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隴貴族集團源於武川,初建於關中,獨孤家作為創周、建隋的主力之一,地位早已超然;其名聲現在看似不如元氏、竇氏,朝堂上也沒有幾個人,可是關隴貴族多數門閥都與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除去光鮮的表面不如元氏之外,真正的實力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旦釋放出強大的人脈關係,足以令人驚心動魄、目瞪口呆。

而元氏在宇文泰時期因是北魏皇族而地位尊崇;元欣在北魏權勢滔天,有著使持節、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宗師、大司徒、廣陵王等一干頭銜,等到西魏恭帝即位以後,他又進為大丞相。

而八柱國中的其他六名柱國,實際上是受到宇文泰和元欣聯合節制,得益於祖上打下的江山,元氏的實力不容小覷。

時至今日,包括關中在內的整個雍州仍然關隴貴族天下,按照勢力劃分的話,雍州北部又以基礎雄厚的元氏為最。

對於楊廣這個帝王而言,平衡乃是馭臣之道,自從他登基以來,就一直打壓支援楊勇暴力發動仁壽宮政變的元派。

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朝元家嫡系出手,可是老表豳州軍大將軍豆盧寬和楊諒的妻舅豆盧懿、豆盧毓所在的豆盧氏是元派。

在軍改中,被楊集拿下的西魏大將軍、庸國公王雄後裔王升;西魏大將軍、東平郡公梁椿後裔梁宏;西魏大將軍、河北郡公王德後裔豳州刺史王世郎;西魏大將軍、宿國公辛威後裔辛泰……同樣是元派。

當李淵說武川盟盟主是元家以後,楊廣朝著元壽、張瑾等元派首領下手的同時,啟用了獨孤派首領、獨孤家前任家主獨孤順。

獨孤順在先帝時期,爵位是武城縣公、虛高的司空,實職倒是一個都沒有;但由於在仁壽三年的時候,“獨孤陀”和元氏、竇氏敗類引步迦可汗南下,等到楊集把三十多萬突厥軍擊敗、弄死步迦可汗以後,朝廷開始進行了清算。

清算過程中,第一個被逮住的人是賀若弼,賀若弼這個傢伙自知必死無疑,但他為了保住家族,便把參與此事的獨孤氏、元氏、竇氏等等家族都供了出來,他覺得整個關隴貴族都涉及此案,年邁的楊堅再怎麼著,也不敢“秉公執法”。

正如賀若弼所料,楊堅的確不敢對所有人都“秉公執法”,可他卻敢對人見人惡惡貫滿盈的賀若家“秉公執法”、滿門抄斬;而對於獨孤氏和元氏、竇氏等家族,則是隻誅惡首以及惡首那一房。

獨孤家用來當替死鬼的是獨孤陀那一房,不過楊堅知道一切都是家主獨孤順的主意,否則獨孤陀也沒有那個膽子,所以他雖然沒有在明面上深究,可卻迂迴的說獨孤順作為獨孤家家主,教導無方,導致獨孤陀引步迦可汗南下,其罪同樣重大,於是將獨孤順罷免為民,武城縣公、司空自然也沒有了。

楊廣本著打一派、拉一派的帝王心術,不僅恢復了獨孤順原先的武城縣令和司空,還授予他一個刑部侍郎的實職。

此時的中華殿內,朝會仍在繼續,大隋君臣商議著北方的抗旱事宜。

北方近來氣候十分異常,尤其是雍、並、幽三州北部諸郡,自去年底就久旱無雨,嚴峻的旱情,已經嚴重影響了夏糧的收成。

如果再不下雨,連今年的秋糧也無法保障了。

雖然說朝廷不缺糧,可是北方百姓呢?百姓怎麼辦?所以無論如何,朝廷也要竭盡全力的幫助百姓抗旱保收,確保百姓秋天有所收穫,而不是絕收。

“獨孤侍郎,你剛從北方回來不久,但不知北方諸郡旱情如何?”

楊廣說著,將目光投向了剛從雍州北部回來不久的獨孤順。

對於獨孤順這個舅舅,楊廣是“重視”之極;他上任不久,楊廣就令他持節去巡視雍州北部去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你獨孤順作為刑部侍郎,你若不秉公執法,那怎麼能行?或許你並沒有真正的秉公執法,但只要元氏認為你在搞他們,那就夠了。

獨孤順自然明白楊廣的險惡用心,但刑部侍郎是一個炙手可熱、令人眼饞的職務,他和他的家族都拒絕不了。

作為復出之戰,怎麼也要打出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否則這個位子是坐不穩的。

於是他在巡視期間如楊廣之所願,拿下很多貪官汙吏,而後又順藤摸瓜,抓捕了許多一貪官汙吏勾結的地方豪強。

至於和心生芥蒂的元氏的關係,等他坐穩了刑部侍郎之職,大家再坐下來慢慢談、慢慢改善。

如果元氏實在不信,那也沒辦法了。

反正我們獨孤家也沒信過你們;嗯,還有你們元氏掌控雍北的商道,我們也眼饞得緊呢!

獨孤順聞言,起身行禮道:“啟稟聖人,自去年冬天以來,北方的五原、榆林、靈武、鹽川、朔方五郡的不少地方都沒有下雪。

開春後,這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小雨。

臣奉命巡視之際,官員和地方宿老普遍反應受災嚴重,如今夏糧歉收嚴重,秋糧更是無法保障,多是請求朝廷減免賦稅。

其中以朔方和鹽川諸縣受災最為嚴重,蝗蟲肆虐,官員懇請朝廷撥付錢糧賑濟災民.”

太府寺卿元壽目光陰沉了幾分,獨孤順這條老狗背信棄義,拿他們元氏子弟開刀;雖然說,元氏以前為了自家利益,也沒少幹過類似的事兒,但關隴門閥的地位江河日下,現在能和以前一樣嗎?獨孤家沒有真心抱團取暖也就罷了,竟然還朝元氏下手了,真是可惡之極。

尤為可惡的是,獨孤順完美的繼承了其父獨孤信有便宜就佔的風格,此時將五原、榆林、靈武一言代過,然後著重提了獨孤家的傳統勢力範圍朔方和鹽川郡,不僅說此二郡受災嚴重,還要朝廷減免賦稅、撥付錢糧賑濟。

楊廣皺眉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年北方也有旱情,緣何今年一波接著一波?”

“聖人,北地近年大旱不斷,雖然說不上上說赤野千里,可是收成受旱情影響,一年少過一年。

今年進入四月份以來,旱情有愈演愈烈之勢.”

獨孤順停頓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說道:“靈武鳴沙縣、榆林富昌縣更是因為災情嚴重,官員盤剝百姓,激起了民變.”

“聖人!”

大理寺卿、議事堂宰相長孫熾出列接話道:“前日議事堂和三省、九寺對地方官員引起民變事宜展開了調查,如是百姓因為生計之難而激起民變,朝廷依律追責;如是他們將百姓逼至這等地步,朝廷依律嚴懲。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因為乾旱、缺糧造成的。

而現在各地官員都要求朝廷減免賦稅,許是他們因噎廢食,也未可知.”

雍州北部的榆林、靈武近期出現了小規模的民亂,但是鑑於當下旱情嚴重、糧食歉收,楊廣和文武百官都主張對這些地方採取寬宏態度,即無論如何都不能令民變再起;否則自郡太守以下,一概嚴加懲治。

如此層層施壓下去,雍北諸郡縣便形成了一種紛紛報災情、紛紛請求減免賦稅的風氣。

言下之意,災情面前,老子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也錯;既如此,老子索性不幹了,一切由你們中樞來解決好了。

獨孤順看了長孫熾一眼,心下嘆了一口氣。

長孫熾是代表關隴貴族利益的宰相,而長孫家又是竇派核心家族之一,長孫熾說這番話,在某種程度上是代表竇派響應獨孤順,企圖以“因噎廢食”為由,打擊元氏在雍州北部的勢力。

其意雖好,可是此言太過明顯,落下了獨孤派、竇派聯合打壓元派的話柄,一旦被人加以利用,關隴三派的暗中競爭就會明朗化了;到時候,三派受“勢”所制,三大首領想坐下商量都不行了。

他不等楊廣和諸臣細品長孫熾之言,獨孤順不著痕跡的接道:“聖人,雍北諸郡今年的確受災嚴重,老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興修水渠、抗旱保收,朝廷該減免的賦稅減免、該修的水渠要修.”

楊廣有著敏銳的政治嗅覺,一聽到獨孤順這番話,心中有些瞭然了。

李淵現在是楊廣暗中扶持起來的棋子,但李淵對楊廣有著極大的保留,畢竟他是李家家主、獨孤家外甥、竇家女婿、太原王氏姻親,最擔心的是楊廣把這些關係連在一處,然後再以此來分析他;他出於自身安全以及自家利益考慮,不但沒有說獨孤家和竇家讓他競爭武川盟盟主之事,而且當楊廣問起獨孤派、竇派關係時,李淵變以潛移默化、和風細雨的方式,將兩家、兩派渲染成矛盾重重、競爭激烈的關係。

對於李淵的渲染,楊廣倒是沒有懷疑,畢竟關隴貴族集團內部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這個集團自創立以來,各個世家門閥便鬥個不停。

此時看到下首的獨孤順和長孫熾氣調一致,便察覺到獨孤派和竇派在對待元派的問題上達成了某些默契。

不過這正是他之所求,他忽略了獨孤順的圓場,直接說道:“長孫卿、獨孤卿所言極是,任何一名官吏都應該忠於職守、勇於任事,焉能因噎廢食、人云亦云?既然怕出問題、不做事,那就別當官了.”

說著,向司隸大夫薛道衡說道:“薛大夫!”

薛道衡出列行禮:“臣在!”

“明日,你率領司隸臺官員持節巡察靈武、雕陰、榆林、五原四郡.”

楊廣看了瘦骨稜稜薛道衡一眼,沉聲吩咐道:“若遇冤假錯案則受而奏之、若遇漏網之魚則捕之,若遇貪黷不為官員則就地免職,有功則上報其事蹟,加以旌勉.”

薛道衡肅然道:“臣遵命!”

獨孤順臉露苦澀之色,暗道一聲:完了!

楊廣創立司隸史、謁者臺的初衷,就是對付他們這種奉詔出京的使節:一是防止奉詔出京巡察的使節勾結地方官,對朝廷來一個弄虛作假、欺上瞞下、排除異己。

二是如同楊廣所說的“若遇冤假錯案則受而奏之、若遇漏網之魚則捕之;若遇貪黷不為官員則就地免職,有功則上報其事蹟”。

(注)

這兩把神刃對於奉詔巡視的官員來說,就是兩雙眼睛、兩道枷鎖,每當朝廷派出使節巡視天下、清理官員中的害群之馬時,司隸史和謁者臺接下來必須跑去過一遍。

司隸臺負責東西二京所在雍州和豫州,謁者臺負責另外十二個州,而薛道衡這個司隸大夫雖然迂腐固執,但他十分熟悉律法、十分熟悉官員犯罪的方式和手段,而且還是一個眼中容不下半個罪犯的人物。

而獨孤順在巡視北方的時候,本著抓小放大的原則,對五原太守魚俱羅等各郡郡級官員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薛道衡與他不一樣了,這個鐵骨錚錚的老傢伙一旦北上,定然會把他“放生”“漏網之魚”抓個乾淨,甚至連他本人也會受到牽連。

然則事已至此,卻是迴天無力了。

只願魚俱羅等人放聰明一點,騙過比較迂腐的薛道衡。

不過薛道衡雖是迂腐了一些,可獨孤順忽略了一個人,此人就是楊雄的次子楊綝。

楊綝現為司隸臺別駕,雖是籍籍無名,可他在司隸臺有個“隱大夫”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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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司隸史、謁者臺的使命很像錦衣衛一般,當然權力沒有錦衣衛那麼大,不過官員對它們的恐懼可想而知,而上文提到的楊綝就是一名十分厲害的破案高手,他在當司隸大夫期間,隨楊玄感造反的楊玄縱“路逢綝,綝避人偶語久之……帝寢其事,綝憂,發病而卒”,他死得莫名其妙也就罷了,可是在他前後,司隸臺和謁者臺其他人也是死得莫名其妙。

自他此後,基本上沒有官員願意去司隸史和謁者臺任職了,楊廣最後只好將二臺撤併。

結合來看,應該是二臺捅到官員們的痛處,所以群起反對,楊廣受制於勢,不得不撤併這兩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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