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季妧的第一次見面就以談崩而告終,當時尉老夫人就看出來了,季妧頭生反骨,不是個好馴服的。

尉老夫人生生被氣病了一場,之後還很是怨怪了姚嬤嬤一通——讓她親去關北接人就是為了把好關,可她是怎麼把的關?季妧這種的當初就不應該接回來,她身上的毛病哪裡是“疏於規矩”四個字能概括的?明知規矩而不守規矩,成日裡拋頭露面,與一些不入流的人往來,如此離經叛道,最關鍵還在於她與侯府不一心。

規矩不懂,可以教;與侯府不一心,不但於尉家毫無助益,只怕還會成為將來的禍根。

這是尉老夫人所不能忍的。

只是每每想起那張酷似禎兒的臉,始終做不了把人送走的決定。

畢竟禎兒只得這麼一個骨血存於世上,她就是再不喜歡,也別無他選。

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等禎兒回來再行商議。

中午剛過,下人就來回稟,說侯爺下了船,馬上就到家了。

尉老夫人想著在外奔波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還不知遭了多少罪,緊忙吩咐小廚房多做些侯爺愛吃的菜。

引頸盼望了小半天,左等右等不見人,心中急切不已,就打發丫鬟去前院看看怎麼回事。

結果丫鬟剛出去沒多大會兒就氣喘吁吁跑了回來,一臉驚悚的說侯爺被打了。

這還了得!尉老夫人拍案而起,正要吩咐拿人送京兆府,就聽丫鬟支支吾吾的說,打人的是清暉園那個。

清暉園哪個想都不用想,除了季妧也沒別人了。

尉老夫人當即兩眼一黑,硬頂下來,親自去把兒子接回了自己院中。

等親眼看到那腫起來的半邊臉,尉老夫人簡直心如刀絞。

她的禎兒,長這般大,從來沒捱過一根手指頭!那個瘋丫頭怎麼敢,她怎麼敢!這下也無需商議了,尉老夫人當即下了決心,季妧決不能留!讓下人把季妧入京後的所作所為一一說給兒子聽,是想著他捱了打,又聽了這些,必會對季妧徹底失望。

誰料他還是要去找那個孽障。

“你可知,她不知尊卑、目無尊長?”

“兒子卻覺她赤子心腸、坦率可愛.”

“她張口閉口要繼承家產,如此野心野望,哪裡可愛?”

“兒子的便是她的,要自己分內的東西,不算野心野望.”

“你的便是她的?你的爵位能襲給她嗎?”

“母親和韋氏不是早已商量好了,要從族裡過繼一個來承襲?兒子聽說妧兒只喜歡錢,不衝突.”

漢昌侯神情淡淡,說出的話卻直戳尉老夫人心窩!以為她想過繼嗎?但凡還有半點希望,她也不可能出此下策,可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漢昌侯府走到被消爵的地步!“這個暫且不提。

禎兒,你想把好的都給她,也得她領你這個情,她連認韋氏為母都不願,可知心裡是恨著侯府,也恨著你的.”

“她母親本就不是韋氏,不願認便不認,至於恨……也是兒子應當的.”

尉老夫人手都哆嗦了:“你就不怕衛氏那女人這些年給她灌輸了什麼不好的,讓她來害你!”

漢昌侯略加沉默,道:“逝者已矣,咱們還是別妄加揣測了.”

尉老夫人氣急:“我看你是還沒忘了那個妖精!可知她並非什麼貞潔烈女,後頭又找了個男人,還給人家生了個兒子!”

漢昌侯一直沒什麼波動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

他皺了皺眉,道:“無論如何,她生了我唯一的女兒.”

“連親爹都打,這樣的女兒要了何用?她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兒子不介意,雷劈不著她.”

“你!”

尉老夫人捂著心口,喘息又開始急促起來。

下人們拿藥的拿藥,遞水的遞水,通通被她擋開。

“你是鐵了心要認回她?那你就別認我這個娘!”

如果是多年前的尉懷禎,說不定真就甩袖走人了。

“母親,兒子年輕時闖過不少禍,沒少讓您費心,您卻從未苛責於我,如今怎就不能把對兒子的這份寬容分給你的孫女半分?僅僅因為她是衛氏所生?可她身上也流著兒子的血。

兒子今天見到她,就像見到多年前的自己,母親難道沒有這種感覺?”

尉老夫人眼神一閃,神色微微鬆動。

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季妧哪能在侯府待到今天。

漢昌侯走上前,從丫鬟手裡接過水與藥,親遞到尉老夫人跟前。

“養兒方知父母恩,兒子如今為人父,才知母親的不易。

您對我的心,正如我對妧兒的心,是一般無二的.”

尉老夫人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後嘆了口氣:“你哪裡是會服侍人的?看看自己,眼下發青,必是急著趕路沒休息好,讓下人伺候吧,你回去養養神,旁的……明日再說.”

季妧和小曲打掃到一半的時候小舟就回來了,還拽著臭著臉的狄嶸。

小曲一直看這小紈絝不順眼。

別當她不知道,他和小舟哥住在前院,總是讓小舟哥洗衣端飯。

小曲哼了一聲,待小紈絝看過來,便戳了戳自己的臉,用嘴型說了句厚臉皮。

狄嶸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扭身又要走,被小舟死死拽住。

“小曲!”

見小舟一臉不贊成,小曲扮了個鬼臉。

季妧自顧自擦著長案,也不抬頭。

“有手沒有,有的話幫忙幹活.”

“欸東家!”

小舟將小紈絝的包袱取下,和自己的堆到一起,另拿了兩塊抹布,其中一塊遞給小紈絝。

狄嶸眉頭鎖的死緊,遲遲不願伸手去接。

小舟遲疑了一下,道:“你要是不會做,就看著我……”季妧忽然走過來,接過那塊乾淨的抹布,而後將自己手中已經髒汙的不成樣的那塊塞到小紈絝手裡。

“想當少爺就回自己家,小舟不是你的小廝,懂了嗎?”

季妧說完就帶著小曲小舟去了廂房,正屋幾間弄好了,就差院子裡的了。

狄嶸一個人站在原地,垂眼看著手裡的抹布,臉上的嫌棄慢慢淡了下去。

其實這抹布也沒有多髒,至少比他在百技班的時候乾淨多了……他將抹布一點點攥緊,又一點點鬆開,最後蹲下身,投進水盆中,一點點搓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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