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所主導的幾次大行動中,次次以慘敗告終,致使元派各大家族蒙受巨大損失、人心潰散,元派勢力中的於仲文家族、李仲文家族、豆盧家本就因此離心離德、心生去意,當他們眼看著皇帝又對元氏步步緊逼,於是這三家的態度也變得十分曖昧起來;而元派剩下的張家、王家、王家、辛家、梁家等等家族的實力在關隴貴族各大門閥之中,只屬於中下游水準,根本無力應對獨孤順派和竇派的蠶食。

這也是元胄急著跑來竇家面議的重要原因,他希望竇氏以大局為重、休要回到內鬥內耗的敵對狀態之中。

元胄等不到竇威表態,獨孤家家主獨孤整就已經明確表示合則更強、分則三弱,這令元胄大喜過望;一旦有了獨孤家的支援,竇氏派系便是想退出武川盟,也要好生掂量掂量了。

他得償所願,欣然一笑道:“獨孤家主義薄雲天,我替各家謝過,這就告辭回去向各家述說獨孤家意圖,儘量爭取各家同意,使我三派合作更加緊密.”

說著,又向竇威問道:“但不知竇家主有什麼考量?”

竇威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為了取信元氏,同時也擔心獨孤派和元派聯手打壓竇派,便曬笑一笑,向元胄說道:“元家主大可放心,竇家既然同為關隴貴族一脈,自然跟著大家走,絕不會做出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這也是我向元家主的承諾。

而且我竇家向來認為關隴貴族三派合則強、分則弱;若是各自為戰,任何一派都難以應對皇族和士族的壓制。

不過我竇氏有一個要求,還望元家主能夠正視.”

元胄大喜,拱手道:“竇家主但說無妨!”

“山東士族雖然淡出朝堂,可他們有著近千年的傳承,實力強橫、根深蒂固,而聖人復學、科舉等舉動,嚴重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使得山東士族對聖人十分不滿,各有所思.”

竇威說道:“我認為關隴貴族現在理當戒急用忍,仔細綢繆,方可掌握全域性,切勿急功近利。

要是繼續與皇權硬撼,只會白白便宜山東士族.”

“竇家主之言,也是我獨孤家的態度!”

旁邊的獨孤整亦是向元胄說道:“大隋疆域廣袤無垠、朝堂和地主上利益無數,非是一家一族可以攬得住、吃得完,我關隴貴族唯有精誠合作,才能掌控權勢、操縱時局.”

元胄也明白獨孤家和元家對元家的表現十分不滿,再加上元派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他沉吟半晌,便正色的說道:“兩位家主但請放心,元氏也意識到之前頗有些急功近利;接下來我們當調整戰術,而不是像之前那般與聖人硬碰硬。

我也代表元氏向兩位家主承諾,日後不管元氏有什麼重大決定,都事先與兩位商量.”

“如是甚好!”

獨孤整看了竇威一眼:“竇家主,我不請自來,冒昧登門,實有一事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說著,又向元胄說道:“本打算明日再去元家詢問元家主,巧合的是元家主也來了,那咱們便一併說了.”

竇威和元胄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說道:“獨孤家主請說!”

獨孤整沉聲說道:“仁壽四年,聖人尚未登基就極力營建東京洛陽,試圖擺脫我們關隴貴族。

我們當初反對遷都,一是擔心聖人重用山東士族、南方士族,達到平衡朝局的目的,最終使我們關隴貴族被邊緣化;二是擔心聖人離開關中以後,肆無忌憚的將我們逼上絕路.”

“從目前來看,聖人正朝著我們擔心的方向進發:自從朝廷東遷洛陽、政律司橫空出世,他便對我關隴貴族狠下毒手,惹來各個世家門閥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且這個時候的北方被旱災、蟲災弄得赤野千里,聖人應當留在大興城,想方設法穩定民心、提升民望才對,然而他卻唯恐天下不亂、偏偏固執己見的北巡,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考慮的。

而他此舉,究竟又有什麼深意呢?”

“實不相瞞,我們竇家幾天前開了一場族老會,專門針對北巡進行了一番探討.”

竇威停頓了一下,向獨孤整和元胄沉聲道:“我們認為除了明面上所說的那些之外,聖人還有試探的意思.”

“試探?”

元胄濃眉一挑,疑惑的問道:“但不知竇家主覺得他在試探什麼?”

“試探朝臣、試探關隴貴族.”

竇威本來是不太肯定的,但是當他看到元胄,便有了十足的把握,說道:“聖人等到衛王打贏吐谷渾、班師還朝,才將具體的北巡時間定下來,再看他讓太子留守大興、安德王留守洛陽的舉動來看,我們懷疑聖人希望關隴貴族在他北巡之時,於關中、於洛陽鬧事,好讓他將我們一網打盡.”

他看了獨孤整一眼,意味深長的向元胄說道:“據說洛陽出現了大量私錢,當這些私錢湧入集市之後,導致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然而卻有許多大糧商囤貨居奇,企圖攪亂洛陽百姓的生活、發國難財;此時要是有人的控訴這些大糧商圖謀不軌、攪動東京暴動,這些糧商及其背後的人,必死無疑.”

竇威當上家主之初,從獨孤家手中買下幾條糧食商路,這的確是十分賺錢的暴利行當,然而過了不久,他終於回過神來了,慢慢的意識到自己上了獨孤順和獨孤整的老當。

獨孤家之所以突然把十分賺錢的糧食生意割讓出來,是因為他們明白控制糧食太容易授人以柄了,一旦糧荒之年,有人故意引發暴亂,最後卻把責任推到大糧商身上,誰也承受不起。

不過竇威雖然遭到獨孤家暗算,但是他根本也沒有辦法去責怪獨孤家,畢竟竇家的確從中賺了不少錢,而且還是他和元氏拼命爭奪而來的生意;事後,他又悄無聲息的打發糧食生意分割開來,一步步、一點點的售賣出去,經過幾年時間的努力,終於成功把糧食生意甩掉了。

現如今,誰又是大隋最大的糧商呢?自然是無疑先從獨孤家買走,接著又陸陸續續從竇家買進的元家了,只不過竇家比起獨孤家,做得十分隱諱,哪怕元家吃了大虧,也怪不得竇家身上。

竇威打算把大糧商所存在的巨大危機、獨孤家的險惡用心默默的留著,到了關鍵時刻再向元家說明,以此對付獨孤家,可是獨孤整破壞兩家、兩派達到默契和共識,竟然當著他的面拉攏元胄。

他為了防止兩家深化合作、暗中對付竇派,便藉此機會,“不經意”的抖了出來,也讓元胄明白獨孤家是什麼貨色、值不值得合作。

元胄一聽竇威這麼說,意識到囤糧居奇的害處的同時,也終於意識到獨孤家早在幾年前,就默默地算計元家和竇家,虧得兩家當初還傻乎乎的高價競爭,原來一切都是獨孤家在轉嫁自身的危機。

看了無動於衷、事不關己的獨孤整一眼,元胄心中的怒火都快忍不住了,如今的元家幾乎控制了兩京八成的糧食生意。

獨孤家既然把糧食生意甩了出來,包括獨孤家在內的獨孤派肯定不會再買回來;而竇威都當著獨孤整的面,明著提醒自己了,自然也不接下這個致命的生意。

元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即將噴湧而出的怒意強行壓下,腦子飛速的想了一下,復又感到無比的慶幸,覺得自己今晚來得實在是太對了。

要不是他闖上門來,他也不會知元家所存在的致命危機,遍佈天下的糧食生意雖然一時間無法甩賣出去,但是經過竇威這麼一提醒,元家起碼不會幹出囤糧高價賣的傻事,只要度過了這個難關,再設想甩賣出去也不晚。

當然更重要的是,獨孤整和竇威的一番暗鬥,讓他知道看似團結的獨孤家和竇家也存在巨大矛盾;既然如此,元家接下來也有辦法針而對之了。

他急於回去商量應對之策,不敢多作逗留,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而去。

元胄走後,獨孤整單獨面對了竇威,他們獨孤家固然擺了竇氏和元氏一道,可是獨孤整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畢竟獨孤家轉讓出去的糧食生意不但不是爛攤子,反而讓兩家賺了大錢,而且他們所擔心的事情又沒發生、甚至以後也可能沒有發生,所以他無愧無心。

他看了竇威一眼,問道:“竇家主,剛才元家家主也在,為何沒有提出讓李淵當副盟主之事?”

按照兩家反覆磋商,最終還是決定把李淵推上武川盟副盟主之位,一是兩家擔心元氏繼續剛愎自用,把關隴貴族帶入絕境,於是便打算讓李淵代表兩家發聲、代表兩派制約元家;二是李淵現在已經成為楊廣的心腹了,兩家都有些擔心李淵像宇文述那般出賣關隴貴族,而武川盟又是一個有著反隋性質的聯盟,若是李淵成了此盟副盟主,那麼李淵日後就多了一層顧忌,不敢出賣大家,否則的話,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們那些正副盟主。

竇威也不深究方才之時,他深思良久,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關隴貴族的首要之敵是代表皇族利益的衛王系、代表聖人發聲的衛王。

縱觀關隴貴族各大門閥,最恨衛王的是元家、有實力對付衛王的也是元家,將來對付衛王,還是元家比較合適,我認為我們兩派跟在後面使力即可。

同樣的,衛王的主要矛頭也要對準元家,而不是我們兩派,這樣方才符合我們兩派的利益.”

停了一會兒,竇威又緩緩的向獨孤整說道:“獨孤家主,你剛才也看到元家主的表情了,要是我們過早宣佈李淵為副盟主,定然激起元家強烈反對,這樣反而造成關隴貴族內部不和,現在元家對於關隴貴族異常重要,我們絕不能過於刺激他們.”

“竇家主所言極是.”

獨孤整雖是聽出竇威有些言不由衷,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宜深談下去了,否則只會令兩家、兩派反目。

他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竇家主休息,改天我做個東,好生坐下來聊聊.”

“可以!”

竇威亦是笑著起身,將獨孤整從側門送走,等他回到書房,一直負責為三大家主添茶青年行了一禮:“阿耶,獨孤家主已經走了?”

這名青年名叫竇惲,乃是竇威的嫡長子,竇氏一族多數是以武藝軍事著稱於世,比如說竇軌、竇琮、竇抗、竇慶、竇璡、竇襲、竇彥等人都是以軍事見長的傑出人物,然而竇威父子與他們相對,他們這一房文采秀美、學識淵博、專攻文道;這也符合世家門閥文武並重、文武相濟的風格。

“走了!”

竇威看了兒子一眼,坐在桌前沉思起了獨孤整方才的表現,透過獨孤整剛才那副嘴臉來看,竇威便知道兩家之前達成的默契算是白費了。

雖然說世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但是獨孤家的表現著實是竇威感到寒心,剛才的獨孤整甚至連偽裝一下都沒有,就出爾反爾的拉攏了元胄,當他被自己當面點出獨孤家的險惡用心以後,連神色都不動一下;由此也可見,胡人利益至上的觀念早已深入獨孤家骨髓和靈魂之中,並且成為了獨孤家的傳統。

按照獨孤家以往的秉性和作法來看,只要元家給予的利益足夠多,那麼他們轉眼就會和元家聯起手來,一起對付他們竇家、竇派;所以獨孤家在竇威眼中,絕對不是最佳的合作物件,也不能相信。

這個認識,也是竇威沒有提名讓李淵當副盟主的根本原因,他擔心李淵上位之後,淪為獨孤家和元家的替死鬼。

竇惲沉默半晌,坐到了父親下首,低聲說道:“阿耶,我覺得獨孤家比元家更要可怕、更沒有底限,他們私心實在太重了。

依我之見,獨孤家根本就沒有想過全力幫助姐丈李淵.”

“誰都有私心、誰都是為了自家利益,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竇家不也是在算計對方嗎?”

竇威搖了搖頭,接著向兒子說道:“你是沒有與獨孤順接觸過,你要是知道獨孤順如何行事,就會知道獨孤整算是不錯的了.”

竇惲皺眉道:“雖是如此,可姐丈畢竟是獨孤家的外甥啊!”

“外甥又算得了什麼?聖人也是獨孤家的外甥,可是先帝和文獻皇后在世之日,他們獨孤家便心懷不軌了,你別指望他們有感情、有人性!”

竇威嗤之以鼻道:“獨孤家之所以不願全力相助李淵,是因為他們家的另外一個外甥如日中天,他們那個外甥掌控的天下強盛富足不說,而且給了獨孤順一個刑部侍郎的職務;他們有了更好選擇、更好的位子以後,於是欣喜若狂。

他們現在只是想著如何更進一步、只是想著如何讓更多子弟進入仕途,又怎麼可能支援李淵呢?”

說完,竇威向兒子吩咐道:“明天你去見見建成,將今晚發生的事詳細說給他聽,同時讓他轉告李淵:日後好好當聖人的心腹,千萬別出來當出頭鳥,更不要對什麼副盟主抱有希望,否則的話,怎麼死都不知曉.”

“孩兒明白了,明天就去尋找建成.”

竇惲行了一禮,立刻離開了書房。

夜色瀰漫,獨孤整的馬車向獨孤府所在的宜陽坊徐徐行去,朦朧的燈籠燈光從車簾照進車內、照在獨孤整清瘦的臉上,他的臉也因此多了幾分安詳之色,但是從他深稍的眉頭,即可看出他的心並不像臉上那麼安詳。

竇威對元胄的點撥,壞了他們獨孤家口碑,元胄當時雖然二話不說,但是獨孤整心知元胄對獨孤家多了濃濃的戒備和憤怒,再從竇威沒有提出李淵的表現來看,竇威此時也有了別樣的心思。

而元、竇兩家的關係也因為今晚這短短的對話,出現了巨大的轉機。

這讓獨孤整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然則芥蒂已生,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另外有一點竇威猜對了,那就是獨孤家由於刑部侍郎這個職務,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獨孤家在先帝時期處於富而不貴、有錢無權的窘境,和先帝楊堅、皇后獨孤伽羅並不親近,

如羅氏生下的獨孤羅倒是不錯,他不僅繼承了楊堅追贈獨孤信的爵位,還先後當上大將軍、太子右衛率、總管涼甘瓜三州諸軍事、涼州總管、涼州刺史等職,老了老了,最後還入朝當起了名至實歸、名符其實的右武衛大將軍,而郭氏所生的幾個兒子都只有虛高的爵位、散官。

如今好不容易獲得人人眼紅的刑部侍郎,獨孤家上下一片歡騰、欣喜若狂,人人都認為獨孤家熬出頭了,很多子弟都倍受鼓舞,想要在仕途上有一番大作為。

誠然,獨孤順和獨孤整都知道楊廣不懷好意,奈何楊廣給予太多,他們無從拒絕,也不想拒絕,同時更不想讓子侄們失望,便打算將錯就錯,做出一番作為,然後再一一把子弟們帶入仕途,使獨孤家成為名符其實的權貴之家。

如今全族上下對隋朝、對楊廣抱有無限期待,再加上最近風聲緊,獨孤家對於反隋性質濃重的武川盟的事業也就淡了不少。

至於李淵身上也有獨孤家的利益,他們倒是沒有想過要放棄;不過此時的獨孤家上下,都為搭上皇族這艘大船、獲得更多的實利而動腦筋,所以他們對於支援李淵的態度再也不像之前那麼濃烈了,現在獨孤家利益才是最最重要的頭等大事。

實際上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竇氏的處境和獨孤敏一樣,而且在李淵之外,還有一個當皇帝的女婿,他們的心態定然也會像獨孤家這般發生逆轉。

獨孤整現在所想的問題是如何與獨孤羅之子獨孤纂、獨孤武都、獨孤開遠、獨孤開明等人重新打好關係。

繼承了趙國公之爵的獨孤纂姑且不說,而獨孤武都、獨孤開遠也在涼州軍冉冉上升了,他們在吐谷渾戰役中立下了戰功,紛紛被楊廣越級冊封,所以獨孤羅這一房現在遠比另外幾房子弟有出息。

但是這幾人由於本人和父親慘遭獨孤順和獨孤整等人打壓的緣故,現在和獨孤信、郭氏所生下來的子弟都快斷絕關係了,這要是驟然去找,實在不知從何開口。

“也許,可以透過衛王來說項。

不過讓楊集幫忙,就是比較費糧,或許可以從元氏手中買回幾條糧食商路.”

獨孤整念及於此,又有些得隴望蜀的想道:“要是獨孤楷、獨孤盛也能迴歸獨孤家那就更好了,這樣一來,衛王也成了獨孤家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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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們,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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