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門房管事楊奕,楊集向玄武殿偏殿走去;進了左殿正門,就看到老孃、蘇姨、蕭穎、柳如眉、裴淑英和公孫桓俱在,此外還有七十多名管事,有的是王府管事、有的是店鋪掌櫃、有的是農莊管事、有的是商隊管事、有的是玄武幫代表,還有主管家奴子弟教育的私塾教師、武師……總之一句話,“王府集團”的核心人員都在這裡了。

眾人見到楊集進來,都起身寒暄問候。

楊集向老孃、蘇姨行了禮,便坐到空著的主位之上,向眾人說道:“都坐吧.”

眾人聞言落座。

楊集見到大家面前桌上的“筆記本”都合上了,心知事情已經談妥了,但是一個二個擺出了洗耳恭聽之態、一雙雙眼睛都在瞪著自己,只好隨口說道:“用不了多久,就遷都了,留守關中、以及各項產業想必已經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說了.”

“不過朝廷中樞遷移洛陽以後,跟著去的世家門閥、達官貴人、軍隊、家眷、奴僕、商賈、遊客、士子,少說也有三四十萬人。

也就是說,洛陽一下子就增加幾十萬個不事生產的人,這些人的吃飯問題,將是頭等大事,而各大糧商,想來也率先供應洛陽。

只有洛陽的糧食供大於求,糧商才會考慮更遠、成本更高的關中。

我們必須把諸般貨日常用物購置齊全,省得到時打饑荒.”

“王府集團”雖然也有許多莊園,可是主打的戰略是商業為主、農業為輔,加上家兵、商鋪傭人、商隊人員眾多,所以最根本的糧食處於入不敷出的局面,至少有一半糧食要在集市上購買。

要是事先沒有準備好,而越來越貧瘠的關中平原又出現旱澇災害,問題就嚴重了。

雖然玄武幫船隊已經陸陸續續的投入使用了,也能從南方運糧入關,但是洛陽如果也缺糧的話,那麼辛辛苦苦從南來運來的糧食,肯定被徵用。

到時候,關中留守人員怎麼辦?吃什麼?

當他將這些顧慮一一道來,眾人立馬正視了起來。

獨孤敏向代表玄武幫出席的幫主王念祖、漕拳吳超吩咐道:“你們回去以後,立刻派人去南方聯絡糧商,購置十萬石新米入關,屆時,我會讓人以王府名義和玄武幫購買.”

王府雖然是佔了玄武幫的大頭,可是安德王、幫主王念祖,副幫主晁田、樊虎、陸炎等人都有“股份”。

獨孤敏該給玄武幫的利必須給,如果她現在“公器私用”,這種互利互惠的合作必不長久。

而玄武幫的年終分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兩者絕不能混為一談。

王念祖站起身來,拱手道:“太妃,我回去後,便讓晁副幫主、陸副幫主去南方辦理糧食.”

獨孤敏點了點頭,又向大總管公孫桓吩咐道:“大總管,把留守關中的人數核查清楚,再根據人數、年消耗,備上足夠大家兩年食用的糧食、油鹽。

此外,關中各個莊園之中,還有很多傷殘家兵、孤寡老人,你著人將他們另外統計成冊、納入無收益人群,之後以成年人的食量,先給每個人發放一年的米麵油鹽.”

獨孤敏提到的弱勢群體,都是王府的無名功臣;他們先後跟著楊爽、楊集作戰,用命、用健康的身軀報效他們的兩任主人。

他們成就了主人的美名,自己卻默默無聞;哪怕是戰死了,朝廷也不會管他們分毫。

好在楊爽、獨孤敏、楊集有良心,他們對於家裡的功臣,從未虧待過。

在座眾人聽了獨孤敏這番大氣的話,莫不感銘在心。

跟著這樣的主人,實乃他們這些家奴之幸。

“喏!”

公孫桓肅然應喏,接著又說道:“主管私塾的戴管事說蒙學被褥單薄,打算置辦一批新的被褥,以供孩子們禦寒.”

獨孤敏沒有說話,而是看了楊集一眼。

楊集情知老孃是要自己這個“家主”當家做主,便說道:“白疊子做的被褥禦寒效果好,夫子,你讓戴管事統計好學子的數目。

對了,傷殘家兵、孤寡老人也算在其中。

到時候,我會根據人數,著人從涼州運來.”

公孫桓點頭應是。

楊集目光掃視下方諸管事一眼,見在坐的,皆是自家人、皆是熟悉的面孔,便問道:“聲勢浩大的軍改,想必諸位都知道吧?”

“知曉!”

眾人紛紛點頭。

如今整個天下都在熱議此事,他們豈能不知?

“那就好!”

楊集沉聲說道:“十四營京兵經過整頓、裁撤老弱,出現了十二三萬名失業老兵,由於種種原因,這些人有了譁變徵兆.”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臉色大變。

“京兵譁變,這是怎麼回事?”

獨孤敏驚疑不定的問道:“果真麼?”

這等話,她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聽說了,難道京裡又要上演一場改朝換代的大亂子?

“阿孃,除了我整頓的豳州軍,餘者十三軍,皆有譁變的可能,而譁變的地方,九成是在咸陽城.”

楊集沉聲說道:“但是一些被裁下來京兵將校、士兵,就是京城住戶,一旦他們聞知外間之事,也有可能在城裡生事、趁機劫掠.”

獨孤敏急聲追問:“聖人可否知曉?朝廷可有應對之策?”

“我今天回京,便是為了此事,聖人已經做好應對準備,並且讓安德王接管衛尉寺巡城軍、左右侯衛,一旦有人鬧事,官兵就鎮壓.”

楊集安撫完畢,又向大家說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家小女眷不要外出;店鋪晚開早關、商隊暫時停下、各處莊園莊丁加強巡邏.”

“好的!稍後就會吩咐下去.”

獨孤敏聽說朝廷有所準備,一顆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楊集向眾人吩咐道:“譁變是否發生,現在誰也說不清楚,誰要是將些訊息外洩,那便是滿門抄斬的叛國之罪,誰也保不了你們。

所以大家心中有數、默默準備即可.”

獨孤敏皺眉道:“讓大家閉門不出、不是不可以,可是家小若是問起為何不能外出,大家又如何回答呢?總不能無緣無故禁足在家吧?”

她這話,也代表了大家的心聲,眾人聞言,紛紛抬眸看向了楊集。

楊集早已想好了說辭,迅速回答道:“就說異國使臣帶著大量隨從到訪,而異國隨從多是兇殘霸道、不知禮儀的的野蠻之輩,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先在家中觀望一些時日。

都聽清楚了嗎?”

“稟大王,我等清楚了!”

眾人肅然應是,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滿門抄斬在這年頭可不是說說而已,對於每家每戶都是一種重如泰山的壓力,同時也是無法承受的代價,他們自然不敢把真相說出去,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誰又忍心看著無知無畏的親朋好友走向風暴中心?而楊集這個比較充分、合理的理由,正好讓大家盡親戚好友之誼。

至於親朋好友信是不信,那就與他們無關了。

而這,也是楊集深思熟慮的應對之法。

“柳絮,多留意城中風聲,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回報,以便大家有個應對的時間.”

楊集向天門門主柳絮說道,不過這裡人數比較多,也就沒有專門點出“天門門徒”了。

“奴婢遵命!”

柳絮起身應命。

正好到這裡,楊奕走到門外,高聲稟報道:“大王,越國公讓其子四子玄獎遞了帖子,說是越國在府上備了酒宴,要請大王過去赴宴.”

楊集說道:“等下我就過去.”

這段時間忙於整訓豳州軍,很少在京城之中;而楊素中間請了他兩次,不過他即便回來了,也是早出晚歸,遂不能成行。

現在雖是晚了一些,可是同處一坊,且楊廣又讓他隨著楊素學兵法,去赴宴自也無妨。

楊集向眾人交代了幾句,便去後宅沐浴更衣。

平康坊長公主府。

有一間佈置古樸典雅的房間,從外望去,可見朦朧不清的燭光火橘黃柔和,平添了幾分靜謐之感。

燈光及近,逐漸清晰,將房中三道人影映照在淺黃色幃幔上。

室內一張圓桌畔,李敏身穿二品武官服,平添幾分俊郎的氣質,他挺直腰桿坐在一張坐榻之上,雖然他面帶笑意的看著丈母孃和妻子說話,可哪怕室內光線比較昏暗,臉上的青白疲態也是難掩。

“樹生,你這些天起早貪黑、忙前忙後,弄得自個兒形容憔悴,臉色青白交加,究竟都在忙些什麼啊?”

楊麗華關切的打量著李敏,女婿是個劍眉朗目的俊美青年,舉手投足皆是充滿貴族氣度,可是今天入門之時,腳步漂浮,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呵欠連連,不僅沒有一名武將的樣子,連以往的文人風度也是蕩然無存。

這也不禁讓楊麗華懷疑起來。

這些天以來,因為“皇家女子基金會”之事,她與蕭穎多有交集,也多次遇到楊集,知道楊集一旦忙碌起來,便是沒完沒了。

還有楊廣那個當皇帝的,更日以繼夜的處理奏疏,所做之事皆是勞心費神。

可是他們不管再怎麼忙、不管再怎麼休息不好,也始終神采奕奕、精神抖擻。

而李敏當上富平軍檢校大將軍沒幾天時間,竟然變得這副樣子,難道整頓富平軍,比治理國家的楊廣、比涼州牧兼右衛上將軍楊集還要難?

李敏聽得心頭暗凜,掩口打了一個呵欠,連忙解釋道:“岳母,富平軍千頭萬緒,如同一團無力梳理的亂麻一般,而小婿沒有正式接觸過兵事,處理起軍備來,異常吃力;為了當好這個檢校大將軍,只能多花一些時間了.”

旁邊的宇文娥英接過話頭,喜滋滋向母親說道:“阿孃,樹生可忙得狠,明天還要前往富平整軍。

宇文大將軍說了,只要樹生做出一番成就,等過了年,就保他坐穩富平軍大將軍的位子,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將軍,而不是現在的檢校大將軍.”

楊麗華一下子便忘了心中的懷疑,臉上頓時現出了喜色,說道:“這可比衛尉少卿好多了,他日建功立業,也不負將門子弟之名了.”

李敏之父李崇為人英果、頗有籌算、膽識過人,在北周時期立下了赫赫戰功,到了開皇三年,他出任豳州總管,當時突厥犯塞,李崇屢屢破之。

奚族、霫族、契丹等東北各族懾其威略,爭著內附大隋。

其後,突厥舉六七萬大軍來犯,李崇兵微將寡,自知守不住幽州,他為了給朝廷爭取時間,毅然率步騎三千出城,將突厥大軍引向東北方向,與突厥大軍在野外轉戰十餘日,殲滅突厥近萬人,可是隨他出徵的隋軍將士多數戰死沙場,最後只要退守一個名叫砂城的廢棄軍堡,李崇在此又堅守多日,但糧食無以為繼,只好晚上出去掠奪突厥的牲口,以繼軍糧。

突厥大軍倚仗兵力上的優勢,採取圍而不攻的戰術,每晚結陣以待。

李崇為首的殘軍明知對方是計,但苦於無糧,卻也不得不出城去搶,如此又僵持續了數天時間,最後打得只剩百餘人。

突厥軍十分敬重李崇,遣使告訴李崇“若來降者,封為特勤”。

但是李崇忠心耿耿、剛烈至極,至死也不肯降,他為了給殘兵博取一線生機,單人獨騎殺向突厥大軍,以決鬥為榮突厥軍士兵畏之如虎,不敢出陣單挑,將李崇和百餘名殺瘋的殘軍一律亂箭射死。

李崇和三千勇士用命、用無上忠誠,為朝廷爭取了寶貴的布兵時間,譜寫了一曲悲壯的英雄換歌。

李崇戰死沙場後,朝廷追贈大將軍、豫州刺史、豫鄎申永澮亳六州諸軍事,諡號為壯。

李敏也因此得到楊堅收養。

楊集之前之所以要培養李敏、之所以要他在涼州州牧府歷練幾年,再入朝為官,外甥女婿的身份倒是其次,主要是楊集敬重至死不降的李崇,希望他的兒子能夠繼承父志,成為國之棟樑。

李敏見岳母不再糾結“疲憊”的緣由,暗自鬆了一口氣,半真半假的向楊麗華說道:“說來還要感謝衛王,小婿在伊州當刺史的時候,也跟著學了一些帶兵常識,否則,還真不知軍隊還有那麼多門道。

說來,我真要備下盛宴宴請衛王,以示謝意.”

楊麗華微笑道:“衛王不久前允諾幫我查賬,後來忙於國事,便讓宗正少卿楊恭仁來,要不是他,我還不知家中有那麼多惡奴、被貪了那麼多的錢。

當初就說要好好款待他,誰想他到了京城也是一個大忙人,我前前後後問了衛王妃好幾次,都說在豳州練兵、脫不開身,白日裡也是早出晚歸,根本就見不著人.”

“他練什麼兵啊……”李敏說到此處,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下,壓低聲音道:“岳母、娘子,我給你們說個事兒,你們千萬別和旁人說.”

“你這孩子這般神神秘秘,究竟是何事?”

楊麗華皺了皺眉,低聲說道。

李敏低聲說道:“舅舅說衛王領兵打仗的水準勉強還行,但是衛王根本就不懂得練兵,現在一些御史正想拿他錯處呢.”

楊麗華面色微變:“御史要拿什麼錯?難道衛王要壞事?”

“聽巡查將軍們說,衛王行軍作戰只會劍走偏鋒,除此之外,別無所長,也是遇到了不通兵法的異族,若是換成舅舅,衛王早就沒了。

至於練兵,也是在瞎折騰,他們關起了軍營的門,也不知在裡頭鼓搗著什麼.”

李敏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岳母,衛王打了那麼多場大勝,現在卻有人說他別無所長,感覺挺古怪的,可是他們說得好像又有一點道理,而小婿沒有打過一場仗,也不好評說.”

李敏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楊麗華就更不懂了,她想了想,說道:“衛王的戰績擺在那裡,這又有什麼好評說的?就算他運氣好,可別人為何沒有這等運氣?”

李敏笑著說道:“用衛王的話來說,運氣好也是一種實力.”

“這倒不錯.”

楊麗華沉吟半晌,叮囑道:“以後,你少與宇文述往來,多與衛王交往吧.”

李敏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卻是為何?”

“宇文述貪婪奸詐是出了名的,他的貪婪已經在武舉舞弊案得以體現,至於奸詐在何處,我也不知道,可是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他,想必確有其事,這樣一個老奸巨滑的人,你根本應付不了。

衛王雖然也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可是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後,我覺得他仍然當我是他姐姐,仍然真心在幫我.”

楊麗華和衛王府的關係一直不太好,嚴格來說,說是形同陌路亦不為過。

但是她遇到難題的時候,楊集還是不計前嫌的幫助她。

雖然在她談合夥放貸之時,楊集說得的話難聽、不順耳,但是當她事後冷靜一想,字字句句都是金玉之言。

所以光憑親身經歷的這幾樣,楊麗華就覺得楊集遠比同樣是惡名在外的宇文述可靠。

李敏他不是傻子,只是由於有著如生母一般的岳母呵護,使他變成了一個不怎麼喜歡動腦子的人,此時聽了岳母的話,臉上不禁露出思索之然。

當他再順著岳母的話,聯想到宇文述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也不由深深的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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