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太尉府汲水池畔清幽只聽蛙鳴,密雲籠罩下,垂柳的枝葉柔順落在水面上,隨著水流輕輕搖漾,牽起一圈又一圈漸漸擴開的漣漪。

寂靜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沿著池畔緩緩走來,待再近一點便能看到一長隨打扮的年輕小廝正手提綢燈,亦步亦趨地跟著身前之人,而暮色下,正伸手拂開身旁垂柳的,不是三郎楊徹還能是誰。

此刻束髮金冠,身著寶藍底紫金團紋襴衫,雖沒在陰影中,卻仍舊難掩矜貴氣質。

身旁的貼身長隨司南手中極盡小心,抬眸悄悄看了眼楊徹,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家主子自午間回來,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叫人看不出是喜是憂。

驟然一陣涼風襲來,司南不由覺得身上的衣衫著實輕薄了些,竟隱隱有點戰慄,然而再看看身前的楊徹,卻是絲毫未覺般,只是漫無目的的前行。

漸漸地蛙聲越發清晰而急,攪擾的楊徹心下也愈加煩悶不安了些,雖然已過了半日,但五郎的話仍舊在楊延的耳畔盤旋不絕,五郎說的沒有錯,相比大郎楊晉,只有他才能給予阿蠻幸福。

他此番南下平叛,便是因著他很清楚,阿孃一直想要將阿蠻嫁給二哥楊延,可他分明能看出來,阿蠻對二哥毫無半點男女情思,阿孃如此,終究是因為阿兄的嫡長子身份罷了。

有時候他也在悔恨,為何不比阿兄年歲更長些,哪怕只是長上一時、一刻、一毫,那麼如今能夠毫無阻礙迎娶阿蠻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可如果終究是如果,現實已然如此,他唯有努力的等待,為了能夠讓阿蠻看到他,讓阿耶阿孃看到他,他自小都比旁的兄弟更加勤奮刻苦。

讀書可以不捨晝夜,習武可以不管雨雪寒霜。

後來當看到阿耶眸中的讚賞,聽到阿孃語中的欣慰,他便知道自己做到了,他終是從這一眾優秀的弟兄中走出來,讓世人看到他,讓自己不再活在阿耶的光芒下,兄長們的光芒下。

而今他憑藉著浴血奮戰的打拼也終於獲得了郡公的爵位,與阿兄站在同樣的起點上,然而就當一切都向著他所期盼的那樣,阿兄也已與阿蠻走至了盡頭時,大郎楊晉卻是站了出來,再次擋在他的前面,變成了重重阻礙。

想到這裡,楊徹雋永的眉目頓生冷意,他知道,楊晉看重的不是阿蠻,而是阿蠻背後強大的李氏,這樣的人,如何能夠配的上她?如何能——司南抬眸看了看天色,眼看那密集的積雲在夜色中越發深重,好似即將受不住力傾頹而下,分明有一場夜雨將要襲來,司南猶豫了片刻,終是小心翼翼試探開口道:“三郎,驟雨似是要來了,咱們這會子還是回去吧,再晚些只怕來不及了——”話音方落,在提燈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的陰影裡楊延驟然回過頭來,熠熠的眸中攜著些許幽深,引得司南一個激靈,只當自己說錯了話。

“你方才說什麼?”

聽到楊徹不辨喜怒的問話,司南越發戰戰兢兢,不由嚥了嚥唾沫,小心試探道:“驟,驟雨似是要來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再晚些只怕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聽到司南重複的話語,楊徹似乎並未生怒,反倒是默然收回目光,看著幽暗冷清的湖面喃喃道:“來不及了——”再晚,便來不及了——倏然間,楊徹眸中微亮,似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其間有著幾分異樣情緒如火苗般在湧動著,此刻的他頓時掃卻方才漫無目的樣子,利落轉身朝著另一方向疾步而去。

“三郎——”察覺楊徹離去,司南雖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連忙提著燈攆了上去。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楊徹攜著一路風塵來到李氏的朝露院前,未曾作半分停留,便撩袍而入,直直奔著李氏的正屋去。

“三郎——”眼看屋外婢女行禮,楊徹無心理會,只一邊上前一邊道:“阿孃可睡了?”

見楊徹風塵僕僕趕來,眸中似帶有急色,婢女連忙搖頭道:“還未曾.”

話音還未說完,軟簾已被掀開,眼前長身玉立的身影入裡,只留下她們面面相覷。

屋內沉水香的味道舒緩清雅,楊徹行至最後一扇門前,終於理順情緒,站定理了理衣袍,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只見燈影之下,李氏左手捏著一青瓷小瓶,右手捏著一極細的金匙正立在廊下為那隻碧羽紅嘴的鸚鵡投食,此刻瞥眼看到進來的楊徹,眸中頓時浮起溫和的關心道:“眼看著就要下雨了,三郎怎麼來了.”

“三郎怎麼來了,三郎怎麼來了——”那鸚鵡似是吃的高興,此刻勁頭也是極足的學著李氏說話,逗得李氏輕輕拿小匙點了點鸚鵡的頭,這才將手中物事遞給銀娘繼續投餵,自己則擦了擦手招楊徹一同坐下。

“聽聞阿孃您近日裡頭疼病犯了,兒子便想著來看看您.”

說罷,楊徹一如既往地帶著日光般和煦明朗的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李氏按揉手上的合谷穴,感受到手背上的溫暖,還有楊徹指尖輕柔的力度,李氏不由想到兒時的楊徹也是這般在她頭疼難忍時,偷偷詢問診治的太醫學來許多止疼的技巧,替她舒緩疼痛。

想到此,看著眼前這個小兒子,李氏心內頓生柔軟,恍然間覺得頭疼也真的緩解了許多一般,就連一旁餵食的銀娘看了唇畔也不由浮起,只覺這一幕恬靜美好極了。

“兒子來的晚,是不是打擾阿孃休息了.”

看著楊徹問詢的笑,李氏搖了搖頭,隨即伸出右手拍了拍楊徹的手背道:“如今你立了軍功,封為郡公,聽聞你阿耶也有心歷練你,近日你少不得忙著——”說罷,李氏看向楊徹的眸中越發溫柔,語中也不免欣慰道:“如今阿孃老了,好在我們的三郎卻是長大了,已是能為你阿耶分憂,為阿孃爭氣了.”

若是,二郎也能如三郎這般,該有多好。

想到此,李氏看著眼前人,眸光卻漸漸透過楊徹看到了另一人,變得憂鬱難解。

聽到李氏的話,楊徹心下觸動,這才恍然察覺李氏的鬢邊不知何時竟生出了白髮,一時竟泛起幾分感傷來。

就在此時,有婢女端著一碗湯藥進來,楊徹見此示意婢女下去,親自端起湯藥攪了攪,遞到嘴邊便要嘗一嘗溫熱。

“三郎——”楊徹並未因為李氏的出聲阻止而停下來,當溫熱的湯藥裹著清苦酸澀的味道鑽入唇齒間,楊徹不由輕皺眉,隨即出聲道:“銀娘,取些阿孃喜歡的蜜梅來.”

直到銀娘端來蜜梅,楊徹這才將已經放溫的湯藥遞到李氏面前,眼看李氏淡笑接過仰頭飲下,楊徹已然將蜜梅端起遞上來,李氏飲下湯藥頓時眉目縱起,待接過楊徹遞過來的蜜梅含下,這才被梅子的甜蜜沖淡苦澀。

“阿孃頭風症也有數日了,服了這許多藥,如今可好些了.”

聽到楊徹關心的話語,李氏用絲帕擦了擦嘴,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道:“老毛病了,不妨的——”“太醫說了,夫人的病,多是憂思過度所致,若夫人能放開心些,也就不會復發了——”聽到銀娘插嘴,李氏不虞地抬眸,似是怪罪銀娘多嘴。

一旁的楊徹見銀娘緘口不再說話,抬眸看向李氏不由問道:“阿孃可是為大哥求娶阿蠻一事.”

若是不提這茬倒還罷,一聽到此事,李氏便覺得生怒,眸中頓時轉寒道:“憑他們?痴心妄想,徒增笑耳罷了.”

聽到李氏如此說,楊徹眼神示意銀娘,銀娘當即領悟地退到門口守著,屋內只餘母子二人時,楊徹這才道:“但阿耶似乎對此事也是有意的——”聽到楊徹的話,李氏語中嗤然,雖是笑卻是絲毫不達眼底:“你阿耶以為,如此便可庇佑住他們母子?”

未免,也太小看她,太小看李家了。

楊徹聞言,從中不由嗅出幾分異樣來,再抬眸看李氏,便見李氏已是篤定道:“只要我李家還在,阿蠻就絕不會踏入她楊晉的門.”

“阿孃可曾想過,阿蠻一旦拒絕了大郎的求娶,便是拒絕了楊家,拒絕了阿耶,如此之下,他日又有何人敢迎娶阿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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