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某處幽靜的老宅內。

老孫頭垂手低頭,站在一條狹小的巷子裡。

這巷子充其量是個過道,不過一米多寬,兩旁是高牆,前後貫通二十米,盡頭處是一個猩紅色的院門。

那門上唰的不是紅漆。

而是血。

甚至那門板上還不斷向外慢慢滲出血珠,隨後順著門板流下來,在地上匯聚流淌。

隱約之間,可以從兩旁的牆角上,聽到一陣陣竊竊私語。

聲音時斷時續。

在這條狹小的巷子裡,除了被抓來的老孫頭,還有其他鬼。

應該也是被抓過來的。

它們全都站成一排,不停的在顫抖。

是害怕。

這裡的氣氛讓它們害怕,除此之外,讓它們害怕的還有兩排高牆後站著的高個子鬼影。

兩旁的牆高有兩米,但這些人影站在牆後面,腦袋都能探出,在牆邊盯著巷子裡的這些鬼。

之前聽到的竊竊私語,就是這些高個子鬼影發出來的。

這時候前面的血門咯吱一聲開啟,巷子裡的鬼都是一哆嗦。

“進去四個,快進去四個!”

牆角上探出來的腦袋這時候齊聲說道。

排在前面的幾個鬼沒法子,萬般不願,也只能是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

下一刻血門關上,歸於寂靜。

老孫頭覺得害怕,就是因為裡面太安靜了,哪怕是傳來幾聲尖叫也好。

但裡面沒有任何聲音。

就像是一個死寂之地。

這已經是老孫頭見到的,進入的第二波鬼了。

至於進去幹什麼,牆上的那些高大鬼影也都說過。

給裡面一位小姐講故事。

老孫頭一開始以為開玩笑呢,但他發現,對方可能真不是開玩笑。

那些牆上的鬼影還說,如果小姐不喜歡你們講的故事,那她就會把你們修剪修剪,種在院子裡。

老孫頭不知道別人,反正他在聽那些鬼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是恐懼到了極點。

因為他之前抬頭看了看牆外的那些高大鬼影。

它們脖子下面連著的,不是身體,而是一根樹枝。

這些腦袋,都是長在樹上的。

老孫頭覺得要是把它腦袋砍下來,插在樹枝上,那比再死一次都可怕。

這時候前面一個鬼偷偷扭頭過來,衝著老孫頭輕聲叫了一聲。

“你知道什麼有趣的故事,給我講講.”

這鬼身體不動,腦袋扭了一百八十度。

看樣子也是一個狠角色。

不過在這地方,也只能是老老實實。

聽到對方的話,老孫頭立刻提防起來。

“我哪兒知道,我還想問你呢.”

老孫頭不傻。

待會兒進去,是吉是兇,說不定就全看講的故事怎麼樣了。

所以就算是有好故事,也不可能分享。

這會兒,個人顧個人吧。

前面那鬼露出兇相,老孫頭也不客氣,七竅流血給它看,比恐怖,比嚇人,老孫頭自問也不孬。

不過顯然,無論是對方還是老孫頭自己,都不敢在這個地方撒野,充其量就是詐唬詐唬。

之前有撒野的,但都被那些牆角上的人頭一口一個,叼出去了。

下場可想而知。

對方看詐唬不住老孫頭,也就就此作罷。

“你別急,我就是問問,不說就算了.”

對方收回鬼相,重新把頭扭回去。

老孫頭也是冷笑一聲,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

“也不知道老林他怎麼樣了!”

老孫頭這時候心裡想道,因為他知道,老林也被抓進來了。

對了,老林那個大侄子似乎也追了下來。

“那小子是厲害,不過這地方更恐怖啊,怕是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哎,這都是命啊,我還是想想有啥好故事吧,這時候,只能是個人顧個人了.”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

就在這時候,前面的那血紅色的大門再次開啟。

那聲音,就像是撞在後面那幾個鬼心口上。

“進去四個,再進去四個.”

周圍牆上的腦袋發出了尖叫聲。

這次就輪到老孫頭了。

他和前面三個難兄難弟只能是硬著頭皮往裡走。

那感覺,比進鬼門關還嚇人。

裡面是個大院子。

看上去很乾淨。

有花有草有涼亭,有水,有魚,有美女!前面涼亭那邊坐著呢。

看身段,肯定不差。

不過進來的這四個鬼沒誰會注意這個,大家眼睛都看著周圍的植物。

恐怖的地方來了。

就說兩旁花草,有大的花朵,看上去嬌豔盛開,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花朵中央,是一張人臉。

還有那些草木下面的泥土,裡面埋著的都是人頭。

草木都是從這些人頭的眼眶嘴巴鼻孔里長出來的,這都不算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下面這些長滿草木的人頭,居然還‘活’著。

或者說,這些鬼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可以想象得出來,這口鼻長草,眼眶長花,那得多痛苦,多難受。

光是看著,就讓進來的四個鬼頭皮發麻。

而亭子裡,那女人正在修剪東西,看她手裡捧著的,不正是之前進來的那四個鬼中的一個。

女人修剪了一下,把對方的鼻子剪掉了。

那鬼痛苦無比,但發不出聲音。

旁邊擺著一條舌頭。

老孫頭明白了,這是舌頭被拔出來了。

這女人夠狠的啊。

反正老孫頭是嚇慘了,估摸和他一起來的另外三個鬼也是一樣,它們此刻站在亭子外面,看著地裡的人頭,又看了看樹上掛著的人頭,已經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亭子裡的女人背對著它們,此刻頭也不回的招了招手。

示意它們進來。

包括老孫頭在內的四個鬼沒有一個敢不聽。

這要是不聽話,下場就是被弄到地裡,那比死一百次都恐怖。

至於反抗,將這女人挾持,甚至殺死。

這個念頭壓根沒出現過。

四個鬼都不傻。

這女人身上有一種極為詭異的氣息,神秘,危險,總之一句話,打不過。

動手的話,可能下場更慘。

這時候老孫頭看了看亭子旁邊的水池。

裡面似乎有魚。

仔細看。

是有魚,但也有鬼的屍體。

整個池子裡,至少有十幾個,甚至更多。

魚是怪魚,個頭不大,猩紅色的魚鱗,最大也就是巴掌大小,在下面眾多的鬼屍當中穿梭,啃食。

問題是,那些鬼屍還在動,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指也在抽動,似乎想逃出去。

但無濟於事。

只能是被那些怪魚一直啃食,一直啃食。

老孫頭之前還嘲笑過老林尿褲子,但現在,他也想尿了。

痛苦和絕望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直痛苦,一直絕望,無窮無盡。

四個鬼戰戰兢兢的靠近,亭子裡的女人指了指那邊擺著的四個石墩,示意讓它們坐下。

四個鬼只能坐下。

顯然女人讓它們幹什麼,它們就幹什麼,絕對沒有任何遲疑。

“你先講!”

突然,女人的手指指向一隻鬼。

那鬼是個乾瘦的中年人,後者一陣哆嗦,看得出來,是已經恐懼到極致。

它結結巴巴的講,但因為過於害怕,根本不知道說了什麼。

才講了兩句,那邊女人就搖頭:“不好聽,也聽不懂,你去水裡餵魚吧.”

說完一擺手。

中年鬼居然是自己起身,搖搖晃晃,一頭栽進了水池裡。

這就完了?剩下三個鬼是真的想立刻起身逃走。

但這地方根本無路可逃。

最嚇人的是,地裡的人頭,樹上的人頭,甚至是水裡的鬼,似乎都在看著它們,盯著它們,期盼著,它們和自己一樣,也承受這種無盡的痛苦。

正所謂有福不同享,有難必必同當!女人的芊芊手指指向了第二個鬼。

這次,第二個鬼學聰明瞭,老老實實的講了一個故事。

主要是女人也沒說她喜歡聽什麼,所以只能是碰運氣。

這個鬼講的是一個笑話。

還別說,挺搞笑的。

女人聽完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她走過來,把講笑話這個鬼的腦袋剪了下來。

這一刻,老孫頭看清這女人的樣子了,對方長的果然很漂亮,問題是下手也狠,此刻她抓著那個鬼的腦袋,另外一隻手裡,拿著一個小剪刀。

剛才老孫頭看的清楚,女人拿小剪刀隔空一剪,那鬼的腦袋就下來了。

接下來,老孫頭和剩下的那個鬼看著女人把手裡的腦袋修剪一下,然後往嘴裡塞了一些種子,然後埋在了地裡。

只露出了臉。

相信很快,這個臉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就會長出茂密的花草。

女人拿著剪刀歪著頭,看向老孫頭和另外一個鬼。

這倆人已經嚇尿了。

心裡都念叨著選旁邊的,別選自己。

女人開始點兵點將。

點中了另外一個鬼。

這鬼只能是講了一個恐怖的故事。

剛才搞笑的有人嘗試過了,沒用,所以說不定這娘們喜歡恐怖刺激的。

這鬼講的非常恐怖,過程也十分生動。

女人聽的津津有味。

那鬼一看有門,心裡也是鬆了口氣。

暗道這女人原來喜歡恐怖故事。

可等他講完,女人上來就把他做成了一個人體園林景觀的一部分。

老孫頭屁股下面的石墩已經溼了。

尿的。

他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這最後一個也不好啊。

親眼看到前面三個是什麼下場,這簡直就如同是公開處刑,除了讓自己更加害怕和恐懼之外,沒別的好處。

還不如第一個來的爽快。

可哪怕還有一絲希望,老孫頭就不能放棄。

“該你了.”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但聽到老孫頭耳朵裡,那和閻王的催命符差不多。

老孫頭現在腦子一片漿糊。

更多的事情,他根本想不起來,至於故事,他也不知道。

下意識的,他就把之前在傳達室裡玩麻將的事情講了出來。

實際上,講的既不生動,也不仔細。

女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老孫頭實在是怕,哆哆嗦嗦的加快速度。

這時候,他講到了老林的大侄子進來。

“老林是我朋友,他大侄子叫林默,進來之後我們一起玩麻將,林默說不如讓那個賭鬼贏……”女鬼這時候突然伸手阻止了老孫頭繼續講。

“你剛才,說的是林默?”

老孫頭這會兒已經嚇蒙了。

女鬼又問了一次,他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是,是林默,我朋友的大侄子.”

老孫頭說完,就發現女鬼表情有些古怪。

似乎楞在了哪裡。

皺著眉頭,彷彿是在回憶。

“林默,林默,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鬼城小巷。

看著林默在那邊給已經沙化的假人‘挫骨揚灰’,劉生從後面的角落裡走了過來。

他態度更恭敬了。

在他眼裡,林默比‘聻’更恐怖,這一點毫無疑問,惹了林默,肯定不會有好結果,地上被弄死的那個假人就是下場。

這時候劉生反倒是慶幸自己能被那隻大老虎給吞了。

不然,他現在的下場比剛才這個假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林默叫劉生過去,問對方知不知道‘林淵’這個人。

劉生點頭。

“知道,不過沒見過.”

林默又問,對方知不知道‘張大人’。

“那當然知道,張大人是官府主官,一直負責鬼城治安,不過最近十幾年不怎麼出來了.”

劉生說完,偷偷看了林默一眼。

剛才林默和那個假人的對話他也聽見了,知道面前這位和官府的‘林淵’長的一模一樣,怪不得那些鬼差見到這位就下跪呢。

果然是認錯了人了。

林默又問了一些關於這兩人的事情,劉生大都也是道聽途說,講不出林默真正關心的東西。

“行了,你先回去吧.”

林默擺了擺手。

劉生一愣,問回哪兒。

林默摸了摸小指上的鬼戒,小虎出現,一口將劉生吞了回去。

倀鬼,當然是回虎腹之內。

現在大爺救回去了,屍仙也幹掉了,林默這次主要的目的已經達成。

實話實話,整個過程非常順利,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

這裡面的關鍵就是鬼城的鬼差將自己錯認為了‘林淵’。

現在林默終於知道那個‘他’是林淵。

可問題是,林淵和自己又有什麼淵源?對方是鬼城中的一個大佬,雖然沒見過,但可以猜出來,肯定是實力強悍。

如果五年前幫自己的就是林淵,那對方為啥這麼做?長得像肯定不是理由。

林默在原地走來走去,思索前後因果。

這會兒,林默想到了老媽的日記本。

在小巴車上,林默看過一部分日記的內容,在老媽的日記裡,記錄了一個‘他’。

按照老媽日記裡的語氣和稱呼來看,那個‘他’和自己是同輩人。

而且老媽是將其稱之為‘家人’的。

當時看日記的時候,林默就有一種感覺。

現在在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而且越發的強烈。

“我去,該不會是我兄弟吧?哥哥?或者弟弟?難道,是雙胞胎?”

林默覺得自己這個推測是有根據的,而且可能性很大。

可如果是這樣,就引來了另外一個問題。

自家兄弟,是怎麼落到這鬼城當中的?林默有些著急,他迫切的想要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扭頭看了一眼小虎。

這貨幫不上忙。

又看了一眼小雨,林默走過去拿出鉛筆。

小雨也是乖巧的伸手握住了林默的手。

“小雨,你說那個林淵,是不是我一母兄弟?”

這是林默向小雨提出的問題。

放在以前,不知道名字,光是一個‘他’,小雨探查不出來是正常的,畢竟範圍太寬了。

現在知道名字,已經是很精準了。

林默希望得到結果。

小雨也很給力。

她沉寂了一會兒,抓著林默的手開始移動,筆尖在紙上艱難的劃出了痕跡。

看得出來,即便是現在經過三次蛻變的小雨,要寫這個答案也是非常的困難,那感覺,就如同肩上壓著一座山。

但再艱難,這一個字最終也是寫出來了。

“是!”

這是小雨寫出來的答案。

寫完這個字後,小雨眼皮子就開始聳拉,對著林默做了一個要睡覺的手勢。

沒等林默說話,小雨身形一晃,已經是消失不見。

看樣子是回到鉛筆裡了。

毫無疑問,要寫出這個答案對小雨來說負擔極大,但好在有了結果。

小雨既然寫出了‘是’。

那就一定是。

林默很少像現在這麼激動。

那個林淵,還真的是他的同胞兄弟。

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對林默來說都是意義重大。

“怪不得,他五年前要幫我,可為什麼他不和我說,為什麼不來見我?”

林默有些不解。

現在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既然知道林淵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林默決定了,立刻去見他。

對方十有八九在府衙。

林默把小虎也收回戒指,朝著府衙方向走過去。

府衙那邊依舊陰森,這時候,門前似乎又多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正在和門前的鬼差說著什麼。

林默走近之後,聽到了這倆鬼東西的對話。

“趕緊通報林淵大人,鬼閣那邊出大事了.”

說話的是個紙人。

林默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很快發現,實際上說話的不是紙人,是紙人懷裡抱著的一個人頭。

這個造型,林默給滿分。

恐怖感拉到極致了。

府衙門口的鬼差不說話,可能不會說,在哪兒擺手。

不過本來兩個鬼差,只剩下一個了。

估摸另外一個是回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戴官帽的鬼這鬼面無血色,白的和撲了一層面粉似的。

“林淵大人不在.”

紙人抱著的人頭急了:“壞了,現在十萬火急,十萬火急,趕緊去找啊,或者,找張大人……”“我當然知道十萬火急,可急也沒用,張大人都睡了十年了,叫都叫不醒,別白費力氣了,還是得找林淵大人,不過他真不在……”那白臉鬼官剛說到這裡,卻是突然看到那邊站著的林默。

先是一愣,然後喜道:“林淵大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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