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舟從軍的事,季妧心情有點沉重,接下來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

等馬車停下,小舟說相國寺到了時,才回過神來。

季妧轉頭問關山:“咱們面也見了,話也說了,是不是該掉頭回去了.”

這大冷天的,哪有興致逛寺廟。

關山拉她起來,彎腰出了車廂,而後攔腰一抱,將她抱下了車。

季妧踢了踢腿,讓他趕緊把自己放下。

雖然她這人沒什麼穩固的宗教信仰,可佛寺門口,又當著小孩的面,還是收斂些的好。

小舟瞧著還算鎮定,徑自牽著馬車去停車的地方了。

“咱們不回去?”

季妧問?關山替她戴上兜帽,道:“你不是要找小紈絝?”

季妧結結實實愣住了。

她還以為那是關山為了見她扯出的幌子,沒想到小紈絝還真在相國寺啊。

“他藏在這做什麼?”

受刺激了?想出家了?小紈絝要變小和尚了?“見了你就知道了.”

年關時節也是各處寺廟香火最盛的時候,尤其是相國寺。

因著接連的大雪,寺裡的香客比往年要少些,不過比之其他寺廟又要強上很多。

小舟去拴馬車時,從車裡拿了個盛香燭的竹籃,關山提在手裡,示意季妧先行。

季妧看了看倆人的穿著,走在一起確實惹人注目。

但一前一後同樣惹人注目。

人家夫人小姐進香,帶的都是嬤嬤丫鬟,哪有單獨帶個小廝或隨從的?況且私心裡,她也不想關山扮演自己的僕人。

“一起走吧.”

反正關山這樣子,一般人也認不出,她離了漢昌侯府,名聲臉面什麼的也無所謂了。

關山笑了下,沒再堅持。

兩人並肩進了寺門,卻沒有往大殿去,而是穿過主殿,往東面鐘樓去了。

鐘樓斜對面有處不大不小的院落,裡面隱隱傳來木魚聲和唸經聲,只是大門緊閉,好像不給一般香客進。

路上碰到個小沙彌,關山讓季妧站在原地,自己提著香燭籃子走上前,因為背對著季妧,季妧也看不清他問了什麼。

小沙彌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回答了他的問題後就離開了。

關山折返回來,將籃子遞給季妧。

“你先在此處等我,我去去就回.”

季妧不明就裡,但還是點了點頭。

關山七拐八繞,很快便消失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季妧隱約覺得和那院子有關。

提著竹籃上了走廊,閒逛似的朝那邊走了走,快到盡頭時,迎面碰上個紅臉膛的大娘——她方才看的真真切切,這婦人正是從院子的偏門出來的。

“大娘,我聽這院裡有誦經聲,怎麼不給進?”

那大娘本不想理人,待發現對方穿戴都很講究,頓時滿面帶笑。

“小姐有所不知,那可不是給人上香的地方,是誠意伯府在做法事.”

誠意伯府?季妧眉心一跳,果然跟小紈絝有關。

“敢問是給誰做法事?”

“還能是誰,誠意伯府的老夫人.”

季妧猜測,小紈絝應該是來給他祖母送行的。

“大戶人家做法事,不都是請人去府中做,怎麼來相國寺了?”

“誠意伯府倒是想請,可相國寺的師傅們哪是那麼好請的.”

“那總不能把棺材抬進寺廟辦.”

“嗐!他們老夫人早都沒了,入葬的時候水陸道場都有,今日是三年忌,說是該大辦,但法事原可省了的,可誠意伯是個孝子呀,無論如何不肯省,前幾天就帶著家眷住進了客院,沐浴齋戒,就等著今日呢.”

“原來是這樣.”

“他們家也確實該拜拜,沒了個大兒子,來了個小兒子,可見是佛祖保佑.”

季妧原本都要走了,聽見這聲嘀咕又停下了腳步。

“你剛才說,他們家大兒子沒了?”

大娘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愈發確定她不是京中人,眼珠子一轉,架子立馬就端了起來。

“好叫小姐得知,我妹妹在誠意伯夫人跟前伺候,伯夫人聽說我齋菜做得好,這才專門把我叫來幫手。

雖則伯府不是我正經主家,但無親無故的,我也不好把人家的家事往外抖落,倒叫外人看了笑話……”大娘清了清嗓子,眼瞅著季妧。

季妧笑了笑,從錢袋子裡拿出個小銀錠給她。

“我也不是為了看人家笑話,這不,家裡人遲遲不見影蹤,我等的實在無聊,就想聽些趣事打發時間.”

大娘拿到銀子,兩眼放光,恨不得把知道的都倒出來,明明不怎麼好笑的一件事,愣是被她說的妙趣橫生。

季妧起初還表現的興味盎然,慢慢聽下去,聽到最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他們家大公子是不是叫狄嶸?”

大娘十分詫異:“小姐竟然知道?”

季妧沒回答她,接著問:“狄嶸真不是伯夫人的親生兒子?”

“肯定不是,都送走大半年了.”

“送哪去了?”

大娘雖然有些奇怪這人怎麼刨根問底的,但收了人錢,也沒有不答的道理。

“伯夫人見著他就想起自己那未曾見面就已病死的長子,哪裡還能留在跟前,將他送還老家了.”

跟誠意伯置氣,抱著孩子回孃家……誠意伯夫人萬氏,她的孃家可不就在鄴陽?而且狄嶸又和季牧同歲。

會不會、會不會……季妧也不知為何,那個離奇的想法就這麼在她腦子裡破土而出。

可是,萬氏是路上借宿農家時,孩子被調了包,並不是從人販子手中……不對,季妧搖了搖頭,覺得未必就是這樣。

誰買了孩子會告訴別人?他們還說送狄嶸還家了呢,可她再遇狄嶸的時候,那小紈絝分明被人鎖在籠子裡逗老虎。

之前她不理解狄嶸為何一直賴在桐花巷不肯回府,還以為他是在耍少爺脾氣、玩離家出走。

現在想想,也許根本不是他不回去,而是人家不許他回去。

照這麼看的話,什麼借宿農家、孩子被調包,都有可能是矯飾的說辭。

那麼狄嶸有沒有可能真的是……大娘前腳剛走,關山緊跟著就回來了。

見季妧神色不對,他看了眼大娘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後問:“你都知道了?”

正處於紛亂狀態的季妧,聞言倏地怔住。

“什麼意思?”

“狄嶸,就是季牧.”

關山話音甫一落地,季妧手中的竹籃一同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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