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之上,李綏憑欄遠眺,看到的是芙蓉園綺麗的春光,這裡曾是阿姐走之前與趙翌、與楊崇淵話別的地方,而今阿姐已然走了數年了,長安宮城也已換了姓氏,唯有這數丈的高樓卻是從未變過。

阿姐,不論我想做什麼,你都會站在我這邊的對嗎——

一陣風過,漫天的柳絮如受到感應般溢散開來,任由清風捲著它們迴旋如雪,迷了李綏的眼。

惶然間,李綏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的冬日,她與阿姐坐在廊下煮茶,看過的那場最美的雪仗。

情不自禁的,李綏伸出左手,掌心攤開的那一刻,一縷飛絮落在了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觸碰著她掌中的紋路。

“御陵王妃。”

耳畔傳來的聲息打斷了李綏飄飛的思緒,瞬息間李綏垂下眼瞼,掩蓋了眸底的片刻柔軟與脆弱,再轉眸時,已是尋常般明豔卻不可探。

“別來無恙。”

聽到李綏熟稔的與自己打招呼,陳之硯低眸便算是應了。

“上官娘子已經走了許久了——”

說話間,李綏翩然轉首,聽到李綏的話,順著她看向遠處的目光,陳之硯也看向園外的長安城,耳畔隨即傳來李綏的話。

“你就未曾想再娶妻?”

此話一出,陳之硯波瀾不起的雙眸泛起漣漪,只見他唇畔微揚,明明是笑著,卻是那般淡薄嘲諷,再無往日的溫潤如玉。

“寄人籬下,前路未卜,又何必連累他人隨我受苦。”

耳畔的話恍然間,李綏也曾聽過,就在她與趙翌的新婚夜,同床共枕之時。

沉默中,李綏與陳之硯眼神交匯,看著那雙失去生氣的雙眸,李綏心下深知,其實早在周朝覆滅,元成帝身死,臨淄王府陷落的那一刻,從前那個天之驕子的渤海郡王便已經死了。

如今的他,早已沒了普通人的美好祈願。

親人走了,友人走了,而在他的心底,從始至終都住著一個不可能的人。

“王妃暗裡與我見面,就是為了寒暄舊事?”

聽到陳之硯的話,李綏笑了笑,轉首間便看向陳之硯道:“你可還記得,當日東宮大婚之夜,你我於庭前月下所說的話。”

陳之硯聞音顰眉,抬眸間卻是看到了李綏富有深意的笑。

“人生一世數十載,雖有悲卻有喜,若只沉溺於此難免虛妄,我們眼前這座長安城既有萬國來朝之雍容,我長安卿客便有包容四海之氣度。人都說洞房花燭夜是喜,金榜題名時也是喜,郡王自小富有盛名,亦有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肆意灑脫,定知你我之人生不止於眼前繁花,更有瀚海闌干,何不就此一探,才不枉今世來這一遭……”

那一夜的豪情勸慰之語再一次響在耳畔,讓陳之硯許久不曾動過的心絃亦為之輕吟。

可他,還有機會嗎。

“王妃,想與我說什麼——”

“若我想說,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陳之硯的話被李綏的回應堵在了喉間,當對上李綏篤定認真的目光,陳之硯不由道:“助我什麼?”

“助你入仕,助你真正發揮你的才能,不至於明珠蒙塵。”

此話一出,陳之硯瞳孔微顫,良久後卻是輕然一笑,打破了異樣的沉默。

“入仕?”

呢喃間,陳之硯眸底漸起孤傲疏離道:“作他楊氏的官?”

對於陳之硯的反應,李綏並不意外,因而此刻她亦是平靜地看著遠處亭臺樓閣道:“這天下從來都不是一家之天下,而是萬千黎民百姓的天下,我以為你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聽到李綏的話,陳之硯不由側眸看去,便看到李綏坦然地道:“你看看那些百姓,他們從來不會在意今日天子御座上坐的是誰,更不會在意明日被推下神壇的是誰,因為於他們而言,高高在上的天子貴胄,遠遠不如一方可護他們平安的父母官,可為他們鎮守邊關,護得他們世代綿延的將軍更值得他們景仰。”

說到此,李綏將眺望長安城的目光轉向陳之硯道:“若你願意,我相信你必能做到,至少在這個所謂的楊氏天下,你也有了可以守護之人,可以為了他們而用盡畢生所能,而不是在世人憐憫、落井下石的目光裡,庸碌地耗盡一生。”

“畢竟,當初我救你、救陳氏一族性命,可不是為了看你就此荒廢一生——”

陳之硯聞言驀然抬眸,當對上李綏深沉的眼眸,那一刻他便明白了。

原來,當初天子下毒一事,並非是楊行簡棋差一著。

而是眼前的李綏,借用他的手,逼得楊崇淵不得不在天下的質疑聲中,放過了陳氏一族。

這一刻,陳之硯看向李綏的目光復雜了許多,良久才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們,你不是——”

“我不是出自楊氏姻親的李氏?我不是幫著楊氏坐上天子之位的李家郡主?”

李綏笑了笑,下一刻笑意便一點一點凝在眉眼間定格,直至消失不見。

“你曾處在權力爭奪的漩渦,便該明白大勢所趨四個字,從前的李氏幫助楊氏,是因為沒得選,至於我為何幫助陳氏,很簡單——”

這一刻,李綏鄭重看著陳之硯道:“因為我受一人所託所求,因為我血脈裡也流著陳氏的血。”

因為,我知道,陳氏總會有用得著的一日。

因為,只要將陳氏皇族攥在手中,那些忠於陳氏的老臣便能成為我的人。

這一刻,李綏將最後的心底話壓在喉間,不曾出口。

因為,這才是她不為人知的真心話。

“那個人是誰,你該知道的。”

李綏話語猶在耳畔,陳之硯雙拳禁不住一點一點收緊,從李綏的眼眸中,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那個名字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他的心上。

“而今為何我要幫你,也很簡單,一來,我說過我不想看到明珠蒙塵,二來——”

察覺到李綏的停頓,陳之硯靜靜看著李綏,只聽到了了了數語,卻足以震撼人心。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

上巳節按照慣例總會有達官貴人,尋常百姓最喜歡看的擊鞠賽,然而誰也不曾想到,今歲的擊鞠賽卻是甚為激烈,而最讓人意外的,是拔得頭籌,贏得場上陣陣歡呼的不是旁人,竟是早已消彌在世人目光中的陳之硯,從前那位天縱英才的驕子,這一幕無不讓在場之人為之太息嘆惋,便是從前那些周室老臣亦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就在這一波驚浪還未湮沒之時,數日之後,無數的周室老臣開始向天子進言,直諫天子向來求賢若渴,如今既有現成可用的治世之才,何不就此啟用,也算澤被天下。為此,朝臣們甚至還引用當年曹操重用有殺子之仇的張繡典故,藉此請求天子重新啟用當初的陳氏皇族人才,而這其中最為人推薦的便是上巳節擊鞠賽上一展風采的陳之硯。

就在天子尚未給予明確回覆時,半月後,亳州便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亳州叛亂了——

原來,起初是亳州刺史解弘之子仗勢欺人,當眾於州學學堂上毆打同窗學子,一時之間引得亳州州縣上下萬千學子憤憤不平,當即罷課一同前去刺史官邸聲討。然而解弘非但未懲治其子,反而以麾下兵衛鎮壓,甚至抓了不少學子入獄。

此事一出,頓時引得州縣百姓聲討請命,就在這民怨沖天的關頭,一本賬目徹底激怒了亳州百姓。

原來,此賬目竟是一筆一筆寫清了亳州刺史解弘這些年來貪汙受賄的一切明細,更有解弘私下提高賦稅,層層盤剝百姓,繳納朝廷一半,自己卻私吞一半的所得。

此事一出,亳州便徹底爆發了民亂,直至百姓衝入官邸,殺瞭解弘之子,將其剖心取肝分食,嚇得解弘倉皇而逃,再也壓制不住時,此事才傳入長安。

然而此時的亳州已然陷落了大半,震驚整個大興。

天子雖盛怒不已,但也知此刻當務之急是派人前去平息民亂。

可如今亳州民亂非同小可,要知道此次民亂主心骨並非是大字不識一斗的草民流寇,而是起源於飽讀詩書的學子,若是一味帶兵暴力平息,一來指不定會火上澆油,使得叛亂蔓延更盛,二來若真的殺盡亳州飽學人才,只怕就算平息了叛亂,未來史書上還不知會如何贅說,當年秦始皇如何雄才大略,不也因焚書坑儒一事為人詬病了一代又一代?

可見這個差事如今就是燙手山芋,幹成了或許也在天子那討不得半點好,幹不成,更是一大罪狀。

因而一時之間,滿朝文武竟無一人願意前往亳州平叛。

直至一個深夜,當朝天子近身寵臣,向天子舉薦了一個人。

“陳之硯?”

楊崇淵蹙眉不慍地看向蘇徽,卻見蘇徽神情自若地道:“陛下,如今亳州局勢緊張,已是箭在弦上,此番若派陳之硯前去,一來可堵住那些舊周老臣的口,如此便無人再質疑陛下聖人胸懷,二來——”

聽到蘇徽話中深意,楊崇淵凝眸看去,便見蘇徽眸中微芒一閃道:“陳之硯去了亳州,若是不能如願平叛,那便向天下人說明他的無能,那麼又憑何宵想重用二字,亦或是他就此死在叛亂的百姓之手,便更是一勞永逸了——”

“那若是他平定了?”

蘇徽聞言看向楊崇淵道:“若他當真有此能,便全看陛下如何了。”

楊崇淵聞言眼眸微微沉了沉,良久才道:“好,那便叫他試一試,朕倒要看看,這沒落的陳氏可還有無可用之人。”

真是超喜歡阿蠻指點江山的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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