到時便悔之晚矣.”

話音落下,看著面前傲然立在那的楊皇后,儼然一副逼他至深的姿態,楊崇淵才恍然明白。

是了,這就是他的女兒,他楊家的女兒,他楊崇淵的女兒。

不出手則罷,出手便是六親不認,從不心軟。

此時竟讓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怒了。

殿內一片空寂,靜得楊皇后幾乎能聽到眼前人因為強忍而起伏的氣息。

她知道,她贏了,在這最後一刻,她終究是贏了。

也不枉從前楊崇淵這位威嚴父親的悉心教導,不枉這一身楊家的反骨與血性,不枉身邊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叛給予她的一身傷痛與絕望。

終究,她做不到對面人這般無情無心,做不到與自己的父親兵戈相向,動下殺機。

她可以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

一切都該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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