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到隔壁去吧,得空再處理.”

關山依言把獵物全都提到隔壁屋,回來洗了洗手,要幫她燒鍋。

季妧不讓。

“你要不先去睡會兒?等會兒燒好我再叫你.”

本來還有很多話要問,但見他兩隻眼睛已經佈滿了血絲,決定還是押後再問吧,休息要緊。

關山這回沒聽她的,從旁邊拉了個凳子過來,坐在她旁邊。

兩雙眼睛齊齊盯著灶膛,沒有人說話。

灶膛裡的柴噼裡啪啦燃燒著,火苗跳躍的暖黃映在二人臉上,在冬日的夜裡,有種別樣靜好的感覺。

安靜持續了一會兒,季妧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去哪兒打獵了?”

她猜到了肯定不是附近,不然用不著騎馬。

但從關山嘴裡聽到“大關山”幾個字時,還是懵了一瞬。

回過神,橫眉怒目。

“你瘋了!大關山多危險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前住這的老獵戶,他打了一輩子獵,縱橫各個山頭都沒事,唯獨去了趟大關山就丟了只胳膊。

別的村,即便是青壯年組隊前去,也幾乎沒有能生還的。

還有那個白府的少爺,那麼多家丁武師跟著,都被熊瞎子啃光了半條腿,最後不治身亡。

你、你竟然單槍匹馬去,是不是頭鐵?!”

季妧越想越氣,越想越後怕。

關山倒是平靜的很,還有閒心問她什麼是頭鐵。

季妧狠狠瞪了他一眼,扭過頭盯著灶膛,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呆坐了一會兒,關山主動開口。

“大關山的山形地貌,我勉強算是熟悉,以前……行軍,像這種地方沒少經歷啊。

我不做無把握之事,這點你放心.”

放心?怎麼放心?聽他語氣,大關山似乎是小兒科。

也對,從軍那些年,要是跟著個南征北討的上級,說不定草原荒漠、雪山叢林都跑遍了。

但那又怎麼樣?那時候是和大部隊一起,現在是他一個人……凡事都有萬一啊。

見季妧還是不說話,關山單手握拳抵唇,咳了起來。

這次不是一聲,是一連串。

季妧原想置之不理,到底沒繃住。

起身,把鍋裡燒好的水舀到洗腳盆裡,又栽了些涼水進去。

“先泡泡腳,我現在燒薑湯.”

關山穿的是之前季妧從鄴陽給他買的老羊皮做的靴子。

材質和做工都一般般,平時穿著還行,深山雪林裡跑了這麼久,縫隙處早已進水,腳拿出來都是青紫發白的。

季妧心一揪,又舀了一瓢熱水兌進去,問:“燙不燙.”

聽他說不燙,心知是冰凍過久末梢神經還未恢復的緣故,沒再繼續往裡加熱水。

把鍋裡剩下的熱水舀到另一個盆裡,放在一個高點的凳子上,讓他把手也放進去。

關山自然是照做。

季妧按了按他手腕處:“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其實有點僵麻,但季妧眼下正在氣頭上,關山又深諳避其鋒芒的道理,所以乾脆緘口不言。

不說話就是預設。

打獵、使力、負重,還在冰天雪地凍那麼久,能舒服才怪。

季妧氣的不知說什麼好。

“我告訴你啊關山,你真的是我最討厭的一類病人,怎麼說怎麼好,就是不按大夫說的做。

你這傷才好多久,平時翻個牆爬個山的也就算了,現在竟然跑去打獵,還去大關山打獵,真當自己是銅筋鐵骨了?我告訴你,你再出個什麼問題,可真就廢了,就是大羅神……”她一邊說,一邊戳著曾經縫合的地方,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關山突然反手將那隻手握住。

“你討厭我?”

他問。

季妧:“……”掙了掙,沒掙開。

兩隻手一起泡在暖燙的熱水裡,水的熱度對關山來說沒什麼,對季妧來說就有點高了,因為熱意已經蔓延往上。

一道眼風甩過去,沒好氣道:“我討厭的是你這類病人.”

又沒說討厭你。

話落地才發現關山嘴角是輕揚著的——他故意的!眼看季妧又要暴走,關山突然嘶了一聲。

季妧忙問怎麼了。

他指了指手腕。

季妧徹底洩氣,認命替他揉按起來。

兩隻手腕都按完,輪到腳腕時,關山阻止了她。

“我自己來,薑湯還沒燒.”

季妧見他手法尚算熟練,也就沒再堅持。

薑湯不費事,薑切片、蔥切段,和水一起煮沸,然後再加點紅糖進去。

季妧一邊往鍋裡添柴,一邊琢磨。

從他們這到大關山,就算天氣晴好的時候,騎馬也得大半日功夫。

也就是說,這三天兩夜,有一半都花在了趕路上,留給打獵的時間並不多。

如此情況下還滿載而歸,想必夜間根本沒怎麼閤眼。

他這麼遭罪,自己還有什麼跟他置氣的必要。

薑湯燒好後,先盛了一碗給關山喝下,想到西屋的小紈絝,不知要不要給他也端一碗。

“他怎麼了?我剛才順帶給他檢查了一下,沒什麼毛病,也不是凍昏的.”

純貂皮斗篷裹著,能凍昏過去才怪。

“嗯,被嚇暈的,碰到狼了.”

季妧:“……所以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碰到他的?”

“昨天,大關山裡碰到的.”

季妧覺得奇怪,尊貴的萬府表少爺,怎會一個人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不過她對小紈絝的事並沒有什麼興趣,因而疑惑過後便拋到了腦後。

薑湯是沒法給他喝了,反正看情況明天就能醒,醒了把人請走也就清淨了。

手腳泡好,薑湯喝下,身體慢慢回暖。

季妧在另一口鍋裡煮的疙瘩湯也好了。

關山一連吃了四大碗才放下筷子。

一切收拾停當,季妧進了東屋,關山隨後跟了進來。

季妧還以為他有話要說,卻發現他的視線越過自己落在身後的炕上。

“那是何物?”

季妧回身,看到炕角堆放的麻繩和白布。

“哦,我以為你不聲不響離開了,那對外總要有個交代。

原本打算跟人說你跑路了,但那樣會顯得我很沒有魅力,所以我決定對外就說你死了,不知摔哪個山溝溝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種。

然後我再給你披麻戴孝,將你風光大葬,葬完開開心心做寡婦.”

關山:“……”他吐出一口氣,勉強讓自己保持冷靜。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公佈我的'死訊'.”

“事不過三,正好三天已過,原本天亮後就要去找孟里正的,現在你不是回來了嗎.”

季妧並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走過去把那堆布包起來,重新塞進衣櫃——計劃雖然擱淺,東西還可以留作後用。

想的挺好,一回身,被關山堵個正著。

“做、做怎麼?”

有話好好說,幹嗎突然離這麼近。

關山目光沉沉,鎖定在她臉上。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季妧一腦門問號。

不待發問,關山就展臂傾身,將她攬進了懷裡,做了他從進門起就一直想做的事。

季妧還處於怔愣中,小心臟有點活躍。

就聽他湊近自己耳畔沉聲說道:“季妧,死了做寡婦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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