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想起還有一個問題。

“即便考中了秀才,好像也不能直接參加鄉試,不是還有個什麼科試?”

院試又分歲試和科試兩種。

歲試的基本任務,除了要從童生中考選出秀才,還有就是對原有的秀才進行考核,然後按照成績優劣分別給予獎懲。

歲試成績優良的生員,方可參加科試。

科試透過,才准許參加更高一級的鄉試。

難道是她記錯了?“你沒記錯,但……”宋璟微哂,“王令既下,各級州府不管願不願意,都要大開方便之門。

院試過後,科試在九月中旬進行,屆時新老生員皆可參加.”

季妧都不知道是該同情那些學子,還是該同情那些主考的官員了。

學子考完了也就考完了,他們還要閱卷,還要排名,還要報榜……但她更擔心宋璟。

如果一切順利,宋璟既過了院試,又過了鄉試,那麼緊接著他還要參加來年的會試。

會試又稱春闈,地點在京師,考期就在春季二月,分別於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舉行。

雖然關北距離京城,車馬不過一個月,但冬季常常大雪封路,真碰到那種情況,等趕到京城黃花菜都涼了。

也就是說,宋璟年都未必能在家裡過,就要提前動身。

而會試之後,緊跟著就是殿試,考期在三月十五,相距不過一個月。

如此高密度的安排,他撐的住嗎?就算腦子夠用,身體也吃不消吧。

宋璟顯然知道了她未盡的意思,眼裡暖意浮動。

“確實不輕鬆。

但這次機會千載難逢,對所有讀書人來說,即便心有不足或者力有不逮,也都想下場一試,沒準就抓住了好運的尾巴呢?至不濟,也可以積攢些經驗.”

最關鍵的是,正科每三年舉行一次,如果錯過這次鄉試,意味著還要多等兩年。

兩年,變數太多了。

且不提成功進學後,自覺高枕無憂,成日裡耽於遊樂,以至於荒廢學業的那些人。

單說那些家境貧寒的學子,十年寒窗苦讀,多一天都是折磨。

這種折磨不僅是身體上和精神上的,更多來自於生活中。

早一天考上秀才成為廩生,每月就可以領取廩銀,自此不必負累家裡不說,還可以透過為人說項、為童生作保,額外賺些銀子貼補家裡。

更不用說免差役田賦、見官不跪、官府不能隨便加以刑罰等,這些基礎福利。

即便今後屢試不中,也可出任官員幕僚,或者給大戶人家當客卿,最不濟也可以當個私塾先生。

而早一天考中舉人,除了享有不納稅不徭役的基本特權,大到當地土財主,小到小農小商,都會拖家帶口前來依附,以逃避稅吏衙役的盤剝與敲詐。

更重要的是,成為舉人,就可以出仕了。

日後即使會試不中,也已經具備了做官的資格。

雖然多是府縣教學、主簿一類的佐官,但也不是沒有做學官、當知縣的機會。

要不怎麼說窮秀才富舉人?鄉試便是這其間的一道分水嶺。

但只有很少量的秀才才能越過這道龍門,更多的年復一年都被拒之門外。

誰都知道這道檻很難過,可是在沒試過之前,誰都願意相信自己能過去。

所以這次的鄉試,抱著和宋璟同樣想法的,絕對不在少數。

季妧嘆息:“看來,綱紀鬆弛也有綱紀鬆弛的好處……”像這種皇帝突然腦抽的機會,可不就是千載難逢。

“那我提前祝你馬到功成.”

如果說院試的競爭是激烈,那麼鄉試的競爭就是慘烈,一個省的名額加一起也不過數十,雖然也曾有達到一百的時候,不過那種情況並不多見。

但不知為何,季妧就是覺得,宋璟能行。

“當然了,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雖然我相信你絕對沒問題,但……我是說萬一……你也不要,就是那個……”宋璟忍俊不禁:“怎麼我覺得,你比我顧慮還多.”

笑過之後,他認真的看著季妧:“你放心,我會盡全力一博.”

季妧在宋璟的注視下,不甚自在的移開了視線:“那就好.”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

這回是宋璟先開的口。

“我後來給你寫的信,收到了嗎?”

季妧頓了頓,點頭:“收到了.”

“那,你為何……”書院開課以後,院試日日臨近,凡是具備應試資格的學子,頭懸梁錐刺股猶恐不夠,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是能省則省。

先生們也一再加課,原本每月還有一兩回假期,這下也取消了。

尤其宋璟被列為了重點關注物件。

他沒法回村,抽空去了兩次胡辣湯攤,也沒見到季妧。

然而越是見不著,心裡的掛念就越是一天強過一天。

左思右想後,他字斟句酌寫了封信。

信中並沒有任何逾越的內容,不過是說說備考的日常。

再三檢查後,將信封好送到書鋪,託方老闆在季妧來取書時轉交給她。

過了將近半個月,才終於收到來自季妧的回信。

他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回到寢舍,避開所有人,屏住呼吸將信拆開,一個字一個字的細讀。

信的內容和他那封如出一轍,除了一些瑣碎趣事,並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在信尾,特意囑咐了一句,希望他潛心讀書,不要被外事所擾。

這句話的含義,宋璟並非看不出來。

可是他也不知為何,每每夜深人靜,頭腦疲累的再也看不進一個字的時候,總會想起她,想看她一眼,想跟她說說話。

所以之後他又寫過兩封信,可是一直到他這次回村之前,都沒有等到季妧的回信。

他一度以為這就是季妧給自己的回答。

可雪地跋涉那日,他分明從季妧眼睛裡看到過另一種答案。

到底哪一種是真的……他沒法光明正大的去問季妧,得知季妧南山地裡種了東西,回村這兩日,便日日都來這候著。

沒想到還真讓他等到了。

雖然乍見到蛻變後的季妧,他有一瞬間想過把這個問題擱置,可是內心深處更大的衝動,還是促使他問了出來季妧也給了他答案。

她收到了,只是沒回而已。

或許他應該接著問一句,為什麼不回?是太忙,還是覺得不合規矩,亦或者是因為……無數種理由在他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他卻怎麼也張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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