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身著華裳跨入門來,氣度雍容地立在那兒,語氣輕鬆地彷彿他們今日只是路邊偶遇,而那雙明眸中明明是攜著幾分笑,可孫仲卻分明能從其中看到逼人退卻的冷凜和警醒。

“郡,郡主——”看到孫仲失魂落魄地顫抖拱手,李綏唇畔微冷,卻是仍舊自如地與其擦身而過,只聽門再次被合上,而她早已坐到了屋內的矮榻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人,指尖輕輕撣了撣裙尾,敘舊般娓娓道來:“這些日子日日在宮裡見著太醫令倒不覺得什麼,怎麼今日在宮外,太醫令看起來似乎並不想見到我了?”

說到這兒,李綏笑了笑,低垂的眼瞼懶散地抬了抬,眸中挑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弧度,不緊不慢道:“如今我竟不知咱們大周國庫已充裕至此,以太醫令的俸祿,已能爽快拿出數十兩的銀子買上幾斤天竺茶,倒不知此茶有何不得了的功效,還勞太醫令與我說道說道.”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李綏故意放緩,咬重幾分,孫仲越聽越是抖如篩糠,當他如驚弓之鳥般轉身,恰好對上上座少女的眸光時,才驟然驚覺,眼前這位十六歲的郡主此刻悠然的將右手倚在引枕上,左手把玩著的正是他所交易的那些銀鋌,如沐春風的笑意下,向他射來的卻是一道幽深難解的目光。

“郡主——”幾乎是同時,可憐的孫仲再也受不住嚇,竟是腿上一軟,不由直直地跪了下去,語中是難以壓抑的驚恐與哽咽。

只聽“叮噹——”一聲,李綏如拋個玩意兒般將手中足足的銀鋌丟回盒中,在玉奴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一步一步朝著孫仲走去。

“太醫令是宮中的老人了,當知道宮中的分寸,如今我既然能這般堂而皇之地將你請到這兒來,你自然應該明白我麼,你又該回答我什麼.”

說到這兒,李綏微微傾下身子,無形的壓力頓時如一座重山一般,一點一點壓在孫仲的背脊之上,只見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子,低下頭絲毫不敢迎上李綏深邃沉沉的目光。

“微臣,微臣不明白郡主之意.”

察覺孫仲的後背不知何時已溼透,浸出一塊斑駁印跡,李綏眸色漸深,伸手間看似輕輕地扶住孫仲的手臂,卻是使得孫仲不得不直直與自己對視道:“看來太醫令是不肯與我直言相告了.”

說罷,李綏鬆開孫仲顫抖的手臂,隨即返回座上閒話般定定看著座下人:“孫大人師從前朝太醫令胡淵,當年胡淵如此賢才,捲入兩宮爭鬥也落得分崩離析的地步,而今孫大人青出於藍,敢於謀害中宮皇后,對未來的太子不利,孫大人不如想一想,這誅九族的罪你究竟能承受幾分?”

“郡——”還未等孫仲喚出聲,便聽得“哐當——”一聲,只見李綏怒然將手邊的一盒銀鋌拂於地上,那銀鋌頓時叮叮噹噹重重砸下,再次彈到孫仲的衣角邊,卻彷彿如燙手山芋般,令其如驚弓之鳥,躲避不已。

“孫太醫,今日你若執迷不悟,門外你的長隨自然會替你答的一乾二淨,待到了御前,我只將你府中人購買明細遞上去,再將立政殿所留存的藥渣奉上對比,莫非你覺得還可以拖延一二?”

少女擲地有聲的話語如當頭棒喝,重重砸在孫仲心頭,當他對上李綏如利刃般銳利的目光,再也支撐不住,連連顫抖將頭沉沉磕在地上,幾乎是泣不成聲道:“求郡主饒命,求郡主饒命——”見眼前人在極度害怕下已有了幾分鬆動,李綏微一揚頜,念奴與玉奴會意地上前扶起孫仲癱軟的身子,待將人扶至近前,李綏適才換上柔軟語氣,循循善誘般對著眼前人低下聲來緩緩開口道:“如今一切為時未晚,若孫太醫自此刻起願棄暗投明,我自可將此事按下不發,如此也避免一場屠戮,也算是為殿下腹中的孩兒積德積福.”

察覺孫仲彷彿在黑暗中驟然剝開一絲光明般,眸中拂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期望,李綏一字一句緩緩吐出最後的話語:“孫大人,你上下滿門,百餘口人的性命如今便是捏在你的手裡了——”話音落盡,孫仲頓時背脊一僵,直到過了良久,終於下了決定,當著李綏沉重行下大禮,老淚縱橫道:“罪臣從前糊塗,求郡主救我族人性命,罪臣萬死不辭——”看著跪在腳下,將頭深深埋於地磚上的老人,李綏輕輕將身子直起,定定乜著眼前人道:“那便請太醫令先告知於我,站在你背後的究竟是何人?”

當聽到這個問題時,孫仲並不意外,但這個問題依然讓他僵滯許久,似乎是害怕什麼,不敢吐露半個字,可此刻的他很明白,如今的他猶如行在薄冰之上,已然行差踏錯落入了冰窟,若他不接住永寧縣主遞下的繩索,便註定死路一條。

不知過了多久,久的屋內靜的能聽見屋外牆角蛐蛐爬過草叢的聲音般,跪在那兒的孫仲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三個字:“是陛下.”

聽到答案的李綏驚然抬眸,只覺得背脊幽幽浮上一層涼意,她曾無數次思慮過,卻不曾想,如今這個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意外的,是她原本更加懷疑的是楊崇淵,在她的眼中,更不願相信那個害死阿姐母子的始作俑者是世人眼中性格溫柔,優柔寡斷的元成帝,而那個人還是阿姐口中給予她此生幸福與幸運的丈夫。

但李綏卻也明白,在元成帝眼中,阿姐腹中懷的不僅僅是他的孩子,更是楊家的孩子,只怕從得知這個訊息的那一刻,他便如坐針氈罷。

他害怕,害怕楊崇淵得到了這個楊家血脈,便會毫無顧慮地殺了他這個傀儡帝王,另立更易掌控的親外孫為帝。

而他更害怕,害怕百年之後,這個帶有楊家血脈的帝王只會讓楊家權勢更盛,直到有一日也會被徹底踹下皇位,覆滅他陳家的江山,到那時他便成了丟失祖宗基業的罪人。

“太尉,知道嗎.”

靜默中,李綏默然坐在那,並沒有亂了方寸,唯獨一雙手緊緊攥住了坐榻,努力抑制住心頭幾乎橫衝直撞,隨時將要湧出的情緒。

聽到這驟然的問話,孫仲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這一刻沒有遲疑,只見他緩緩直起身,彷彿疲憊極了地闔上眼,隨即艱難道:“太尉盡知——”說完的那一刻,孫仲覺得這些時日以來的所有壓力,那些一層一層沉積,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壓力彷彿驟然如一層薄紗被人輕巧抽離,如今一切都坦白的乾乾淨淨,他再也無需為噩夢纏繞,一切終是要面對了。

卻不知前路幾何?寂靜中,李綏嗤然一笑,一旁早已驚怔冷汗連連的玉奴和念奴皆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想到宮裡身懷六甲的楊皇后,心底不由湧出幾分酸楚,語中哽咽的喚出聲:“郡主——”此刻的李綏不知為何,似乎除了笑她竟再無旁的情緒了。

她笑元成帝的天真無知,以為自己殺了親生的孩子,便能獲得短暫的安枕,卻不知這隻會將自己更快推入死地。

她笑楊崇淵的心狠無情,於他而言,血脈相連的女兒、外孫卻比不過那把冰冷的帝王寶座,什麼親人,什麼族人,終究是一場笑話。

而她最想笑的,是阿姐的溫良純善,怎能將元成帝這般薄情寡義的男子視為自己的良人。

這便是百年世家,這便是錦繡天家,旁人看他們只看得到金玉堆起的奢華生活,然而沒有人知道,一旦扒開那些錦繡華裳,下面盡是被蛀蟲鼠蟻啃噬過後的斑駁腐朽,醜陋的讓人作嘔。

前世裡,她為家族籌謀一生,落得被族人逼迫,墜下城樓,屍骨無存的下場;而她的阿姐,那般美好的人,卻要面對孩子早夭,丈夫背叛,父親冷眼旁觀的冰冷事實。

在族人的眼裡,她們這些女子從來都不是唯一的選擇,因為於他們而言,她們不過是任家族推漾的浮萍,是一枚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罷了。

既然如此,她憑什麼要做這世家門閥的衛道者?念及此,李綏的指甲緊緊叩在掌心裡,那隱隱的疼痛讓她越發清醒,一顆心也越發堅硬,前世她既能打破世家門閥那扇高不可攀的圍牆,今世她便要將其徹底碎裂,讓那些居高臨下,眼高於頂的世家看一看,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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