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謝寡婦和高嬸子等人吃罷飯就過來了,昨夜的活還剩一點收尾工作。

到了晌午頭,嫁衣、喜鞋和喜被全部大功告成。

說是不繡花,大概不想委屈季妧,領口和袖口還是繡了些簡單的紋樣,就連喜鞋也是針腳細密繡樣精緻,一瞧便知十足十的用心“你不懂,出嫁穿雙好鞋,以後的日子才能走得穩穩當當.”

季雪蘭把她拽進屋裡,讓她趕緊試穿一下整套。

大周的嫁衣並不是紅男綠女,而是男女皆著紅色。

新娘裝也不是她想的鳳冠霞帔,或許因為這是鄉下,平民百姓也講究不起那些。

內穿紅娟衫,外套繡花紅袍,下身著紅裙,腳穿紅緞繡鞋。

換好後,衝外面喊了一聲,季雪蘭推門進來,只覺眼前一亮。

她一直都知道季妧長得好,但平日裡荊釵布裙,再加上日日照面,並不覺如何驚豔。

如今嫁衣著身,整個人瞬時明豔起來。

尤其在紅色的映襯下,那小臉光潔如瓷,雪娃娃一般。

這也是她最羨慕的一點。

季妧好像怎麼也曬不黑似的,採收香辛料那會兒,儘管帶著遮陽帽,她和謝寡婦還是曬黑了幾個度,季妧完全沒有。

即便是再毒辣的太陽,她的臉頰也只是稍稍有點發紅,熱度一退就恢復如常。

季雪蘭仔細端詳著面前的季妧,幾乎要忘了那個在季家時的季妧是什麼樣了。

吃不飽,人乾瘦,臉色蠟黃,頭髮如枯草……好像是的。

再看現在,她像是凌然拔高的竹節,瞧著甚至比自己還高些。

又像是充分舒展的荷葉,撲面的新鮮水潤,讓人越看越稀罕。

別說是她,便是季妧,換好裝後攬鏡自照,也不禁自戀起來。

早就知道這具身體是個潛力股,果然沒看走眼。

要是前世她也有這等美貌,何必頭懸梁錐刺股在書山題海里撲騰。

用同事的話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靠臉吃飯,只能被逼的靠才華……咳!扯遠了,這話有些三觀不正,可千萬不能說給小孩子聽。

皮囊什麼的都是虛幻,人生啊,還是得奮鬥才行。

“衣裳合身,鞋子也合腳.”

季雪蘭又讓她轉了兩圈,點了點頭。

季妧正好也自戀夠了,便要脫下來。

“等等.”

季雪蘭把背在身後多時的手伸出來,掌心用帕子包著什麼東西。

層層開啟後,是兩個橢圓的瓷盒。

“我和明方……我倆也沒啥好東西可送你,就湊一起給你買了妝粉和胭脂。

姑娘家都愛俏,成日裡素面朝天可不行,你如今長大成人,也做了人家的娘子,該好好妝扮妝扮.”

是啊,姑娘家都愛俏。

可季雪蘭這輩子活到現在,怕是一次也沒用過。

而且這兩盒,並不像是貨郎擔上賣的那種粗製濫造的東西,就衝瓷盒上繪著的精美圖案,估摸著最少也得一兩銀子。

大房姐弟八月下旬開始上工,領了十二天的工錢。

九月上旬收紅薯的緣故,也只領了後半個月的工錢。

再去掉給家裡的部分,兩人加在一起也湊不夠一兩。

要麼是問誰借了錢,要麼是把給家裡的錢拿回來了……“堂姐,這是鄴陽買的吧.”

季雪蘭笑道:“你眼光就是好,確實是在鄴陽的脂粉鋪買的,滿滿好幾個架子,簡直讓人挑花眼。

不過貴的堂姐買不起,就挑了一般的,說是也不錯……你別嫌棄才好.”

季妧握著小小的瓷盒,心情略有些複雜,半晌低聲道了句謝。

她不習慣承人情,也不願承人情。

但季雪蘭和季明方傾盡所有送給她的這份新婚禮物,雖然沉甸,卻並不讓人覺得沉重,和那些讓人心有負擔的人情,似乎是有區別的。

“姐妹倆,謝什麼?我可沒謝嬸子給你費的心多。

那兩塊緞面是謝嬸子自己掏錢扯的,棉胎也是她家的,她說二嬸二叔……不在了,也不能虧著你,別人有的你也得有,不然你當她做什麼堅持給你縫喜被?還有做嫁衣的布料,也是她買的.”

季妧無奈。

她就是怕謝寡婦往裡貼錢,才提前估了個數出來,把錢袋子交給了謝寡婦,讓她看著分配。

結果她還是……不用想,事後報賬,這部分她肯定是不會報的。

季妧即便要補給她,她也不會要。

季雪蘭拉她在桌前坐下,開啟瓷盒。

妝粉是乳白色,胭脂是海棠紅的顏色,瞧著就喜人,氣味也清淡好聞。

季妧其實不太喜歡塗抹這些東西,但不忍拂了大房姐弟的好意,便接過來,自己輕勻了一層。

等她再轉過身,季雪蘭直接就看呆了。

季妧的五官和膚色其實不需要這些胭脂水粉來增色,但用之前和用之後,又確實有所不同。

沒抹之前,眉目之間終究有些青澀,抹了之後,陡然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季妧臉皮再厚,也經不住被人盯著死看。

打岔道:“院裡又來人了?”

季雪隔著窗子聽了聽音,回頭道:“是我爹.”

季妧趕緊把嫁衣脫下,又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臉,和季雪蘭一道出了東屋。

院門口停著一輛平板車,車上擱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大衣箱和一個五斗櫥,季連松與史勇正合力往院子裡抬。

“這是……”季妧有些反應不過來。

季連松擦了擦額頭的汗,咧了個笑出來。

“你的大日子,大伯總不能啥都不給你做,就去鎮上拉了兩件傢什,你放心,都是新的,他們剛打好不久.”

季妧看著他黑黝憨實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何必費這個錢……”她突然有些愧疚。

謝寡婦和大房一家不知道這樁婚事是假的,所以儘管她一再強調怎麼簡便怎麼來,他們還是盡其所能給她最好的,即便各家日子過得都不寬鬆。

季連松搖手:“不費多少,不費多少.”

季妧讓雪蘭和明方來她這上工,每月領工錢,還讓大寶教明方識字,明方笑的越來越多……更何況他是季妧大伯,這些本就該的。

可他嘴笨,該說的說不出來,只不甚自在的搓著手,一味重複:“之前我在磚窯幹活……你放心,有錢,家裡有錢.”

季明方走過來:“都別乾站著了,抬屋裡吧,等會兒還有的忙.”

轉過頭,問季妧擱哪裡好。

季妧也沒再多說什麼,指了指左手第一間廂房。

大家忙著往裡抬的當口,謝寡婦過來,把一疊衣裳遞給季妧。

“本來想給他買現成的,鎮上成衣鋪倒是有,就是他個頭太高,做好的那些都不合適,而且面料瞧著也粗糙了些……剛好給你做嫁衣的布料有剩,就給他也做了一套.”

謝寡婦雖說不太滿意季妧找的這個夫婿,但既然已成定局,多說也無用。

想想,兩個都是可憐人。

季妧的嫁衣是親手做的,流浪漢的喜服若是買來的,總覺得心裡有點不得勁。

乾脆就多扯了布料,讓旺嬸子她們一塊做了。

不然就算布料有剩,又哪能剛剛好剩了一整套出來,還有鞋有襪的。

這些即便謝寡婦不說,季妧也心知肚明。

謝寡婦催她去土屋給關山試試。

“如果有哪裡不合身,趕緊拿過來,改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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