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舟引著個紫衣男子進了內院。

還沒進屋季妧就覺得這顏色有些眼熟,等人到了近前,季妧眯了眯眼。

“是你.”

昨日茶館二樓那個花孔雀。

目光從對方手中晃動的灑金摺扇,緩緩移動到那張唇紅齒白的臉上。

瞧著倒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怎內季妧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導致印象分直接倒扣。

關鍵是,她似乎並不認識對方。

而對方卻像是完全忘了昨日那茬,剛一落座就自報家門。

“再下溫如舒,對季姑娘聞名已久,今日終得一見,一償宿願.”

既是聞名已久,又豈會不知她已經嫁人,那這聲姑娘可就耐人尋味了。

季妧聲色不動:“哦?你的大名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言下之意,我和你不熟。

溫如舒不以為忤:“無妨。

人嘛,從不熟到熟識須有個過程,只要季東家肯給溫某這個機會,說不定會有相見恨晚之感.”

季妧抱臂而嗤,神情和語氣中都透著疏淡:“我為何要給你這個機會?你又有何不同.”

“同在何處,不同在何處,總要相處過才知道.”

眼神帶著勾子,言語更潛藏暗示,真是好個風流公子哥。

季妧冷哼,昨日臨窗賣笑,今日都撩上門了是吧。

“聽公子口音,再瞧公子這通身氣派,想來應非本地之人.”

“姑娘好眼力,溫某來自京城.”

季妧作出一副有眼不識泰山的樣子,態度熱絡了不少。

“不知公子父母雙親可在,家中所操何業?”

小舟泡好了茶水送來,說了句慢用又退下了。

溫如舒端起其中一盞,垂眸看著杯中打旋兒的嫩葉,輕慢之色自眼底一閃而逝。

再抬眸時,又是一派倜儻模樣。

“家父不過京中一小吏,雖不值一提,但也薄有家資,溫某即便終日周遊,也不愁溫飽.”

季妧拉長音“哦”了一聲,一副難怪如此的表情。

“原來公子竟是有父母的.”

溫如舒微有不悅,但沒有表露出來。

“季姑娘這話是何意?”

“我瞧公子相貌非凡、衣著講究,不想卻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兼之言行舉止輕浮,眉眼之間又頗有撩人之態,還以為是慣性使然……慣性,一種職業習慣,懂嗎?”

溫如舒乍一聽,不甚懂;稍一品,明白過來了——季妧分明是把他比作了那風月之地以色侍人者!季妧見他臉色微僵,顯然已回過味來,嘲弄道:“只可惜,公子你這款不是我的菜,所以媚眼就別再拋了,膈應.”

溫如舒眼角一抽。

“還有——”季妧指了指自己半挽起的髮髻,“我已婚,請叫我季娘子,謝謝.”

溫如舒握著扇柄的手緊了緊,暗吁了口氣,又慢慢鬆開。

經過這短短交談,他已十分肯定,伯昭和這女子成婚絕對是為了報恩。

如此性情,與伯昭南轅北轍,他怎可能真心喜歡?既非真心喜歡,那就好辦多了。

“季東家.”

他清了清嗓子,“按說我該稱呼你一聲嫂子才對,但你這年齡實在是……”季妧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又來一個認親的。

“溫公子若是缺嫂子,從敝店出去,或左轉或右轉,不怕捱打的話,大街上隨便挑.”

溫如舒笑容頓了頓:“季東家很會開玩笑.”

“我便是笑話大全,也只笑給熟人聽,溫公子有事說事,沒事我就不送了.”

季妧邊說邊端起茶盞,這是要送客了。

溫如舒也不再繞彎子。

“季東家不必惱怒,溫某冒昧登門,也是急你之所急.”

季妧挑眉:“我有什麼可急的?”

“難道季東家不是在尋人?”

季妧放下茶盞,眉梢一點點落了下去。

“是關山讓你來報信的?”

溫如舒頷首:“正是.”

季妧眨眼:“你猜我信還是不信?”

溫如舒從袖中拿出一份用蠟印彌封的信件遞過去:“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季妧的目光落在那信件之上,頓了一會兒,伸手接過。

信封上乾乾淨淨,未落一字。

拆開後掏出信紙,入目確是關山字型。

季妧的心高高提了起來,像是已經預知到什麼。

待一目十行看完,捏著信紙的手指已變得冰涼。

見她怔神,溫如舒笑了笑。

“季東家的再生之恩,我那兄弟銘感五內,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報答了,雖然遠遠不夠…………奈何忠義難兩全,他在京中有家有業,還有長輩待盡孝,只能……”“他人呢?”

季妧打斷他的話。

“昨夜已經還京.”

季妧捏著那幾張紙揚了揚:“讓他站在我面前,親口跟我說,否則,我不信.”

溫如舒搖頭:“你這又是何必?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你難道不認識他的筆跡?”

季妧深吸了一口氣,笑:“筆跡這東西,想模仿也不算難事,尤其是對有心之人來說.”

“書信固然好仿,難就難在得有人配合,你說呢?”

季妧並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而是若有所思道:“在你來之前,我還在猜測他究竟出了何事,事情又跟何人有關,現在我知道了.”

“你該不會懷疑是我……”溫如舒顯出幾分吃驚,片刻後吃驚化為了冤枉。

“若不是他點頭說走,我便是帶十個高手也綁不走他。

你與他好歹做過一段時間夫妻,對此應該有所瞭解.”

“雙拳難敵四手,若再有人背後暗算——”季妧牢盯著他不放。

溫如舒收攏摺扇,笑意微收。

“且不說他豈是那般容易被暗算之人,就算是我動的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告知於你?你我本不相識,若我昨夜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你怕是一生都找不見我。

順便告知你一聲,溫某半個月前就到了鄴陽.”

半個月前……這意思也就是說,關山不是猝然離開,而是有預謀的。

他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沒讓她知道,專等時機成熟後,才託人奉上這封語焉不詳的信。

見季妧沉默不語,既沒有如預想中那般垂淚自哀,也沒有痛罵負心漢。

溫如舒心底有些不確定。

“季東家倒也不必傷懷,你還年輕,傷情段時日,再另覓個知冷知暖的良人便是,關山也是樂意見你重新開始新生活的,還有這個——”他掏出一疊銀票,置在桌上,緩緩推了過去。

“這是一千兩,關山讓我轉交於你,有了這筆錢,你便不用再為生計奔波,只需安生度日……”季妧將那疊銀票拿起,認真看了看,又動手數了數。

數完,抬頭,挑眉。

“他的命,就值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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