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悠悠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耳邊不時傳來商販的吆喝聲,少女的嬌笑聲,還有孩子玩鬧引得大人呼喚的聲音,寶纓見她們二人上了車,李綏也不說話,只是靠在車壁上,好似有些疲憊的闔著眼休息,念及此寶纓也嚥下了心中的疑惑,只是輕輕掀開車簾一角,看著窗外的景緻,只見層層瓦簷下是修繕統一的兩三層小樓,每一家商鋪上皆懸著素色流蘇綢燈,影影綽綽間,只這一扇車簾內外便是兩番天地。

相比於車內的清幽雅緻,車外才是繁華喧囂的人間煙火。

當車馬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樣子,便緩緩轉入一個清淨的巷道內,下一刻車外便傳來了玉奴的聲音:“郡主,咱們到了.”

聽到輕喚,靠在那兒的李綏才迷濛地睜開了眼,寶纓這才知道,原來她竟真的睡著了。

然而寶纓哪知道,李綏此刻不過是多飲了幾杯酒,有些睏乏罷了。

“既是困了,咱們便回去罷,你也好生歇息.”

聽到寶纓的關心之語,李綏唇邊輕笑,當即拉過她的手一邊朝外走一邊回頭道:“從前都是和二郎三郎他們過七夕,如今你來了,咱們二人也好生過過自己的七夕.”

說罷李綏率先下了車,當寶纓探身走下來,看著巷道外自是另一番熱鬧情景,不由擔心道:“咱們這般偷偷遛出來,只怕會讓延哥哥他們擔心——”話還未說完,寶纓便感覺到李綏溫熱的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湊近她耳邊悄悄撫慰道:“我特意留了念奴在長興坊,待他們一會兒找咱們時,自有念奴替咱們圓謊.”

寶纓聞言詫異,李綏已然灑脫地拉著她朝巷外一邊走一邊道:“念奴會告訴他們,咱們與他們走散了,便在周邊走了走,恰好遇到提前離席出宮的阿耶,阿耶要留咱們回國公府歇息一宿,二郎他們總不至於去國公府找人去.”

說罷,李綏便將二人手臂交挽,語氣雖一如既往地含著笑,寶纓卻從中聽到了幾分意有所指的認真。

“今夜你我便真正肆意一回,拋開那些俗事雜念,只做李綏,只做寶纓.”

寶纓看著燈火下那雙瑩瑩透亮的眸子,卻好似能輕易撣開她壓在心底,不可與人言的苦楚般,似是過了許久,終於由衷勾起唇角,道出了那個字。

“好.”

話音方落,眼前人便已拉著她奔向來往的人群中,好似穿過層層桎梏,奔向另一方她們從未踏過的另一番天地。

……這廂,楊延發現李綏二人不見了蹤影,當即沒了逛長安夜景的興致,只緊張而著急地命人四處尋找,正當他焦灼不安時,終於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隨著護衛漸行漸近,楊延見此眸中欣然,全然忘卻身旁的榮安縣主與楊紅纓,只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便見念奴規矩地行下一禮。

“二郎君——”還未待她說完話,楊延已然扶著她連連問道:“阿蠻去哪了,怎的只你一人回來,她們呢?”

榮安縣主見此臉色大變,雖眸中冷凜卻終究忍了下去,一旁的楊紅纓自然將此景收入眼中,面上雖不顯,心下卻已有了幾分盤算。

“方才經過那百戲攤子時,我們被人群衝散了,郡主便帶著寶娘子一邊四處逛一邊尋二郎君你們,後來走至途中遇到了提前離席出宮的國公爺,國公爺因著思念郡主,便留郡主與寶娘子今夜回國公府一聚,國公爺已經命人給太尉府那邊傳信,郡主怕二郎君您擔心,便命奴婢先行留在原地,只等遇到您和您說一聲才是.”

聽到念奴這番早已打點好的說辭,楊延自然不疑有他,緊繃著的神情才終於漸漸鬆弛下來,然而下一刻,眸中卻又覆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與冷清。

“郡主可好大的架子,好好的七夕夜,勞得阿兄這般興師動眾的尋她,她卻連面也不露便自行回了國公府——”榮安縣主在一旁見眼前的楊延為了一個李綏,驟喜驟悲的樣子,便覺得一種難言的難過與怒氣堵在她的胸口處,壓不住卻也發不得。

只能如一根刺,狠狠紮在那,不動則已,動卻鑽心。

她還記得,從前太尉府只她一個女孩兒,楊延這個哥哥雖非一母同胞,對她卻是極盡寵溺與愛護,那時他會為了她,春日親自作專屬於她的紙鳶,入夏在雨夜裡為她折小船陪她在池塘邊聽雨,放船燈,記得一年秋日楊延去了洛陽,她拿落葉作紙寫信,楊延也會那般以落葉傳信回給她,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榮安卻能敏感地察覺到楊延看向寄於他們楊家簷下的李綏時,眼神在一點一點的改變,從起初的得體有禮,到後來竟能讓她看出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執念來。

也是從那時起,那個百般溫柔地寵愛她,陪她踏雪地,打雪仗的楊延便消失了,消失在了她的心裡,甚至是她的夢裡。

“郡主許久未曾回國公府了,國公爺思女心切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此時,一旁的楊紅纓輕輕出聲,喚回了出神的榮安縣主,楊延聽到此點了點頭,隨即低聲道:“四妹妹說的對.”

說罷,楊延整理了滿心愁緒,一如既往溫和地看向紅纓道:“前面有一處閣樓可作歇息,能俯瞰長安盛景,四妹妹可想去?”

察覺楊延徵求自己的意見,楊紅纓自然得體的一笑道:“紅纓都聽二郎君的.”

聽到那聲二郎君,楊延不由怔愣,但也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的帶著一行人朝那高樓去了。

此刻旁人雖不知,但楊紅纓卻是知道。

方才她的一顰一笑,在楊延的眼中只怕依稀能看到另一個人的模樣。

即便沒有七分,卻也有了五分。

這些舉動,她曾對鏡試練無數次,早已是刻在骨子裡,根深蒂固。

……平康坊,這裡是長安最魚龍混雜的一處,也是長安最為熱鬧的一處,更是長安文化與各國文化碰撞交流的一處。

一路上,寶纓跟著李綏見到了高鼻樑,大眼睛,容貌不似中原的西域人,還有面相粗獷,卻是熱情灑脫的突厥人,更有容貌綺麗,腰肢細美的波斯人,還有在這裡或經商,或進學的高句麗人、東瀛人,二人就這般一路走一路買,轉眼間便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寶纓見此不由低聲感嘆道:“從前只聽說長安萬國來朝,是如今最為繁盛的地方,今日可算是親眼得見了.”

李綏聞聲側首,看著寶纓恬靜的嬌靨道:“日後待真正萬國來朝時,你我便相約,一起站在長安最高處,看一看這盛世長安.”

就在寶纓回之一笑時,卻是突然腳下一頓,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李綏心下已猜出了幾分,正欲朝著寶纓看著的地方望去,卻聽到身旁傳來寶纓強自平淡的笑聲。

“咱們去那邊看看罷——”一邊說著,寶纓便要拉著她走,誰知李綏卻是將她的手握住,未曾挪步半分,察覺寶纓覆下眼瞼,臉上是一閃而過的孤清,李綏不由惋嘆,終是出聲道:“寶纓.”

“郡主.”

身後傳來男子熟悉的聲音,靜默間似是驟雨終究歸於廊下溪水一般,喚出了更為平靜,也更為溫和的一語。

“寶娘子.”

察覺寶纓的手在她的手裡輕顫,李綏轉而看向身後長身玉立,看似一貫俊逸,眸中卻分明默然了幾分的渤海郡王陳之硯道:“長安繁華,郡王今夜能覽盡否.”

聽著這風馬牛不及之語,陳之硯雖早有準備,卻仍舊心下墜落,但終是堅定的回答道:“郡主放心.”

有花堪折直須折,李綏知道,寶纓與陳之硯的這一段緣分曾起於這句話,有時候她也曾想,上天何其殘忍,讓寶纓從最初,便遇見了陳之硯這般丰神俊朗,風姿綽約之人。

若他們能終成眷侶,這無疑是世間良緣。

可若不能,這於寶纓便是極致的痛苦。

當一個女子春閨夢裡所思所盼的人太過於好,卻是愛而不得時,終是會變成一根刺,看似風過了無痕,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般錐心之痛,只會鮮血四溢,留下一生遺憾。

李綏不知道前世的寶纓是如何度過那樣難熬的歲月,她只希望今世,寶纓能夠放下遺憾,解脫自己,莫要再以此折磨自己,不得自由。

而能夠替她圓滿做到的,便只有陳之硯。

解鈴還須繫鈴人。

李綏相信,今夜陳之硯能夠帶寶纓真正覽盡長安繁華,也能為他們二人這一段不該有卻又美好的緣分畫上更好,更不留遺憾的終點。

眼看燈火下,人群中那兩抹獨立的人影,李綏終究轉過身,一邊朝反方向去,一邊對身側的玉奴道:“告訴李煒,讓他派人在此好生看著,若有異樣便要及時告知渤海郡王,務必護他們周全.”

說罷李綏便朝著來時的路走去,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寶纓都曾遇到過兩廂傾慕,不為權,不為利,只為情的良人,而她——李綏想到此,不由淡笑。

所以,前世裡她才會是世人口中那個冷靜自持,卻心狠手硬的女人。

溫柔,嬌弱,男女之情似乎從不與她沾邊,說起來,她更像是令皇帝忌憚,令百官敬怕,無情無心的上位者罷了。

就在此時,李綏驟然感到好似有一堵牆佇立在自己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她隨之漠然抬頭看去。

一身素白錦緞襴衫,頭髮一如既往乾淨利落地挽起,只用一隻再樸素不過的木簪繫上,那雙冷靜雋永的眉目此刻正打量著她,彷彿在說:“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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