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鬧劇的結束,空曠的宣政殿陷入死一般安靜,氣氛也變得十分詭異起來,臣子們關注的重點已經不是被押走的倭國使臣,而是皇帝與楊玄感。

當他們看到皇帝“雲淡風輕”的放過楊玄感,便默默地揣摩起了皇帝心思。

一些心思活絡的人,則是早已體會到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

與楊素交好的牛弘看了默默回班的楊玄感一眼,只見他失魂落魄、面如土色,不由得暗自嘆息一聲,大有不勝唏噓之感。

想想楊素,是何等英明?何等的英雄了得?然而他剛剛離世不久,楊家諸多子弟幹出了許多令人瞠目結舌蠢事,導致紅極一時的楊家步步失去聖心;而在官場之上,先是楊約從高高在上的內史令跌落成太守,接著又是楊玄感屢次三番的犯錯。

誠然,楊素遺留下來的家業地產,足夠楊家後人享用不盡,可是楊家沒有出類拔萃的子弟扛起大旗,他的家族便不能享受政治上的待遇,而楊素搏下的萬貫家財,在這種後繼無人的情況下,非但不能使楊家壯大,反而成為楊家最致命的地方,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便是如此了。

楊家沒落已成定局,著實是可悲可嘆!

楊廣見臣子們都在望著楊玄感,目光之中或喜、或悲、或惋惜、或同情憐憫,面色頓了一頓,緩緩的說道:“就在昨日,朕收到衛王親筆書信.”

本來,楊廣打算等正式捷報到來,再將喜訊宣佈,只是他發現一些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打量著楊玄感,他有些擔心這些人下去以後借題發揮,給他弄出什麼破事來,於是決定用軍事上的大喜訊將此事壓下。

這是他對楊家的一種保護,同時也是報答楊素的扶立之功,希望楊玄感明白他的苦心,日後行事低調一些、認真一些,別再犯這種最愚蠢、最沒腦子的錯誤。

殿內眾臣聞言,心神都為“衛王親筆書信”這六個字吸引住了。

除了有限幾名相國和段文振九人之外,諸臣卻都暗自思忖起來。

這些天以來,楊集主導的西部戰場雖然沒有捷報、戰報傳來,可是涼州州牧府卻時不時把東部戰場的戰果發來,這不僅給皇帝造成喜訊連連的錯覺,也讓京城官員、百姓議論紛紛,對涼州軍讚不絕口。

第一次喜訊是太子楊昭奉聖人之命、代表皇帝親臨前線,慰勞東部戰場的涼州大軍;主帥張須陀、行軍副總管慕容三藏、行軍長史李靖領會了聖人的作戰精神、對皇帝的殷切關懷錶示感謝,並說全軍上下定不負聖人重託。

然後他們將聖人精神貫徹全軍,使得三軍將士鑼鼓喧天、士氣如虹、士氣大振。

再在太子英明指導之下,三軍將士以睥睨天下的氣勢在敵營之前耀武揚威,嚇得吐谷渾主帥拓跋木彌膽戰心驚,緊閉營門,不敢出戰。

聽聽,這是什麼狗屁戰報嗎?拍馬屁還差不多。

第二次,澆河道行軍總管楊義臣在吐谷渾樹敦城外,殲敵三千;第三次,西平道行軍總管梁元禮在長寧川水中上游,殘敵兩千;第四次,臨洮道行軍總管周法明揮師西進,在西傾山對峙點居高臨下的放下滾木礌石,將敵軍大營砸得支離破碎,殺敵無數。

這第五次,又會是什麼?難不成是楊集把吐谷渾的老鼠宰光了?

武將班列中,左翊衛大將軍元壽皺了皺眉,暗自想道:這個該死的楊集為了討聖人之歡心,但凡有一點點進展就來讓人跑來稟報,這一次,多半是抵達了當金城,所以又用這種小手段來安聖人之心。

這等小伎倆,何異於奸佞之臣?

不,楊集這該死的東西,他本來就是奸佞!

念及於此,元壽忍不住看了看旁邊席位上的左衛大將軍張瑾,卻發現對方也露出一鄙夷之色,嘴角更是噙著一抹冷笑,心知張瑾的想法,也與自己無異。

其他不知內情的文武官員,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一些與楊集友好的人,更是頗有忍俊不禁的架勢,都以為又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衛王的親筆書信是在昨日下午送來的.”

楊廣想著前幾次的戰報,也感到有些好笑,他說了這麼一句,也就不再賣弄玄虛了,續道:“衛王說吐谷渾互為犄角的當金城、冷湖營、蘇幹諾爾湖大營已為我軍攻克。

而慕容伏允部署在西部的十八萬大軍,除了兩萬餘眾出逃,餘者要麼陣亡,要麼成為我軍俘虜。

吐谷渾西路軍副帥西海王慕容巡、大名王慕容儼、小名王拓跋淵和拓跋寬一概伏誅。

衛王挾大勝之執,率領主力大軍揮師東進。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錫鐵山以西的廣袤大地,此刻已然盡歸大隋所有.”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驚喜者有之、滿腹狐疑有之、難以置信者更多……而陰世師、獨孤盛、堯君素、王辯、高君雅、王行本和蕭瑀卻神情悠然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他們既不激動、亦不疑惑,更沒有懷疑這個訊息的真實與否。

說起來,他們早已被楊集的各種奇蹟弄得麻木了,就算皇帝此刻說楊集把慕容伏允給宰了,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相反,若是楊集毫無動靜、或是失敗,那才是一件令人驚奇之事。

與楊集交好的宇文靜禮、李長雅等人面露欣然之色;而宗正寺卿楊恭仁心緒激盪,激動得難以自持。

楊玄感和楊文思固然憂心忡忡、為家族命運感到擔憂,可是他們面容上也露出震驚之色,分明也被這個驚天動地的訊息吸引住了。

至於原本還在冷笑元壽、張瑾、於仲文、李仲文、辛世雄、侯莫陳毅、竇威等等關隴貴族要員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眸之中盡是驚疑不定。

這才幾天功夫啊,吐谷渾西部主力竟然完了、西部大地盡歸大隋所有,這怎麼可能啊?

如果此事為真,姥楊集打仗的本事、進軍的速度,也未免太快、太不可思議了吧?

元壽心中嘆息一聲,目光看向了身邊的張瑾,正好,張瑾也向他看來。

兩人相顧無言,眼眸之中皆是苦澀之色。

他們關隴貴族,實際上便是給楊集阻力、壓力的主要群體。

他們知道吐谷渾經過楊集的運作,國力和實力早已弱了一半以上。

年前召開的武川盟“年終大會”之時,大小家族的代表盡皆認為大隋征伐吐谷渾乃是輕而易舉之事,一致贊成元壽奪取這個滅國之功的提議。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在之後的朝會之上,他們以各種各樣的名義不斷向楊廣施壓,希望楊廣將楊集換到他處為官,好使他們坐享其成。

楊廣儘管他很不滿關隴貴族的強盜行為,可是在聲勢浩大的大勢面前,他也無法做到一言九鼎,故而把楊集轟回涼州,讓他儘快滅了吐谷渾,省得這些強盜惦記這份蓋世奇功。

等到楊集在冰冷的天氣裡“倉促”開戰,關隴貴族抱以冷眼、抱以冷笑,做夢都希望楊集慘敗而歸,而那種鬧劇般的小戰報,更是使他們以為楊集打不開書局面,故而用這種小伎倆來麻痺大隋君臣、百姓,若他真的敗了,也能憑藉這種小手段博取同情,好使他的罪責,沒有那麼大。

然而,楊集這該死而不死的東西,竟然發來了這麼一封驚天動地的書信。

眾所譁然之際,薛道衡忍不住出列詢問:“聖人,此訊息確實是衛王發來的親筆書信?”

薛道衡原是內史侍郎,因為性情端方、剛正不阿;為內史侍郎以來不畏權貴、秉公處斷,故而蘇威在楊廣創立御史三臺之時,推薦為司隸大夫。

他和楊集倒是沒有什麼恩怨,不過得益於一次次小捷造成的報負面影響,使這位執掌司隸臺的諍臣下意識的懷疑這個訊息的真實性。

聽了此話,元壽和張瑾雙眼為之一亮:薛道衡這麼問,也就是說,不僅僅只有自己懷疑這個訊息的真實性;而楊集素來膽大包天,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他為了討聖人歡心,莫不是在弄虛作假、謊報軍情?

元壽想了想,霍然起身走到中間,向楊廣拱手一禮,說道:“聖人,臣對這個訊息也有些難以置信.”

楊廣目光一冷,淡淡的問道:“何以見得?”

“聖人,在西部戰場,敵我雙方兵力差距巨大,吐谷渾西路軍主帥慕容邕不僅是個能征善戰之將,還有堅城御我大隋,加上冬季作戰,守城方擁有絕對的優勢,所以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吐谷渾。

如此也反襯出衛王為首的西路大軍,毫無優勢可言.”

元壽畢恭畢敬的行了了禮,接著又說道:“衛王乃是用兵如神的天縱之才,以他的過人能力、豐富的作戰經驗,要打敗慕容邕並非難事.”

“然而衛王出兵時間離現在不到一個月,若是說他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用數萬大軍打敗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手的慕容邕、並且攻克了吐谷渾西部大地,實在太過蹊蹺一些.”

裴矩聞言出列,他先是向楊廣行了一禮,而後對元壽說道:“元大將軍久在軍中,亦是我朝能征善戰名將,難道連謊報軍情、假傳捷報乃是夷族大罪都不知道?張大將軍剛才也說‘衛王乃是用兵如神的天縱之才’,你認為他會做這種愚蠢之事嗎?”

裴矩僅僅只用兩個疑問,便將元壽懟得灰頭土臉、無言以對,一時間反駁不是、退回班列好像也不是。

朝堂諸臣聽了裴矩的話,頓時幡然醒悟,不再置疑這個訊息真實與否。

可是轉瞬之間,眾人又陷入震驚的情緒之中。

正如元壽所言,楊集所用時間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月,然而他卻打下了半個吐谷渾,這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元大將軍,你自己不行,並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楊雄出列,目光注視著元壽,神情淡淡的補了一刀子:“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你……”元壽氣得差點吐血。

“好了,好了!”

楊廣呵呵一笑,向楊雄抱以嘉許之色,起身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散朝!”

“恭送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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