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山的隋軍大營之中,楊集除了用來處理公務、商議軍情中軍大帳之外,後面還有頂氈帳,一頂是他和張出塵居住,另外全部是朱雀衛的居所;再外圍,則是拱衛中軍的玄武衛、親兵了。

楊集和張出塵居住的氈帳是一個大“套間”,中間兩層厚厚的皮氈,將一頂大帳隔為三間,面前是吃飯和閒談的地方、中間放物件、後面則是睡覺的臥室。

午時,楊集巡視了一番軍營,又在中軍大帳和諸將商議軍情,便回了自己的氈帳,他取下頭盔,“嗵”的一聲放到桌子上,便將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

他覺得第一次與步迦可汗作戰時,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累,因為他那個時候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朝廷內部沒有多少人關注他、更沒有人刻意拖他後腿;可他現在不僅是此戰的統帥、而且還是一派之首,所以來自內部的壓力、阻力大得驚人。

這種來自於內部的阻力,對他來說,比打仗、比算計敵人還要心累無數倍,好在經過這些天的狂轟亂炸,終於看到勝利的曙光,他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公子回來了?”

張出塵正在臥室內收拾,聽到外面的動靜,便喜滋滋的走了出來。

因為今天沒有任務,她早早卸下鎧甲、避弩衣,換了一身舒適的白色錦袍,雪光映著她窈窕身影,將她美麗的臉蛋映得光澤如玉、彷佛透明一般。

看著英姿颯爽的愛妾,楊集雙眼頓時一亮,那本就美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美好了,笑著說道:“回來了.”

張出塵上前替他解下甲冑掛好,滿是期待的說道:“今天無戰事,我特意準備一些好菜,公子一起吃麼?”

迎著晶瑩目光中的期冀,楊集忽然發現他倆雖然天天同處一室,可是倆人平時各忙各的、吃飯時間也不同,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點頭道:“正好我也餓了,你去準備吧!”

張出塵聽了此言,欣然道:“公子稍等,我一會兒就好.”

“嗯!”

楊集在火塘邊坐下,將火爐上的茶壺取下,伸手過去烘烤。

一會兒功夫,張出塵和幾名朱雀衛端上了很多食物。

看著身穿武士服的這些鶯鶯燕燕,楊集心情大好,此時此刻,他徹底明白那些lsp、那些老不死在帶兵打仗的時候,為何總是偷偷摸摸帶上幾名侍女了。

只因軍隊是男人的天下,和一幫男人相處的時間要是太久,難免會有損心情;心情不好,則會影響軍機決斷。

要是身邊有幾個青春靚麗的女子相伴,哪怕不怎麼說話、不那什麼,光是那宜喜宜嗔的風姿、美麗的容貌、好聞的香氣,就足以讓人心曠神怡、憂慮盡去了。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無疑就是他楊集了,而他老是帶女兵的做法,也讓他在朝廷之上有個好色如命的“美名”。

幾名朱雀衛在飯桌上擺好食物,自行退下,張出塵忽而明眸一怔,卻見楊集一動不動的發呆,不由喚了一聲“公子!”

楊集壓下心中浮想聯翩,目光明眸皓齒的少女,問道:“怎麼了?”

“公子在想什麼,竟然這般出神?”

張出塵臉頰微紅,剛才楊集一直盯著她的胸部看,初時她還以為……後來覺得楊集應當是因為什麼大事走神了。

楊集意識到目光的落點,又見旁邊已無外人,便笑著說道:“其實我剛才在想,你的胸部好像大了一些!”

張出塵雖說早跟他同床共榻了,但是這種話,還是羞得她冰肌玉骨的雪顏上現出一簇簇豔豔紅暈,一直延伸到耳垂。

楊集看著臉紅通通的張出塵,起身到桌邊坐下:“不說這些了!”

張出塵嬌嗔道:“那你剛才還說……”

楊集乾咳一聲,催道:“吃飯!吃飯!”

“吃就吃!”

張出塵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也坐了下來。

飯菜豐盛,主食火鍋;不過架在在火上面的不是火鍋的鍋,而是一個頭盔。

頭盔可不僅僅只是護具,它完全就是一個多功能的東西。

冷兵器時代都是短兵相接的戰鬥,近身搏鬥的時候,盔甲與兵器就成了左右勝負的一大關鍵因素。

因此雙方不單在排兵佈陣上下大功夫,還在武器裝備上下足了功夫,而頭盔就是盔甲改良升級的一大亮點。

頭盔能夠抵銷一部分武器的劈砍,但是錘子等鈍器卻視頭盔為無物,一錘子下去,就能把頭盔砸扁。

為了解決鈍器對士兵頭部造成的傷害,後來就增加了中間凸起部分,以之抗擊鈍器的部分力量。

隨著戰爭進行、以及現實需要,凸起部分又改成鏤空的了,然後加上一個和槍桿匹配的可拆卸的槍頭,這樣既能緩衝鈍器的力道,又相當於多了一個備用槍頭,一旦破敗殘缺的槍桿換上新的槍頭,又是一把殺敵利器。

若是連長槍、佩刀都丟失了,那麼帶有槍頭的頭盔就是最後的武器,手持頭盔就能向敵人發起衝鋒。

另外就是士兵身上任何一絲多餘的東西,都是負擔,因此行軍作戰之時,一般都不會攜帶多少炊具,士兵要是渴了、餓了,頭盔就是最好的鍋。

可是吃飯的地方,不見得有充當固定物、又能防火的石頭,即便找到,也不能滿足那麼多人的需求,而且也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裡,至於專門帶支架更不實現。

多了這個槍頭以後,倒插在堅實的地面上,就可以在下面生火燒水、做飯。

當然了,楊集作為一軍之首,餐具不至於那麼簡陋,所以除了一個頭盔之外,張出塵還拿幾支鐵箭當支腳。

看著滿滿一大桌子菜,楊集總算是知道張出塵為什麼說“準備一些好菜”了,除了散發著幹筍、幹蘿蔔、骨的香氣的火鍋之外,配菜豐盛得離譜。

葷菜有狼肉、虎肉、羊肉、牛肉、毛肚、駝肉、駝峰等等,而蔬菜只有幹香菇、豆芽菜、麥苗三樣。

豆芽菜以前沒有、麥苗以前也不吃,但是楊集來了,這兩樣蔬菜便出現在大隋餐桌之上,只要溫度足夠,再冷的冬天也能培植出來;眼前這些,無疑是張出塵為首的朱雀衛在火邊培植出來的。

眼見“鍋”裡沸水滾滾,張出塵取出張掖帶來的茱萸油、胡椒粉、黃芥末,和姜沫、蒜泥一起調成蘸料,一雙纖秀柔荑彷彿穿花蝴蝶輕撲飛舞,忙而不亂、優雅異常。

楊集手持一雙筷子,好奇的看著張出塵:“出塵,軍營裡有活羊,牛和駱駝戰死了不少,你能弄出來,我能理解。

但是狼、虎,你又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張出塵說道:“我看神鵰閒得沒事做,便讓它去抓狼。

我也不知它打哪兒找了一頭大白狼來.”

楊集聞言無語,他養的金雕體型龐大,狼在它面前就得顯得十分弱小,當它捕殺野狼時,直接從高空俯衝而下,一隻爪子抓屁股、一隻爪子抓頭、鋒利的爪子在俯衝之力的幫助下,瞬間就能穿透狼的身體,一旦狼扭過頭來想要反擊,虎視耽耽的嘴巴趁機啄瞎狼的眼睛,弄死之後,拎著就走。

狼雖然比它重,可它體長一米有餘、翼展達到兩點五米,就像是遠比人輕、卻能載人的滑翔翼一樣,讓它載來一頭死狼,完全不在話下。

然而,張出塵竟然派它去抓狼來吃?

“那麼老虎呢?”

楊集又問。

張出塵笑著說道:“我們早上去收放信鷹時,這頭大老虎跑來吃我們,結果被我們打死了.”

楊集:“……”

這頭老虎簡直比那頭狼更倒黴,竟然把目光瞄向了一幫母老虎;它不死,誰死?

兩人正準備開動,忽聞外面傳來踏雪的腳步聲,正對著大門的楊集抬眸看去,只見楊善會、郝瑗、沈法興、孔德紹走了過來,楊善會笑嘻嘻的說道:“大王、夫人,吃飯著吶!”

楊集見他們走進來後,目光便瞅著桌上的菜餚,便知道他們蹭飯來了,微笑道:“尚未用膳吧?今天也無事,軍務也安排下去了,咱們小酌一番.”

“如此,我們就不客氣了.”

楊善會說著,徑自坐到楊集左手邊,而郝瑗則是坐到右邊,沈法興和孔德紹分別坐在兩人下首。

都是自己人,沒有什麼好避諱的,張出塵立刻讓人添了碗筷和酒杯,自己取來一皮囊葡萄酒,為眾人各斟一杯。

四人一同敬了楊集、張出塵一杯。

楊集放下手中的酒杯,挾一筷子薄如蟬翼駝峰在沸騰的火鍋裡稍一涮洗,便蘸了調料吃下。

冰冷天氣中行軍,飲食和睡眠都沒有規律,常常飢一餐、飽一餐的,這時就需要大量脂肪來維護體溫、為人體提供養分了,而駝峰含有大量脂肪,正好滿足這個需求。

六人一邊涮著羊肉牛肉、一邊喝酒,熱烘烘與帳外簡直如同兩個世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孔德紹沈法興沉吟半晌,向楊集問道:“大王,我們今晚當真要強破當金城不成?”

他們已經收到宗羅睺、麥鐵杖的捷報,知道兩人不僅斬了三個犄角中的蘇幹諾爾湖大營、會師於定陽城,而且還定下了以城中軍民為誘餌,中途伏擊敵軍援軍之策。

針對兩人的作戰方針、以及為大營創造的戰機,楊集決定全力配合,等到慕容邕分兵南下,大營這邊立刻趁敵分兵、兵力大減的契機,迅速發動強攻、一舉攻克當金城。

只要隋軍打敗敵軍主力、佔領當金城,接下來就能把南下的敵軍、甘泉敵軍逐個擊破,然後強勢的平推到錫鐵山山脈一帶。

孔德紹擔心的是慕容邕到底會不會分兵、而且對方即使分兵了,兵力仍然比隋軍多。

若是強攻的話,恐怕隋軍會出現大量傷亡。

如果用大量傷亡來換取最終的勝利,那麼強攻究竟有沒有價值?值不值得?

反過來說,孔德紹意思即是手段能否溫和一些?委婉一些?

楊集自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將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微笑道:“我們的戰術戰法是集中優勢兵力,將敵軍主力殲滅於當金山一帶,然而慕容伏允並不笨;他鑑於吐谷渾國力遠不如大隋的特徵,於是採用了誘敵深入、後斷糧道之策,企圖將我軍耗在地廣人稀的西部大地之上,一旦我們順著他的節奏來打,就會陷入戰爭泥淖之中,將會很難取得速戰速決的成效。

這也是我最為擔心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目光注視著孔德紹,繼續說道:“麥鐵杖、宗羅睺這狠狠一擊,不僅拆了敵軍一角、令當金城敵軍陷入恐慌,還成功的把戰爭引到既定戰術軌跡,我們要是當斷不斷,必然反受其亂啊!”

“卑職目光短淺、才疏學淺,險些壞了大王大計!”

孔德紹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發燙。

楊集見他面露尷尬之色,安慰道:“這不是才疏學淺的問題,而是不在其位不謀其職罷了,你若是一軍之首,一樣會考慮很多。

另外就是缺乏歷練的機會,只要多學多問、處理的事情多了,慢慢就學會了,我和楊長史、承淵,也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多謝大王!”

孔德紹之前只是涼州大學裡的教學博士,一邊教導學生、一邊努力學習,這一次是被楊集臨時調來聽用的,對於政務、軍事還比較生疏,也不具多大的大局觀、戰略眼光。

而且作為楊集的幕僚之一,他在考慮問題的時候,往往從楊集個人利益出發,生恐此戰傷亡過多、將會給楊集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

這一思想,又限制了他的眼界。

此時聽了楊集的話,心下感激不勝,同時也激發了他胸中奮發圖強之志。

“大王!”

沈法興見氣氛有些不對,便藉機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們的目的是攻佔吐谷渾,將之納入大隋的版圖,然而吐谷渾地廣人稀,若是將敵軍主力殲滅乾淨,會不會影響日後的治理?”

“正是怕影響日後的治理,所以我們必須狠狠的教訓吐谷渾,只有把他們打殘、打疼,他們才會長記性、才會接受我們大隋的政策,否則的話,大隋接手的地盤,將會叛亂不休。

所以此戰不能有半點仁慈之心,得殺!”

說到最後,楊集語鋒之中氤氳著無窮殺機。

大隋王朝的人實際上非常排外,不止是世家門閥、達官貴人,就連普通百姓也是如此。

反倒是被人們說成是“殺神”的楊集更支援民族大融合。

只因他知道人類文明的進步,就是種族和種族之間進行一次次的融合、就是不同文明凝結出來的精華。

但是他也知道融合的手段,絕對不是文質彬彬的辯論、絕對不是以理服人,而是種族之間進行血肉碰撞出來的。

誰打贏了,一切都由誰就說了算。

但如果打輸了,不但會失去軍隊、國土、百姓,就連文化、文明的主導權也會失去;這其中最為典型的,無疑就是入主中原的“辮子”,“辮子”在統治初期,在對中原文明、意識形態進行血腥鎮壓的同時,還強行灌輸了奴隸的開單意識,終使奴性思想氾濫成災、盛行天下。

其實在楊集首次攻伐大湖區之時,初出茅廬的蘇亶就認為殺戮過重、有傷天和,建議楊集適當的仁慈一些,以免大湖區的人暴起反抗;但是楊集卻堅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異族畏威不畏德”、“強者為尊”的觀念,對大湖區進行了一場殘酷的大清洗。

如今回頭來看大湖區的治理成效、以及薛延陀遠而避之舉動,他當初的堅持是對的。

既然是對,那就把鐵血之風繼續進行下去好了。

若是能讓堂堂正正、氣勢恢弘的華夏文明,成為主宰這個世界的主流思想,絕對比當親王和涼州牧、建設一個涼州更有意義、更有挑戰性!

念及於此,楊集忽然覺得那種沸騰感,又洶湧澎湃起來了。

“大王這是菩薩心腸,霹靂手段!”

楊善會笑著點評了一句,又冠冕堂皇的向沈法興說道:“今天的殺,就是為了以後能夠不殺.”

“不錯!”

郝瑗亦是笑著說道:“只要我們在戰爭之中大殺一番,便能打下一個穩定的基礎,日後治理起來也省事、省心。

誠可謂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沈法興:“……”

孔德紹:“……”

“大王,好事兒!”

就在此時,朱粲興沖沖的闖了進來,向楊集拱手道:“斥候剛剛送來軍情,說是慕容邕派出兩萬多名騎兵大軍出了南城,而敵軍主將正是那個慕容儼.”

聽到這個訊息,眾人頓時興奮不己,敵人分走兩萬多名兵力,今晚的戰鬥那就更好打了。

楊集向朱粲問道:“此軍是南下定陽城,還是北上甘泉營?”

朱粲說道:“大王,此軍貼著阿爾金山南下,當是去定陽城了.”

“繼續打探.”

楊集吩咐道:“派斥候嚴密監視此軍行蹤.”

“喏!”

朱粲行了一禮,轉身匆匆忙忙離開。

“看來慕容邕果真是亂了陣腳了!”

楊集站了起來,說道:“諸位隨我前往中軍,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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