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留仙樓出來，一行人再次回到季氏味業。
徐來福和李式所在的村子離的不遠，兩人決定共同僱輛車回去。
季妧問他們需不需要置辦些年貨帶回去，需要的話大家一起。
徐來福說不用，家裡人估計早都置辦好了，這事從來輪不到他操心。
李式也搖了搖頭。
下雪前他就預支了一個月的工錢回了趟李家溝，給瞎眼婆婆買了米糧棉衣，添了新被新褥，還把四處漏風的房子也重新修繕了一遍。
這次回去，再從鎮上割些肉，另買些散碎東西，也就行了。
兩個人過年就是這麼簡便。
但其實，這已是他們過得最豐盛的一年。
徐來福和李式前腳剛走，小舟後腳就提了個小包袱出來。
小舟無處可去，大家都走了，自然不可能獨把他留下來看店，不然於心何忍。
季妧已經和關山商量過了，要把他接回自家過年。
不曾想他竟是另有主意。
“你要回慈幼局？”
小舟點了點頭，向來沉穩懂事的少年，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開心。
“前天潘大人去了慈幼局，慈幼局的管事和大部分乳母就都被撤換掉了，新換的管事很好，昨天還親自過來，讓我回去……”季妧微訝。
慈幼局背後之人是蔣縣丞，如今發生這麼大的人事變動——莫非，潘嘉道已經徹底和蔣縣丞撕破面皮了？其實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一把手和二把手相爭已久，拖到今日，也該見分曉了。
而且，不是都在傳潘嘉道升遷在即嗎？他若真是一個負責任的好官，定然幹不出拖到任期結束、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的事。
不然誰敢保證下一任縣官是正是歪是好是歹？若再來個庸碌貪鄙的，蔣縣丞死灰復燃，二人沆瀣一氣，鄴陽百姓的日子不會好過，慈幼局裡那些孩子就更沒有活路。
所以升遷之前，地頭蛇必然要連根拔除。
蔣縣丞在本地的勢力再如何盤根錯節，經過幾年的紮根和布樁，潘嘉道的勢力也不遑多讓。
何況他在官位上終究壓了一頭，兼之大家都說他頗有背景……“那你……”小舟趕忙道：“我已經跟管事的說了，我不回去，我就留在季氏味業.”
季妧沉吟片刻，問：“你可想清楚了？”
慈幼局新任管事親自來通知小舟回去，必然是得了潘嘉道授意。
潘嘉道這麼做，其實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告知——慈幼局內已經“清掃乾淨”，不會再有任何後患與隱憂。
若是這樣的話，小舟回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即便他的年齡也快到了，但在未到之前，還可以留在裡面好好讀書，而不必終日在她店裡做些燒水灑掃的粗活。
再者說了，作為揭發慈幼局黑幕的導火線，潘嘉道應該還會對他有些額外的補償，不然隨便來個人通知便好，何必讓新任管事出面。
小舟沒有絲毫猶豫，回答的格外堅定。
“我在季氏味業很好，大家對我都很好，尤其是東家，還有師父，他不僅教我習武，得空也會教我習字……”見季妧沉默不語，他隱隱有些著急。
“我不想離開這裡，東家你別趕我走.”
季氏味業於他已經是家一般的所在，他是真的不想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的人。
季妧拍了拍他的肩：“不想回去就留下，沒人會趕你走.”
小舟凝重的神色立馬輕鬆了不少。
“多謝東家！其實……我知道，你和師父想接我回家過年，但我今年想回慈幼局，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壞蛋終於被趕走了，大家終於能開開心心過個好年了，他想回去看看。
當然，除了這個原因，不想去打擾師父一家也是關鍵。
季妧理解這種心情，和關山對視了一眼，收回視線後，衝他點了點頭。
“你既是決定好了，我和你師父都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你先別急著走，等會兒我們送你回去，順便買些糖果糕點給裡面的小朋友.”
小舟連忙搖頭。
“不用了不用了。
新來的管事說，縣衙給撥了足夠的銀錢，今年雞鴨魚肉都能吃到，人人還能領兩套新衣，而且我還有工錢……”然而不管他怎麼推託，在季妧這卻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
“剛剛聽了你的，這回得聽我的.”
她轉頭看向張翠翠。
“你也別急著回去，再說你一個人也不好僱車，就坐我們的馬車，咱們先去趟慈幼局，再一起採辦年貨，怎麼樣？”
張翠翠自然沒什麼意見，歡歡喜喜的點頭：“都聽你的！”
要帶的東西全從側門塞到馬車上，季氏味業真正關門落鎖。
幾人直奔賣糖果、果脯和各類糕點的鋪子，這個十五包那個二十盒的，差不多裝了半車廂。
張翠翠瞅著季妧這個敗家的勁，心裡那叫個肉疼。
不過到了慈幼局，看到娃娃們見到禮物後的燦爛笑容，她又不覺得了。
正所謂新人新面貌，慈幼局確實不同了。
雖然外觀上看和季妧上次來沒有太大差別，老舊的建築，斑駁掉漆的大門——不過也能理解，潘嘉道的人畢竟才接手不久，凡事都需要時間。
內裡卻是大變了模樣。
通往後院的那扇門是開著的，孩子們可以任意出入，再不必被拘禁在一方小天地裡。
起居住的屋子也都被打掃過了，不復以往的髒亂，被褥也全都換上了嶄新的。
孩子們身上穿著棉鞋棉襖，雖然是粗布麻衣，但觀那一張張紅撲撲的小臉，應是沒有偷工減料。
“這些衣裳大都是從估衣鋪淘換來的，新衣全部趕出來不是一兩天的事，他們之前的衣裳實在太破太薄，多捱一會兒都是受罪，只能先將就著穿穿，不過新年之前是一定能穿上新衣的.”
新來的乳母總負責人瞧著是個和善的，對來訪的外人也好，對裡面的孩子也好，都十足的耐心。
季妧觀察過，不似做戲。
管事的也沒什麼架子，叫上局裡的幾個雜役，一同給關山和小舟搭手，把大包小包的禮物提進了內院。
季妧原本確實存著擔心，怕東西送過來後被暗中剋扣，孩子們最終什麼都摸不著也落不到。
管事的當場派發的舉動，倒是讓她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