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轟隆隆的馬蹄聲在飛狐陘內迴盪,巨大的馬蹄聲彷彿是天空中的悶雷般,使大地都顫抖起來,楊集率領一支萬名精騎組成的軍隊正向西面的代州奔去。

由於山路難行,騎兵便放緩了速度,如此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當晨曦初顯,楊集率領的萬騎已經抵達了飛狐陘西入口紅石塄,距離代州靈丘縣還有二十多里。

楊集和李子雄在竇抗配合下,僅僅只用一天的時間,就成功的收編了幽州軍。

他們收編好幽州軍的頭一天,也就是六天前,接到了代州總管李景的緊急軍情和求援信,說是楊諒先派大將劉嵩率領兩萬大軍進攻代州城,而鎮守代州城的李景卻只有五千名守軍,加上城池破舊不堅固,被叛軍攻打後相繼出現很多缺口;緊接著,楊諒又派大將喬鍾葵率三萬精兵支援劉嵩,代州形勢岌岌可危。

但是與此同時,楊廣的作戰命令也已到達幽州,命令他們率領三萬名幽州精銳從井陘進攻晉陽,為全軍統帥楊素牽制叛軍,同時也是防止叛軍從井陘殺向趙燕大地。

在與李子雄商量以後,兩人決定分兵行動。

楊集覺得李子雄是個攻防兼備大將,在他從軍近三十年的時間內,先後與北齊、南陳名將作戰,與兵法大家作戰的經驗遠非自己可敵,但是他的缺陷是不太會指揮騎兵;而自己的情況與他恰好相反,以小股騎兵偷雞摸狗正是自己之所長。

於是便由李子雄率領三萬主力去執行皇帝作戰指令,同時還把張須陀、韋雲起、獨孤平雲打發到李子雄帳下聽命和偷師,而楊集自己則率領一萬精騎星夜騎馳援代州。

楊集停下戰馬往前看去,眼前正是他們襲擊薛粹的地方,再沿著淶水往西北行走三四里,是一個名叫高家莊的小山村,村北是淶水的一條支流,小河兩邊地勢開闊,正是大軍休息的好地方。

他在四周布有大量斥候,倒也不擔心這裡有伏兵,便下令道:“大軍加快速度,去前方的河邊休息.”

命令下達,一萬精騎加快速度來到河邊,紛紛牽著戰馬到河邊喝水,安靜的小河邊頓時熱鬧了起來。

休息不久,幾名渾身露水的斥候將三名中年男子帶了過來:“大總管,這三名村民昨晚剛從代州雁門縣過來,卑職覺得他們知道雁門城情況,便擅自帶了過來.”

“幹得漂亮!”

雁門縣就是代州治所所在地,雁門縣城也叫代州城,這正是楊集要去救援的地方,他先是稱讚了斥候一句,然後面帶笑容的向這三名村民問道:“三位老兄,你們是怎麼從雁門城回來的?”

三名村民本來畏畏縮縮的,但是當他們看到問話的將軍竟然是一名英俊少年郎,再加上他笑容和煦,還親切的叫他們為“老兄”,不由心生好感、大放寬心。

一名膽子比較大的村民上前行禮道:“回稟將軍,我們是從雁門城逃回來的.”

“你們是逃回來的?這麼說來,雁門城的情況相當不妙了?”

楊集倒也沒有生這三人的氣,他們畢竟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又不是士兵,避害是他們的本能。

“是!”

說話的村民看了楊集一眼,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才又說道:“攻防戰打到昨天,已經是第八天了,兩支人馬打得十分慘烈,好幾處城牆都坍塌了,城內城外到處是屍體,城牆都被鮮血染紅了。

是李總管率領軍民一邊堵缺口一邊防守,才能堅持到現在.”

楊集皺眉問道:“所以你們就從缺口出來了?”

“我們也守到了昨天,而且也不是我們要逃.”

村民擔心楊集發怒,便小心翼翼的解釋道:“實在是因為糧倉昨晚被大火燒燬了,城內糧食已經無法滿足士兵食用了,李總管為了節省糧食,只好趁敵軍退兵的機會,讓老弱婦孺在晚上出城去自謀生路。

我們,我們也就跟著出城了.”

“我明白了,你們走吧!”

楊集點了點頭,讓斥候將村民帶走,然後召集眾文武議事。

想著代州的形勢,以及劉嵩、喬鍾葵的六萬大軍,楊集忍不住目光看向了默默跟在身邊的柳如眉。

來來回回的急行軍,使柳如眉與漂亮、美麗等詞彙絲毫不沾邊了,她那蓬鬆的頭髮像是一個雞窩,灰濛濛全是灰塵,那如花似玉的俏臉也是一片灰塵,就好像貪玩的貓咪鑽進灶孔一樣,而重新歸入麾下的張出塵、慕容弦月、柳絮也好不到哪兒去。

楊集見狀,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憐惜:“如眉,辛苦你了.”

“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不過只要和公子在一起,如眉就樂意.”

行軍當然不是一件快樂的事,但如果身邊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哪怕再若再累,柳如眉也願意,她痴痴地凝視她的男人,明眸中的柔情蜜意彷彿溢位了來一般。

“噫!”

不遠處的張出塵倒吸了一口冷氣,撇撇嘴道:“肉麻死我了.”

慕容弦月、柳絮一起猛點頭。

她們最初很害怕楊集,可是熟悉了他的習性之後,便慢慢的恢復了少女的天性,在私底下,楊集聽力好,而張出塵又沒有刻意掩飾,楊集便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也不介意什麼,而是向柳如眉說道:“接下來是大開大闔的沙場之戰,你們不用跟著我了,帶著鷹奴就在高家莊找個地方休整吧!戰後再來與我匯合.”

柳如眉聽了頗為不捨,可是她們擅長的是靈活小巧刺殺之術,在人山人海的沙場之上起不到半點作用,如今敵我雙方的兵力差距巨大,若是繼續跟著楊集,只會成為他的累贅,萬萬不可感情用事,因此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百般不願的說道:“公子一切小心!我們在高家莊靜候公子佳音.”

楊集點了點頭,叮囑道:“代州已經淪為了戰場,這裡不是什麼安全之所,你們也要小心一點,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們就從飛狐陘退往易州,再從河北迴大興.”

“如眉明白!”

柳如眉眼著淚水,默默的點了點頭。

楊集此時見楊善會、薛舉、尉遲恭、凌敬、魏徵已經快步走來,便迎了過去。

代州雁門縣西北二十里外是建在恆山西段的大名鼎鼎的西徑關(唐始定名為雁門關),南方是山巒起伏的五臺山,雁門縣便位於位於兩大山脈之間的“忻定盆地”。

但此時,西徑關沒有發揮出軍事關隘的價值,只因敵人是從南方而是來,而五臺山脈也無法阻擋北上的楊諒軍。

而楊諒之所以先後投入五萬大軍攻打只有五千守軍的代州,一方面是代州北抵“大同盆地”、南接幷州(太原),又透過飛狐陘與東方的幽州相連,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價值;只要拿下代州,他就能以少量軍隊北拒西徑關外的朔州和雲州軍、西拒來自飛狐陘幽州軍,最終為他穩定根基、東進河北的提供必要的先決條件。

另一方面,是楊諒打出了“誅奸王楊集、殺奸臣楊素,清君側”的造反大旗,可是當他傳檄天下以後,代州總管李景是反對楊諒的急先鋒,並且第一個釋出了告幷州書,說楊諒的“清君側”之名,不過是造反的遮蓋布而已,同時還對敵我雙方實力進行分析,最終得出了楊諒必敗的結論,讓大家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以免後悔莫及。

正是因為李景旗幟鮮明的反對、有理有條的分析,使幷州總管府治下多數州縣保持了觀望的態度;這讓楊諒如何不惱火萬分、痛恨萬分?所以他正式造反後,首先便要拿下代州堵外敵、斬李景人頭威懾各州。

楊諒知道代州兵微將寡、城池矮小破舊,便派出大將劉嵩率兵兩萬進攻代州,不料僅僅只是過了四天時間,代州便傳來了訊息,說是劉嵩被李景一箭射死,導致軍隊大敗,楊諒這才意識到軟柿子般的李景不但能說會道、文章寫得好,而且打仗的本事也是一流。

他不敢再輕敵大意,連忙派出喬鍾葵率領三萬精兵去接收潰兵,再次進攻代州。

慘烈的攻防戰持續了八天時間,城牆內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破舊城牆在數十架投石車輪番擊打之下,多處城牆轟然坍塌。

但是叛軍並沒有因此能夠攻入城內,李景親率數千驍勇善戰的守軍與叛軍殊死血戰,一次次重挫敵人的鋒芒。

他手下將官也是各司其職、配合默契,代州司馬馮孝慈、司法參軍呂玉驍勇善戰,他倆身先士卒,率領士兵在缺口處與叛軍浴血奮戰,使敵軍的兵力優勢無法發揮出來,一次次的殺退了敵軍的進攻。

尤其是儀同三司侯莫陳乂,既善於出謀劃策、又善於打防禦堅守戰,於是李景便由他負責調動守軍在城牆各處防禦,配合馮孝慈、呂玉搶修缺口。

坐鎮“中樞”的李景則是負責穩定代州軍心民心,為作戰軍民準備食物和守城器械,當他聽說哪裡出現險情、哪裡人心不穩,便帶著預備役去支援,而且李景箭術高超,他每到這個時候,便會張弓搭箭獵殺叛軍軍官,沒有誰不是應弦而倒的,主將的神箭,也大大的鼓舞了軍民士氣。

正是他們四人默契配合,使城池破舊矮小、兵力稀少的雁門城在五萬叛軍的輪番猛攻下始終屹立不倒,還顯得有些遊刃有餘。

但是在昨天夜裡,一個致命的危機出現了,早已奉命潛入雁門城的叛軍細作窺得時機,縱火燒了代州城內的官倉,使五萬石軍糧、官糧毀於一旦。

即將斷糧的現實問題,嚴重的動搖了軍心民心。

城內,李景和一隊士兵挨家挨戶的動員,希望城中百姓把家裡餘糧交給軍隊統一調配,並表示只要打退叛軍,朝廷翻倍補償。

李景清正廉潔、奉公守法,上任以來嚴懲貪官汙吏,百姓都非常相信他,再加下大家知道叛軍一旦入城,殺、搶、奸等事件避免不了,於是在李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下,紛紛將餘糧合出,希望幫助軍隊度過難關,堅守到援軍的到來。

然而代州雁門縣是一個下縣,城內人口只有兩千多戶,哪怕是把所有糧食集中起來,最多也只能夠全城軍民食用四天時間。

四天以後,如果援軍還沒有到來,那麼這座城池的軍隊將會因為糧食斷絕而崩潰。

“城內還有多少戰馬、牛羊?”

李景向跟在身邊的民曹問道“回總管,戰馬還有六百三十多匹、牛還有一千四百餘頭,羊還有兩千多隻.”

“先把羊都殺了,現在殺了還多幾兩肉,過幾天都瘦了.”

李景心下稍安,如果把牲口都殺了,還能多堅持幾天。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援軍。

早在幾天前,李景就派人向檢校幽州總管楊集、朔州總管楊義臣求援,現在希望他們能早點趕到,否則代州就完了。

與楊集相比,他覺得楊義臣先到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因他從楊集那裡聽說楊諒必反的訊息以後,便讓人把自己和楊集的書信一起送給了楊義臣,聽說他已經集結軍隊了,而少了這個集結的過程,速度自然也會快了幾天。

至於楊集,就算他再厲害,也要花不少時間抓捕竇抗、收編幽州軍;在他們糧食斷絕之前,幽州軍怕是指望不上了。

“總管!”

一名騎兵從遠處策馬而來,遠遠就在馬上拱手道:“叛軍從城東退兵了,他們已經退到滹沱水南岸.”

滹沱水是雁門縣灌溉水源,也是代州的母親河,它發源於雁門縣東北的繁畤縣,南抵忻口便改道向東,一路穿過嵐州、幷州,於幷州盂縣進入河北,東流了漫長一段,又改道向北,最終與臣馬河、桑乾水匯合在後世的天津,一起流入渤海灣。

在這之前,叛軍也退兵過幾次,但由於叛軍攜帶大量笨重攻城器械,故而從來沒有退過比較難渡的滹沱水,李景一眼就能看出是舊誘守兵追擊的假退,如果叛軍現在帶著器械退到南岸,那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李景又驚又喜,也顧不了找糧食了,他從親兵手中奪過馬韁,飛身上馬,向城東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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