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不久,季妧便把大寶送去了鄰村的村塾。

有人說,季妧現在有錢了,怎麼不把弟弟送去更好的地方讀書。

就算不去縣城的學塾,最差也得鎮上的書院吧。

季妧倒不是差那幾個錢,她是經過多方衡量後決定的。

大寶的啟蒙階段早已經完成,而且完成的相當不錯,所以在哪讀根本不是問題。

那麼重點要考慮的便是大寶對環境的適應問題。

若是去了縣城或鎮上,全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她怕大寶再受刺激,而自己又沒法及時出現。

此外接送也是個難題。

在鎮上或縣城,十有八九是要住校的,這對大寶而言根本不具有可操作性。

也曾考慮過讓季明方跟大寶一起,他本也打算今年入學,肯定不介意換個好些的地方。

但後來仔細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去年一年中,除了百味坊停工的日子,季明方一直都在做工賺錢。

他原可以不必如此辛苦。

不止是季連松,季雪蘭也跟他說了多次,說自己掙的多一些,可以從中分一半給季明方讀書。

季明方死活不同意。

又或者只要他跟季妧張嘴,十兩二十兩,季妧也願意先借給他。

但他從來沒有。

季妧看得出來,他雖不再像以往那般敏感,但骨子裡的自尊要強卻是一直在的。

想靠自己,不拖累家人,用自己的雙手賺學費——這些都是值得鼓勵的行為。

只不過他目前攢的錢,除開束脩和筆墨紙硯的開銷,就只夠在村塾就讀。

若是季妧開口,請他和大寶一起去鄴陽或鎮上書院,他必然不會拒絕。

他也無法拒絕,因為他一直感激季妧和大寶。

但這種“服從”式的答應,變了味不說,一不小心就成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季明方本人也會或變相或被動的淪為陪讀。

不管他和大寶私下裡是什麼關係,進了學堂,兩人都是平等的。

正因為如此,行事間才更要小心,以免給彼此心間紮下刺。

所以思來想去,季妧最終還是決定送大寶去村塾,打算先讓他在那裡熟悉個一兩年。

上課的氛圍、與同窗的相處、對人群的適應——等這些都習慣了,再換地方也不遲。

雖然村塾也是陌生的環境,但離家近,而且大成和季明方都在,相對來說總是要好一些的。

季妧去年下半年就開始給大寶打預防針,所以對於去村塾一事,大寶即便心中不願,也沒有表現出過多排斥。

為了減緩他對陌生環境的緊張,空閒的時候季妧沒少帶他去村塾轉悠。

哪條路能回家、走路要遠離河溝、不要和小夥伴打鬧、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這些不厭其煩的講了一遍又一遍,講到大寶倒背如流。

上學第一天,季妧和關山親自去送他。

胡大成一早就跑過來蹭車,從西河溝捎上季明方也就齊了。

季明方雖則早已下定決心要來讀書,但臨近幾天反而猶豫不決起來,季妧他們到時,季雪蘭打趣說他翻來覆去一夜未睡,隔著一面牆都能聽到他的長吁短嘆。

去村塾的路上,季明方按在雙膝上的手無意識的搓了一路,等下車的時候,那一片布料已經皺巴的不成樣子。

季妧能猜出來他因何會這般緊張。

第一個肯定是年齡問題。

雖然他也才比季妧大了三歲,但不誇張的說,這個年齡已經可以當村塾裡不少學童的父親了。

以超齡之身和一群小孩成了同窗,尷尬在所難免,雖然這種情況不算少見。

鎮上就有一個,六七十了還成天在書院泡著,熬死了老孃、熬死了媳婦,如今供他的已經變成了兒孫輩,若是一直考不上秀才,只怕到了九泉之下還要伸手問爹孃老妻要錢。

這種人名聲自然好不到哪去的,好在季明方不是同一種情況。

第二個不用猜就知是身體問題。

雖然季明方如今已經能直面自己的缺陷,和村裡人打交道時,也不會再因為偶爾一兩句或無心或有意的冒犯而變臉。

但……村裡人怎麼說都無所謂,他獨獨不願被“同窗們”嘲笑——這種古怪心理,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書塾在他眼裡是個極為神聖的地方,也是他全新人生的開始,他只是希望能挺起胸膛,和大家一樣,做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

當然,他也知道挺起胸膛最好的方式就是發奮學習,以實績說話……或許他只是需要時間適應。

村塾雖然已經十分老舊,但四四方方,有牆有院,條件勉強湊合。

開學第一天,沒有早課時間,所以學生們到的都比較晚。

胡大成直接領著他們到了夫子住的那間房。

鄉下不常有新生,夫子一聽來了新生,穿戴整齊後,忙拄著柺杖出來見他們。

季妧趕緊奉上束脩。

除了幾串錢,還有一束肉乾和幾盒點心,與季明方準備的一模一樣。

夫子已經頭髮花白,牙齒也所剩不多,而且欲落不落的樣子,不過精神瞧上去還算矍鑠。

得知倆人已經在家啟蒙,夫子很是詫異,當場就出題考校了一番,結果二人皆應答得宜。

夫子很是高興,連說一定會好好教導他倆。

沒有先生不喜歡聰明的學生。

尤其其中一個才只七歲,另一個年歲雖然大了些,但眼神清、心思正,註定大器晚成。

而且……這期中還牽扯到一些往事。

季明方跟在季妧後面進門時,心裡還在想著,老夫子會不會因為身殘者不能入仕而將他拒之門外。

誰知夫子見了他,恍然片刻,道了句:“是你啊.”

顯然,他是記得季明方的。

雖然這十多年季明方再未來過村塾,但容貌依稀可辨,結合他走路的姿勢,夫子立即便想起來了。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季明方給他留下的印象過於深刻。

他教書多年,什麼樣的孩子有天資幾乎一眼便能看出。

要不然當年他也不會跑去找季慶山,勸他送大孫子入學。

除了出自一片愛才之心,也因清楚季家的情況,不僅能供得起季連樘,多一個季明方也是供得起的。

誰知不久後就傳來季明方摔斷腿的訊息。

他得到訊息的當天還去了大豐村探望,然而連院門都沒進,就被康婆子無緣無故狠罵了一通。

顏面無存的他擱下一兜子雞蛋便匆匆離去,入學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如今十年過去,再見到當初相中的學生,怎能不讓人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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