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山勢險峻、易守難攻的東部地區,吐谷渾西部雖然不是一馬平川,但內部卻是草原、草甸、沙漠、戈壁灘的高原平原。

一旦吐谷渾失去當金山口這個西大門;隋軍就能‘輕鬆’的殺到東西分界線般的錫鐵山山脈。

所以慕容伏允對西部地區的關注,甚至超過了國都所在、人口密集的東部。

慕容伏允防止隋軍突破吐谷渾的西大門,除了在直面隋軍大軍的當金山口東南出口部署重兵,分別又在蘇幹諾爾湖、野馬河和甘泉水交匯處各建一營,以防隋軍從且末和鄯善、敦煌突入腹地。

與此同時,又在錫鐵山北部的魚卡河上流木裡湖湖畔打造第二個道要塞,要是隋軍攻破當金山口等三營,那麼木裡湖大營便是吐谷渾新的西大門了。

就在楊集為高草上的積雪發愁之際,慕容伏允也是如此。

由於他在西部地區採取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的戰術;西邊三個大營的給養便成了大問題,於是木裡湖大營成了前方三大營的後勤重地,給養物資皆由木裡湖大營提供;但是從去年十月份開始,就無法向前方運輸物資了。

慕容伏允為了讓前方將士安心防禦、不用為糧食物資而擔憂,於是等到路況稍好,立刻令三千士兵、三千牧民從木裡湖大營出來,向蘇幹諾爾湖大營補充物資,這六千人,也是給他蘇幹諾爾大營的援軍。

蘇幹諾爾湖大營有一萬精兵、一萬牧民坐鎮,但是此營一來距離當金山口大營較遠,二來是西北、東南走向的山谷南坡比較平緩,如果隋軍想要先破此營,是可以翻山越嶺殺過去的,三是是此營還要防禦來自且末郡的隋軍,故而它任務艱鉅,遠勝防禦敦煌方向的甘泉水大營,光靠那良莠不齊的兩萬士兵,慕容伏允不太放心。

從哈爾騰郭勒河尾部到蘇幹諾爾湖是一片廣袤的戈壁灘、鹹水湖,間雜一座座風蝕、水蝕嚴重的山丘,兩者之間原本沒有直路相通,行人一般都是貼著有淡水資源的烏蘭達坂山南麓行走,但是包了一大圈下來,足足多出一兩百里路。

若是以往也就罷了,可是吐谷渾失去鄯善和且末以後,前方三座大營就成了防禦隋軍的重中之重;慕容伏允未免三座大營首尾不能兼顧、後方救援不及,慕容伏允花大力氣修出了幾條官道。

吐谷渾的人力、物力、財力雖然不能和隋朝相比,但這三條路主要是把戈壁灘上的礫石夯實成路、把山丘上滾落下來的大石敲碎挪開,工程量不算大。

一條自西向東,把木裡湖和當金山口連線起來;一條向北向南,將三座大營連線;另一條則是從木裡湖修到哈拉湖,再從哈拉湖延伸到哈爾騰郭勒河,沿著河床走到末端,再從這裡裁彎取直,直抵蘇幹諾爾湖。

這三條大道的開通,使東西四座大營變得十分便利。

尤其是最後這一條,比之前足足少了三四百里長。

對於吐谷渾軍事上的巨大價值而言,可想而知。

天還沒有大亮,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騎著駱駝沿著“哈爾騰郭勒河末端—蘇幹諾爾湖”官道徐徐行走。

而這支駱駝隊伍,便是以宗羅睺為首的捷勝軍了。

將士們的坐騎全部是駱駝,這也是宗羅睺對楊集提出的唯一的要求。

宗羅睺知道駱駝的速度雖然比戰馬慢,但是駱駝不像戰馬那麼嬌貴,它能適應各種惡劣環境、各種惡劣氣候,再大的風雪、再冷的天氣也凍不死它;而且它的運力遠比馬匹大,除了能載人之外,還可以載滿武器裝備、乾糧、飲水、帳篷、衣物。

在這種環境之下,三五匹馬駿馬也不如一頭駱駝有用。

至於速度慢的問題,宗羅睺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駱駝的確是慢,也不利於突襲,但是他可以搶吐谷渾戰馬為己用。

將士們有了戰馬之後,再拿駱駝當移動“倉庫”便是。

這也是他當賊多年,所學到的經驗。

他們是從前天晚上出發的,經過日夜兼程的長途賓士、成功的繞過敵軍兩座大營,悄無聲息的潛到了這裡。

由於高原氣候嚴寒,寒風像刀子一般刺骨,每名騎兵都穿厚厚的皮袍,臉上還戴抵擋寒風雪花的面巾,與馬賊的裝束十分相似。

疾行至此,將士們已是疲憊不堪,宗羅睺向四周打量—周,發現—裡之外的山丘上有片茂密的的樹林,向親兵下令道:“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去樹林休整兩個時辰.”

命令傳下,將士們調轉方向,紛紛朝著那片叢林奔去,一會兒功夫便衝到樹林旁,許多士兵都累得想倒在地上休息。

不過畢竟是精銳中的精銳,鋼鐵一般的軍紀烙在了每名士兵的靈魂之中,他們無須宗羅睺命令,各自強打精神,給駱駝喂水和草料。

(注)

宗羅睺從駱駝肩胛處取下水囊,—邊喝水、—邊啃著乾糧,斥候旅帥章蒙告訴他,敵軍的運輸大隊比他們速度慢,每天只能走六十多里路,目前還在東邊五十多里外。

宗羅睺決定先在這裡等待斥候最新的訊息,再決定如何走下一步,但是他知道戰鬥必須在今明兩天內結束,否則就會貽誤戰機了,所以當務之急,是讓將士們養精畜銳,以旺盛的戰鬥力,乾脆利落的打這一仗。

休息了一個時辰左右,負責佈防的薛萬徹帶著幾名騎著戰馬的斥候自東奔來,他們看到在樹林邊巡邏的隋軍士兵,連忙向這邊衝來。

為首斥候正是章蒙,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馬,—路小跑來到宗羅睺身邊,拱手行禮道:“啟稟宗將軍,吐谷渾的隊伍已到三十里外.”

宗羅睺並沒有立刻表態,沉吟半晌,問道:“敵軍戒備是否森嚴?”

“如前天、昨天一樣大意!”

章蒙想了想,又補充道:“宗將軍,許是因為敵我雙方對峙太久,而前方又沒有什麼大沖突,所以這支軍隊懈怠了.”

“那就好!”

宗羅睺稍微鬆了一口氣,又問道:“敵軍的行軍速度如何?”

“敵軍行軍速度亦如前天、昨天,按照他們正常行程來看,大約需要兩個半時辰方可抵達這裡.”

章蒙猶豫片刻,又補充說道:“不過前天和昨天天氣好,而今天卻是雨雪不斷,道路溼滑,卑職認為他們所耗時間會超過三個時辰.”

宗羅睺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三個時辰,也就是晌午了?”

“正是!”

章蒙說道:“說不定對方就在這吩咐用午飯.”

宗羅睺點了點頭:“再探,務必把敵軍動向掌控清楚,有什麼變化,務必第一時間來報.”

“喏!”

章蒙拱手一禮,飛快離去。

旁邊的薛萬徹問道:“將軍,此戰怎麼打?”

宗羅睺沒有答覆,而是遊目四顧,打量起了這裡的地形來。

他們所處的位置在烏蘭達坂山山脈低階地帶,正是得益於山上的冰雪融水的灌溉、以及山勢的遮擋,山腳下低緩不定的山丘才長出一片一片常綠樹。

官道以南兩裡之外,則是光禿禿的風化嚴重的石山丘、土山丘,這些山丘斷斷續續、高低不定,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

正對面延綿數里之長的山丘只有人高左右,有的地方甚至不足三尺。

不過經過叢林密佈的這邊一反襯,宗羅睺卻覺得在對面埋伏的話,絕對比這邊更安全,更不易讓人察覺。

但是這邊的優勢也不能就此放棄。

想到這裡,他便將中郎將、校尉集中起來,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然後向薛萬徹說道:“薛將軍,我立刻帶兩千將士到對面去埋伏,你率領另外一千名將士在叢林深處埋伏;等我發起進攻,你立刻以萬馬奔騰的聲勢,從林中殺出來.”

“末將遵命!”

薛萬徹肅然道。

“千萬要記著,絕不能讓吐谷渾士兵發現你們.”

“喏!”

“好!我們去南面埋伏和休整.”

宗羅睺一揮手,兩千名隋軍士兵催動駱駝跟著他向官道以南奔去。

薛萬徹這一邊也帶兵進了叢林深處,只留一些巡哨在前方佈防。

在隋軍安心養精蓄銳中中,三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一支由六千餘名吐谷渾士兵護送的輜重大隊,以一字長蛇陣的陣容緩緩向西行來。

冰雪天氣運送極輜重極為艱難,一個上午時間,吐谷渾輜重軍僅僅只是走了三十多里路,從木裡湖大營走到這裡,他們已經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士兵們早已筋疲力盡了。

領兵首領是名萬夫長,他見士兵們疲憊異常,而被強徵入伍的牧民更是怨聲載道,戰馬和騾子也累得直打響鼻、呼哧呼哧的噴著白氣,眼見這裡地勢比較開闊,南北又有樹林和山丘稍微遮擋了一些風雪,便一揮手道:“大家就地吃飯休息,一個時辰以後再上路!”

幾名千夫長圍在萬夫長身邊,滿目期待的問道:“將軍,我們送完糧食物資,能回木裡大營嗎?”

“回去?”

萬夫長呵呵一笑,說道:“大戰將臨,大可汗讓我們運輸物資是其一,其二是援助蘇幹諾爾湖的守軍.”

這個問題,他其實已經回答了很多次;可是這些來自各個部落計程車兵、將領或許是懷著萬一之心,一停下來,就問個不停。

看了眾人一眼,樂觀的繼續說道:“大家放心,我們的當金山大營有十多萬大軍,隋軍是打不進來的。

我們主要是防禦且末方向的隋軍。

據斥候打探到的訊息稱,隋軍在且末只有五六千名郡兵,而我們足足比且末隋軍多了兩萬人,怎麼說都沒有打輸的道理.”

“可是大可汗把大道修到了芒崖一帶,使之成為一條便捷的通道.”

一名千夫長憂心忡忡的說道:“而且據說還有一支隋軍扮成的馬賊,萬一他們……”

“萬一什麼?哪有那麼多的萬一?”

萬夫長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他指著一個風化出來的隘口,說道:“看那個口子,積雪少說也有四尺深,而芒崖、當金山口地勢更高、風雪更大、積雪更深,隋軍過得來嗎?”

千夫人們不敢再問,轉了一個話題:“將軍,聽說大可汗向党項求助了,這事是真的嗎?這事兒能成嗎?”

“此事是真的,也成了!党項大酋長拓跋赤辭將會率軍北上.”

萬夫長還是一個小名王,在吐谷渾頗有地位,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他此番是騙了眾人,只因拓跋赤辭出兵不假,可他是幫助慕容伏允盯著扎陵湖、鄂陵湖一帶的慕容兆,並不是上來和隋軍作戰。

拓跋赤辭的用意也很明顯,他就是打算在大隋和吐谷渾交戰之際,弄死勢弱的慕容兆,奪走那塊富饒肥沃的草原。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現實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的吐谷渾危在旦夕,慕容伏允當務之急是守住這個國家,他為了讓拓跋赤辭盯住一路敵軍,只能故作不知了。

萬夫長見他們露出喜色,暗自嘆息一聲,向眾人說道:“我們還要趕路,你們也好生休整一番,回去約束一下士兵.”

“是!將軍!”

千夫長們依令離開。

當命令層層下達,士兵們便停了下來。

他們走了這麼久,料定沒有什麼敵人,防備之心早已無影無蹤,更無心燒火烤肉,胡亂的吃些乾糧,就取出皮氈、油布鋪在地上,就這麼坐著閉目養神。

吐谷渾士兵如此疏忽大意,其實也是情理之中。

一方面是因為雙方對峙多年,小規模衝突雖然不斷,可是大戰卻從未打過一場,而處於進攻一方隋軍時不時在各個對峙點搞“疲兵之計”,吐谷渾士兵久而久之,都已經麻木了,導致很多人都認為隋軍這一回又是“疲兵之計”。

另一方面是吐谷渾將士軍紀遠不如隋軍,這裡是他們的腹心之地,而各處戰場又沒有開戰,所以這支軍隊的警惕心少得可憐。

雖然慕容伏允知道隋軍此番是玩真的了,並且號召全國積極備戰,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比較散漫的吐谷渾士兵卻不是這麼想的,加上此刻又是冰天雪地的,人人都當作是放牧一般,毫無戒備之心。

然而意外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發生,當吐谷渾士兵吃飽了飯,動都動不了的時候。

宗羅睺提起渾身是鐵的大槍,然後重重向前一揮,兩千名捷勝軍士兵催動駱駝,如洪水奔湧一般,向懶洋洋的吐谷渾士兵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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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駱駝、馬匹肩胛處的溫度非常高,冬天行軍之事,士兵會把水囊掛在這個位置,所以水囊不但沒有被凍結,反而還能喝到溫水。

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和坐騎偎依在一起,藉助坐騎的非常高的體溫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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