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原本就因著他派人刺殺過自己而心有芥蒂,念在他“情出有因”且是國之柱石的份上,這才沒有予以同等分量的回擊。

可這老柱石卻得寸進尺。

面對季妧,他毫無懷愧之心,始終認為自己是對的。

尤其這種時時刻刻把人當禍國妖女防著的姿態,著實惹惱了季妧。

她救下了當今天子,她也養育了當今天子,雖然她不圖什麼,但不代表她不可以圖什麼。

憑什麼她要小心謹慎?憑什麼她要一讓再讓?憑什麼她要步步妥協?與其諸般退讓還不被人念好,還不如理直氣壯一些,氣死這個老頑固!這些是一時氣話,實則是張相這一呼百應的架勢引起了季妧的危機感。

原本想徐徐圖之的,卻忘了張相已位極人臣,如今又任著帝師,群臣擁附之下,這棵老樹盤根錯節,若有一日脫離軌道,誰知會撼動什麼?或許張相現在沒有野望,但就此放縱下去就不一定了。

季妧可不想大寶做一輩子的傀儡皇帝。

她的態度轉變,關山自然是第一個知曉的人。

翌日上朝,在這件事上一直未曾發話的老安王站了出來,以史為據,支援天子的決議。

同樣未曾表態的寇大將軍也站在了天子那邊,雖只有寥寥數言,卻頗有一錘定音之勢。

軒然大波就此而起。

已為刑部尚書的潘嘉道一貫和張相唱反調,之前保持沉默的部分官員也紛紛跟著表態……朝中局勢一再變幻,直拖到五月,張相終於妥協,但只妥協了一半。

他同意給季妧長公主的封號,但也僅止於封號,實封虛封一概沒有。

這在他看來已是破格,沒想到小天子比他更破格。

本朝公主,實封均按朝例,都是六百戶,長公主則比公主多三百戶。

唯一的例外是太祖皇帝最疼愛的安平公主,食邑從六百戶累加至兩千戶。

小天子卻直接將給季妧的食邑定在了三千戶。

別說大臣了,季妧自己都驚了!這要是真成了,無異於把她架在火山口,這輩子都別想安生了。

然而那段時間大寶不肯見她,她進不了宮,便寫了封信讓關山轉達。

也不知轉了沒有,反正就是一問三點頭,具體的回覆一句沒有。

張相的只給封號,小天子不接受。

小天子的三千食邑,張相也不接受。

那些原本支援小天子的臣僚也開始頗有微詞。

爭執到最後,君臣各退一步,將食邑降為一千戶。

比起三千戶,一千戶頓時顯得好接受多了。

群臣一方面感慨著小天子還是聽勸的,同時又深怕年輕的天子再反悔,趕緊催著把聖旨下了。

殊不知正合年輕天子的心意。

當晚,大寶微服回了閔王府,告訴季妧,拆屋頂的原理果然有用。

季妧:“……”所謂拆屋頂原理,其實就是魯迅先生說過的一段話。

“有間屋子太暗,如果有人提議開個窗子,那麼勢必會遭到眾人的反對。

但如果有人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同意開個窗子.”

從一開始,大寶要的就是這個“折中”。

季妧就此拜為長公主,封號永徽,食邑一千戶,一同賜下的還有長公主府。

不管怎麼說,這場風波算是過去了。

表面上看確是因她而起,實際卻是君臣之間必然的較量。

而大寶之所以沒有輸,除了老安王的迴護,還在於他背後有關山的支撐。

若沒有關山,這場較量至少還得往後推遲十年。

槍桿子才是硬道理啊。

季妧也就此認清了一個事實——既入局中,再想做局外人,已然是不能了。

從閔王府出來,季妧並沒有立即搬進長公主府,而是住進了衛家。

本意是陪伴衛家二老一段時日,結果卻是麻煩不斷。

自她住進雲英巷,雲英巷再無一日安寧,請帖雪花似的飛進衛府,登門拜訪的更是絡繹不絕。

為了不打擾二老的生活,季妧還是搬進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的高牆深院依舊擋不住人們的熱情,坊間關於她的八卦滿天飛,說什麼的都有。

小小農女,突然有一天成了侯府貴女,以為是麻雀飛上了枝頭,誰知人還能飛的更高。

新帝的義姐啊!當朝唯一的長公主,誰不想一窺真容。

愛八卦的季妧再次成了八卦的中心,只好終日閉門謝客,將低調進行到底。

六月底的某一天,話題人物終於出門了。

不是去皇宮,也不是去赴宴,而是輕車簡從去了清風觀。

地方還是老地方,清風觀卻已不是昔日的清風觀。

頹垣斷壁消失不見,一座全新的道觀拔地而起,規模是原本的十數倍,遠遠瞧著都覺壯觀。

因為一些真真假假的傳言,如今的清風觀也成了朝拜祈福的聖地。

季妧一路走來,入目皆是香客,雖不如相國寺鼎盛之時,已頗見興盛之勢。

除了香客,季妧還見到了不少道士,其中有些還很面熟,是老道士在鄴陽縣的“狐朋狗友”。

那些人也認出了她,直接將她引去了後山。

因為擴建的緣故,清風觀的主殿移到了半山腰,群峰拱衛,三山懷抱,掩映於蒼松翠柏之中,如同仙境。

季妧在一棵千年古松下見到了老道士。

老道士斜倚在一塊大石之上,似乎是睡著了。

季妧也不著急,自顧欣賞起四處的風景。

山林空曠,鳥鳴啁啾,愈顯得幽靜,就連人心也跟著淨了下來。

如此差不多過了一炷香時間,老道士終於睜開了眼。

“長公主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老道士陰陽怪氣也不是頭一回了,但這回陰陽怪氣的特別真情實感。

季妧不以為忤:“自然是來看看你這是否生意興隆.”

“看到了,覺得如何?”

“挺好的,至少已經超過了現下的相國寺.”

老道士哼了一聲,依舊不陰不陽:“拜長公主所賜.”

季妧席地而坐,換了個話題。

“我一直看不透你.”

瘋瘋癲癲一道士,萍水相逢、莫名其妙。

可就是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個人,在很久以前救過關山,在更久以前還救過她。

若是她和關山沒有交集,那麼一切或許是巧合,偏偏她和關山相遇後,老道士再次出現了。

居無定所、神出鬼沒,卻始終在該現身的時候現身,在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幫助。

季妧一度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女,所以才能得此神棍庇佑。

但不知為何,她心裡就是沒底。

“是你們都把貧道想複雜了.”

老道士捋了把亂蓬蓬的鬍鬚,“做人簡單點,貧道就是個投機分子而已,這個詞兒還是跟你學的.”

季妧挑眉,點了點頭。

“你確實是個投機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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