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寂靜,靜的幾乎能聽到窗外“呼呼——”的風聲,吹得堂前竹林直嘩啦作響。

李氏靜靜立在李章身後,一時未能明白其中之意,想到這前有豺狼、後有虎豹,越發危機四伏的危困之局,終是忍不住出聲道:“既非趙翌出身之故,那阿弟你又是為何而擔心?”

待話語落下,李氏默然地看著眼前,卻看到燈下立著的李章眸中黯然,嘴唇緊抿,似有千般話語。

靜默中李氏終是幽然道:“伯棠,你是知道的,趙翌雖出身微末,憑著一身軍功躍上如今的位置,坐鎮一方,但也非粗莽不知禮數的人,這些年來論才能,論戰功,幾乎無出其右者,這般文能提筆,武能上馬,謀略過人者,我曾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楊崇淵——”李氏幾不可聞地從唇邊溢位這三個字來,察覺到李章神情的變化,李氏臉色認真道:“他與楊崇淵唯一的不同在與卑微的出身,沒有這一層身份,他在長安終究立不住,所以,一旦結盟他便不得不倚仗於我李氏,既如此,他又怎敢不對我們阿蠻千般好萬般寵?”

聽到李氏不竭的說服,李章沉默良久,終於轉過身來,一雙眸子卻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嚴肅的讓李氏也不由止住了話語。

“即便趙翌天縱英才,如今她娶阿蠻也並非是為了阿蠻一人,為的是與李家聯盟,為的權勢,是地位,他看到的不是情誼,而是我李氏能帶給他的利益。

即便我李家再艱難,我怎能以阿蠻這一輩子去換取我李氏的榮華富貴.”

說到此,李章眉宇憂深地看著臉色僵滯的李氏道:“阿姐,自當今繼位,皇后困在皇帝和楊崇淵之間,可有一日真正的快樂?一個是自己少年走來的枕邊人,一個是從小養育自己的父親,其中難以抉擇割捨的痛楚,阿姐是知道的。

即便如此,皇后當年嫁給皇帝尚且是有少年相識相知的情分,可阿蠻卻是連趙翌的面尚未見過幾次,又談何感情?”

看著李章生生撕開現實,撕開她心底最為愧疚的那段回憶,李氏臉色漸漸變得恍然蒼白,嘴唇翕合間,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阿姐,皇后為了楊氏、為了親族,已然苦了這半生,我們李氏如何能再眼睜睜將阿蠻送進那座圍城——”說到此,李章默然闔目,掩去了眸中溼潤,再睜開時目光已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決絕道:“人有其命,天有其時,我李氏若要以女兒換來生存之地,又能得幾時.”

寂靜中,李章靜靜看著面前神情黯然的長姐,想到她的難處與酸楚,眸色才一點一點溫和下來,語中雖嘆卻是沒有絲毫退讓:“從前我默許阿蠻與二郎的婚事,是因著這些年我將他們兄妹之間的情誼都看在了眼裡,也將二郎對阿蠻的一片赤誠看在了眼裡,我知曉阿姐待阿蠻如親生女兒一般,與對皇后的心是一樣的,今日之語原是我言過了,但此事我意已決,還請阿姐莫要再提了.”

這一刻,李氏彷徨地看著面前眼神堅定的李章,久久怔立下,卻是忽而苦笑,轉身尋回先前的位子跌坐下去,口中無力呢喃道:“阿蠻和二郎都是長在我身邊,由我親自撫養的,我又何嘗不想他二人共結連理,安了你我之心,只可惜——”李氏說到此,唇畔浮起嗤然一笑,輕輕溢位一句話來。

“緣分不至.”

說話間,李氏眸中漸漸冷然,不由想起楊紅纓那個禍頭,只恨當初聽了阿蠻的求情,未曾將其除去,了卻心頭之恨。

“如你所言,阿蠻和虞娘一般,都是我的女兒,我如何不願她嫁的這世間最好,彼此傾慕之人,你不願阿蠻為家族結這政治姻緣,我也不願,可你是否想過,即便不答應趙翌之請,阿蠻又當真能嫁給心許之人,平安一世?”

察覺到李章雙拳微攥,李氏笑容頹敗,唇邊滿是苦澀道:“如今長安似一汪沉潭,天子在裡面,上官氏在裡面,楊家在裡面,我李家難道不一樣身處其中?”

看著李章緊縮的雙眉,李氏語中平靜道:“若天子勝,便是上官氏勝,成王敗寇之下,以陳氏、上官氏對我們李家之恨,之憎,又如何會放過阿蠻這個嫡支後人?”

看著李章眸色漸漸黯然,李氏緩緩起身道:“若楊氏勝,楊崇淵掌了這天下之權,以他楊氏對我李氏積年累月的忌憚與防備,勢必會扶持楊晉和曹氏,曹氏如今尚不如我李氏門楣,就敢倚仗著楊崇淵對阿蠻不利,行齷齪之事,若我李氏在奪位之爭中敗落,為楊崇淵打壓,真正屈居他曹氏一族之時,以從前這些恩怨,他們又會如何侮辱於你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時的阿蠻又該要如何自處,這些你都知道不是嗎?”

聽完李氏這一番話,李章的瞳孔中漸漸黯淡下去,如同一簇簇火焰極盛後的悲涼,悲涼到連一絲星火都不曾留下。

看到一如從前般清貴絕然的那個背影漸漸佝僂下去,猶如日落西山般,雖有力挽狂瀾之心卻難解衰敗之勢。

李氏也漸漸心生酸澀,眸中些微泛淚,從前他們的先祖也是靠著文上朝堂,武入疆場一步一步積累至如今為世人景仰的位置,可人人豔羨之餘,卻無人知道,人從卑微至富貴易,從富貴再入從前卻難。

當他們站在那百年世族,門風鼎盛之時,世世代代的男兒便再難有從前先祖那般開拓之志,或以朝冠袍帶,加官進爵為榮,或以承蒙祖蔭,風流瀟灑為樂,積年累月的啃噬著先祖之本,過慣了長安城的貴族日子,過不得疆場風刀霜劍之日了。

甚至當年楊氏屈居李氏之下,毅然將自己的嫡女下嫁給武將之門,將楊崇淵一個嫡出次子送去軍中歷練打拼之時,他們李氏的長輩,還有那時的世族們皆以此嗤然,頗為不屑。

到了如今,風水輪流之下,曾經笑話楊氏的人沒了,因為如今能笑話的只餘自己罷了。

而如今,李章膝下無子,其餘嫡支幾房的後世子孫中,文中翹楚有,紈絝子弟亦有,卻沒有一個肯拿起刀槍拼殺疆場的少年英雄。

更遑論,如今再想培養出一個軍中威望能與楊氏抗衡的子弟,又豈是一日百日的事?到時只怕他們等得,楊氏和曹氏已是磨刀霍霍,等不得了。

聽到寒風吹得窗紙撲閃作響,李章負在身後的雙手越攥越緊,一向溫和的臉上漸漸流露出痛苦與抉擇來。

“這一世,我已然對不起清河了,如何能再對不起我和她唯一的女兒,對不起阿蠻——”聽到李章語中極力抑制的哽咽與隱忍,李氏一顆心如同被人狠狠攥住,讓她窒息難安,沉默中她緩緩低下頭,雙眸掩在陰影中,卻是無聲垂下淚來。

“阿蠻願意.”

就在此時,隨著軟簾輕掀,一個輕柔卻不失堅定的少女聲音自屋內緩緩響起,立在那兒的李章身形一僵,就連李氏也是驚得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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