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桃粉梨白,少女一襲輕衫策馬走在洛陽街頭。

大多數的鋪子依然關著,偶爾有幾家開門的,賣的也是柴米油鹽,這些都是家家戶戶必備之物。

看不到五彩繽紛的綢緞莊,看不到鶯鶯燕燕的脂粉鋪,酒肆茶樓門可羅雀。

少女嘆了口氣,跟在她身後的兩名漢子也搖搖頭。

他們曾經來過洛陽,繁華錦繡堪與西安媲美,如今看到的卻是滿目瘡夷,滿街蕭條。

入夜,萬籟俱寂,焦勝奇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在夢中他看到他的幼子焦猛手持鋼刀向他砍來,冰冷的刀鋒劃過他的脖頸,他竟然沒有感到疼痛,只有冷,冷徹骨髓.焦勝奇一個激凌從床上坐了起來,汗透衣衫。

原來只是夢啊,還好,只是一個夢。

可是脖子上那如雪礫冰稜似的感覺卻還在,焦勝奇的意識從渾沌到逐漸清明,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聲如蚊蚋,聽在耳中,卻字字清晰。

“輕點兒,割破喉嚨很痛的.”

如同忽然置身冰天雪地,焦勝奇全身僵硬,這不是幻覺,更不是夢魘,有人在他耳邊說話,說話的是個女子。

而脖頸上的冷硬也是真實的,那是刀,一柄在黑暗中寒光閃閃的刀。

“你是什麼人?”

焦勝奇沉聲問道。

“我是知道焦猛下落的人.”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焦勝奇聽出來了,聲音稚嫩甜美,竟然是個小姑娘?焦勝奇咬咬乾澀的嘴唇,說道:“本將軍現在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我的長子焦威.”

噗哧,小姑娘不合時宜的笑出了聲。

焦勝奇嘴角抖了抖,可笑嗎?他的話難道很可笑?“焦勝奇,你是個狠人,就不知是真狠還是假狠,所以焦猛的事,我就不和你說了.”

小姑娘說完,居然真的撤刀,她輕聲說道:“咱們走吧,反正也不關咱們的事.”

咱們?原來在這屋裡的,還有其他人?焦勝奇行伍出身,沒有那麼多講究,衣食住行都是親力親為,因此,他睡覺時身邊沒有服侍的人,就連外間也沒有。

這是焦勝奇多年來的習慣,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行刺他。

他屋裡雖然沒有人,但是外面卻是守衛重重,這些人避開了那些守衛,直奔他的床頭。

對方若是想要殺他,他早就死在睡夢之中。

因此,這些人不是來殺他的,莫非真是為了焦猛而來?“等等.”

焦勝奇說道。

一道火光劃過,有人用火摺子點起桌上的蠟燭,燭光微弱,忽明忽暗,那少女就站在跳動的光影裡。

焦勝奇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出他沒有猜錯,這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少女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輕聲問道:“你”

焦勝奇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啞聲說道:“”

少女又笑了,像是上元節猜出燈謎的小姑娘,帶了幾分得意,似是在說:我就知道,我早就猜到了,我猜得沒錯。

“姑娘見過焦猛?”

焦勝奇問道。

“沒見過.”

少女答道。

焦勝奇擰住眉毛,有些慍怒,這小姑娘深更半夜過來,是要耍他玩嗎?“沒有見過,何談知道?”

“誰說沒見過就不能知道了?焦大將軍手下沒有斥侯沒有細作嗎?你事情,都要親自去看過嗎?”

少女聲音涼涼,聽得焦勝奇心裡多了幾分忐忑。

“你究竟是什麼人?”

剛開始,焦勝奇以為她是江湖人,畢竟只有那些遊俠兒才能來無影去無蹤,不露痕跡地出現在他的床前。

可是現在,焦勝奇又不確定了,哪個遊俠兒張嘴就是斥侯和細作?“我啊,是從燕北來的,我的人恰好見到焦猛,更知道他是你兒子.”

少女的聲音很歡快,可是在焦勝奇聽來,卻還是涼嗖嗖的。

“你說你是從燕北來的?你是季四的人,還是楊勤的人?他們讓你來見本將軍?”

焦勝奇的整個人攸的緊繃起來,如同一張拉滿的弓,隨時都會彈出去。

少女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從燕北來的,就一定是季四和楊勤的人?可笑,如果我是他們的人,直接宰了你就是了,你死了不是比活著更有用?”

焦勝奇的臉色微變,這小姑娘也太狂妄,他手握重兵,想要拉攏利用他的人數不勝數,怎麼在這個小姑娘口中卻成了死了比活著更有用了?見他慍怒,小姑娘解釋道:“我若是把你殺了,你猜洛陽城會不會亂起來?”

焦勝奇一怔,便他立刻搖頭:“不會,老百姓只關係是否安居樂業,不會管是誰來當這個指揮使,我死不死,對他們而言都是無妨,洛陽城不會亂.”

“可若是我把你的腦袋掛在洛陽塔上呢,對了,洛陽城有座白馬寺,聽說很有名,香火一定很盛吧,若是我把你的腦袋掛到白馬寺裡,你猜洛陽城會不會亂?”

少女不緊不慢地說道,像是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不是在談論一個人的生死,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將軍的生死。

把他的腦袋掛在白馬寺裡嗎?一場時疫,洛陽人經歷生生死死,對神明更加敬畏。

雖然百姓們對他這個指揮使也是感恩戴德,可若是把他的腦袋掛以白馬寺裡,百姓們會如何?會恐懼,會......亂起來。

世人都俱怕死亡,但是面對別人的死亡時,卻又有不同。

死了一個人和死了一百個人,在街頭巷尾的傳說中,也只是數字而已,一個和一百個是一樣的,都是數字。

人們對數字是不會俱怕的。

可若是親眼見到了,那便不是死了一個人或者死了一百個人,而是一個人死了一百次!每一次都是一顆人頭,是一個生命由活著到死去。

世間之事,或許親耳聽到和親眼看到是一樣的,但唯有死亡,聽到的死亡和看到的死亡是兩碼事!“洛陽亂了,於那些人有何好處?”

焦勝奇問道。

說完,他便覺失言。

這不是他應該說出來的,他是被這小姑娘給繞進去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白痴的話。

這裡是洛陽,他手握重兵鎮守的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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