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就在陌刀大軍發動進攻這一刻,當金城厚重的西城門突然發出一陣陣難聽刺耳的聲音,然後在楊集和一眾隋軍將領愕然目光中,緊閉十多天時間的城門竟然從裡面開啟了。

城內隱隱約約有沉悶的聲音響起,腳下大地也為之輕顫了起來,孔德紹面色變得異常難看,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大規模騎兵馳騁而發出的聲勢,其目的無疑是以騎對步。

他扭頭看了看楊集,卻發現楊集英俊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震驚緊張,反而盡是歡喜、激動、意外等情緒組成的興奮。

顯然,楊集是把這個意外當作天大的機遇,否則,也不會興奮得“失態”。

“大王,您這是……?”

“我這是高興!”

楊集哈哈大笑道:“慕容邕對我軍的兵車、井闌軍無計可施、無能為力,打算利用騎兵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先滅我軍步卒、再毀我軍攻城器械,但他卻忘了陌刀陣的威力……不、不、不,哈哈,他不是忘了,而是不得不爾。

不過城門就那麼寬,我倒要看他究竟派了多少騎兵來給陌刀軍殺.”

正如楊集所料,慕容邕的確是被隋軍的投石車給逼出來的。

經過隋軍前幾天、以及今天足足一個下午的打擊,吐谷渾的遠端防禦力量被打光了,而單兵弩又破為了隋軍的大盾的防,要是他們再不作為、再任由隋軍這般沒完沒了的投射冰彈,他計程車兵、士氣非被活生生的打光不可,雖然他能讓軍隊遠離城牆,但隋軍萬一突然近攻,他連救援都來不及;故而他在焦急等待隋軍近攻的同時,又把自己和慕容孝雋的嫡系近衛軍都集中在了楊集所在西城。

此時一聽說冰彈消失、隋軍派出步卒和井闌車上前,立刻大開城門,令戰鬥力不亞於慕容伏允精銳的近衛軍出擊,希望打隋軍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賭贏了,輕則可以實現自己的戰略目的,並且起到振奮軍心民心的作用;重則可以乘勝追擊,藉機生擒或殺死楊集,而楊集在這邊指揮大軍作戰,也是他和慕容決定將這支軍隊放在西城的重要原因。

不過慕容邕也意識到城門寬度有限,若是貿然派出最後的精銳力量,絕對被隋軍輕鬆斬殺乾淨,所以率先出擊的軍隊、是五千名戰力一般、但卻對吐谷渾忠心耿耿精兵,他希望這些死士能夠為近衛軍爭取到集結時間、攪亂隋軍的陣容、打消隋軍戰鬥力和意志。

從古至今,任何一個種族、一個國家都有忠臣烈士,即便是擁有天下第一陸軍,但卻表現得窩囊至極的“發爛稀”,也能堅守四十二天、也有戴將軍等人為復國而戰,更何況是忠誠觀念深入骨髓和靈魂深處的東方國度?而吐谷渾這三千騎死士,無疑便是那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忠臣烈士、仁人義士。

他們心知自己必死無疑、絕無幸理;所以甫一出城,便瘋狂向隋軍陌刀陣發動猛烈的攻擊;他們在忠誠意志、在“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意念的催生下,每個人都爆發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戰鬥力。

戰場之上頓時金戈鐵馬,殺聲如雷,在城前空地之上箭如暴雨,一批批吐谷渾騎兵倒在衝鋒路上,可是後續士兵仍舊吶喊著、呼喝著、咆哮著,如同受傷的猛獸撲向雪亮的陌刀,以至於雙方搏鬥前沿,人屍馬屍堆成了一堵血肉之牆。

吐谷渾士兵展現出來的兇悍戰鬥力,令楊集動容不止,臉上的興奮之色也慢慢斂去。

以前他憑著慕容伏允先後被隋唐兩朝滅國的記憶,始終認為吐谷渾除了慕容伏允之外,上下盡皆如“發爛稀”一般窩囊,之後更是因為親自奪取了鄯善和且末的緣故,對吐谷渾的軍隊、士兵愈發的瞧不起。

然而此刻,吐谷渾士兵前仆後繼的悲壯之舉,終於讓他對吐谷渾軍隊心生敬意。

不管對方是敵人也好、還是做無謂的掙扎和犧牲也罷,單是這份意志,就沒有辱沒“軍人”、“武人”這兩個詞彙,值得讓人正視。

過了半晌,眼見陌刀軍成功且輕鬆的頂住敵軍絕望衝鋒,楊集目光前移,落到了這支勇悍的騎兵後面。

他看到這支騎兵後面,又陸續走出了一支約有六千人的精銳吐谷渾騎兵,這些人裝備精良,每個人穿著和隋軍一樣的明光鎧甲。

明光鎧甲由1590片魚鱗甲和644片長條甲編綴而成,胸前和背後有打磨光滑如鏡的金屬圓護,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光芒,故因“見日之光,天下大明”吉語,被命名為“明光鎧甲”。

此鎧甲最早記載於曹植所作的《先帝賜臣鎧表》,年代久遠,到了隋朝,隋軍主戰之師著此甲的比例已經高達百分之八、九十了,所以吐谷渾士兵有這麼一支精銳,楊集也沒有感到意外。

不過慕容邕忽然拿出這麼一支精銳來,顯然是打算來個破釜沉舟了。

(注)

“近衛軍給我殺上去.”

城頭之上,吐谷渾主帥慕容邕也出來觀戰了,眼見死士們對隋軍沒有造成多大傷害,紛紛被那支怪物一般的軍隊當菜切了,他頓時心急如焚,心知死士們若是被清理乾淨,他們便死得毫無價值。

他也管不了近衛軍尚未組建成完整的陣容了,毅然將六千精銳投入了戰場之中。

剎那之間,吐谷渾六千鐵甲如同狂風暴雨般猛然衝鋒,以驚濤駭浪之勢撲向隋軍的堅甲鐵壁、撲向陌刀陣的利刃,雙方轟然相撞,薛萬淑大吼一聲,鋒利強勁的陌刀轟然劈下,將迎面一名吐谷渾甲騎從肩膀斜劈成兩半,鮮血噴了他一臉,長嘶的戰馬前蹄高高揚起,對準他的身體踢去,他手中陌刀閃過一道弧形的寒光,從正面將戰馬兩條前蹄削斷,戰馬轟然倒在他的面前。

“向前推進,消弱敵軍馬力!”

薛萬淑大吼一聲,揮刀將另一名甲騎劈碎在地。

“哈!”

陌刀手們發出一聲咆哮,如同一堵牆、一座山向前推進,一片寒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砰”的一聲巨響,刀與馬背上的甲騎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那無堅不摧的力量劈在騎士身上,刀刃破了他們的身子,未衰的力量繼續劈砍在馬身之上。

頓時人馬俱碎、血肉橫飛!

近衛軍剛剛形成的壓迫感,陌刀軍無情碾碎,慕容邕引以為傲的親軍在這一刻紛紛步了前些時日那支精兵的後塵,他們在這支猶如來自九幽深淵的軍隊眼中,像是一個笑話,五支小型陌刀陣漸漸圍攏而上,形成一道巨大的弧線,帶著碾碎一切威勢,朝著前方推出一道由人屍馬屍和鮮血匯聚而成慘烈地帶。

……

兩軍在城門前開始進行正面決戰的同時,井闌車陣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將士們避開正面戰場,奮力把一輛輛井闌車推到城池的左右兩側。

每一輛井闌車之內,有都數十名士兵,待井闌車靠近城池,將士們扭動絞盤,將踏板高高的豎立起來,只要踏板搭上城頭,裡面將士即可踩著踏板衝上城去,下面的將士則可沿著梯子上去,然後源源不斷的增援;而位於井闌車頂、平臺之上的弓弩兵,則是負責放箭壓制城上敵軍士兵。

眼看著一輛輛“張牙舞爪”的井闌車越來越近,仍舊負責城防的拓跋淵急得眼睛都紅了,他嘶聲大吼,“弓箭手射擊井闌車下方的敵軍、弩兵射擊平臺上的敵軍.”

兩千名弓箭手和一千名弩兵早已嚴陣以待,當主將下達射擊命令,密集箭矢如暴風雨般射向下方的隋軍士兵。

護衛井闌車的隋軍步卒舉著那些特製的大盾相迎,箭矢射在盾牌上,一陣噼噼啪啪亂響,但也有不少士兵被箭矢射中,慘叫著倒在地上,不過這點傷害並沒有影響到井闌車推進的速度。

與此同時,平臺上的隋軍弓弩兵也紛紛放箭反擊,他們現在使用的遠攻武器是連弩。

連弩射程遠不如其他駑種,但它是冷兵器時代的機關槍,具有箭向量大、發射速度快的特點,五六十步以內威力強悍,所以人數雖然遠不如守軍多,可發射的箭向量卻不少,而且井闌車比城牆高,使平臺上的弓弩兵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當他們紛紛發射之時,也給守軍造成不小的傷亡。

“砰、砰、砰、砰!”

等到井闌車近了城池,高高豎起的踏板紛紛下放,成功的架在城頭的城垛之上。

裡面重甲刀盾兵早已等得迫不及待,等到踏板剛剛架好,立刻衝了出去,他們頂著密集箭雨跳入城頭之上,對吐谷渾弓弩兵展開了血腥的屠殺。

弓弩兵的優勢是遠端攻擊,近戰能力並不強,而刀盾兵則是恰恰相反,隨著這邊重甲刀盾兵的強勢登城、殺戮,守城的弓弩兵驚恐萬分,紛紛調頭而逃,城上人多通道狹窄,瞬間便亂成一團。

拓跋淵見是重甲步兵,頓時臉色大變,這東西刀砍不破、箭射不穿,一旦任由他們立足,並且向兩邊展開,後續敵軍便是源源不斷的殺上來。

他焦急的大吼道:“長矛兵給我頂上去!”

後方的長矛兵列隊上前,將弓弩兵狹小逃亡空間也封死了,弓弩手前後皆敵,有人恐懼的大喊大叫,更有人紛紛跳下城頭逃生。

城頭一片大亂。

……

——

【注:明光鎧甲雖然工藝精湛、難以製作,但是在隋唐兩朝,它真不是什麼稀奇貴重的鎧甲。

只因隋軍精銳著此甲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八、九十。

李淵起兵之初,光是從晉陽宮就弄到二、三十萬套明光鎧甲,並且還有同等數量的橫刀、長兵器(長矛、戰槊、長槍等)。

值得一提的是,楊廣準備發動的第三次遠征高句麗戰役雖然沒有發動成功,可他已經把大量武器裝備和糧草物資運抵涿郡,分別囤積於涿郡監臨朔宮、臨渝關臨渝宮,依我猜測,其數量比晉陽宮絕對是隻多不少。

這筆天文數字一般隋朝遺產,後來盡皆落入羅藝之手,然而《隋唐英雄傳》無盡吹捧的所謂的“北平郡王”,在史上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他非但奪不了天下,就連幽州都佔領不全,他在降唐之前,只是佔領了幽州八郡中的涿郡和上谷郡。

另需說明一下:晉陽宮、臨朔宮、臨渝宮是楊廣主政時期重建或修建起來的行宮,所以這些物資與楊堅無關,別動不動就說“這是楊堅留下來的財富”。

到了唐朝,由於隋末亂世、唐初盛唐也不斷打仗等等緣故,導致唐軍著明光鎧甲的比例、始終恢復不到隋朝那個高度,巔峰時期也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詳見《通典》和《神機制敵太白陰經》);但是明光鎧甲工藝要求極高、製作極複雜,十分的耗時耗力,所以唐朝軍隊儘管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卻也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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