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夜風吹動得東窗的幾叢翠竹沙沙作響,後宅廊簷下懸著的燈籠隨風搖曳,忽明忽暗的彤彤燭火,晃出一圈圈柔和的光芒。

室內,蕭穎那張國色天香、白璧無瑕的臉蛋兒上,映照出柔婉溫潤絕代姿色。

她本就是雍容華美的品貌,此刻一襲輕薄的米色羅裙,雲鬢挽起、姝麗難言,這種麗色縱是比之風華絕代的蕭皇后都不遜色,只是還缺幾分豐腴有致、成熟美豔的風韻。

“大娘,我的繡品是不是很醜?”

見大娘子正認真的端詳著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繡品,裴淑英面紅耳赤的問道。

相對於蕭穎、柳如眉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繡品,她的繡品實在一言難盡、不堪入目,瞧瞧人家繡的龍、鳳、蟒彷彿活了似的。

再看看自己繡出來的金烏,實在是慘不忍睹,要不是這所謂的金烏是自己所繡,恐怕就連裴淑英自己都認不出來。

實在是太尷尬了。

蕭穎看著手上胖嘟嘟的鬼東西,差點噴笑出聲,不過她畢竟是見過婆婆的繡品,所以裴淑英繡的東西算是好的了。

蕭穎看柳如眉、裴淑英的繡品,倒不是檢查她倆的“功課”、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他們四口子以往的正裝都不能穿了。

原因是楊廣覺得現有的服飾體現不了漢家王朝泱泱氣度、體現不出漢家王朝服飾之美、文明之深厚,於是頒佈了新的服飾令,令宮延內外、朝野上下摒棄以往的服飾規則,令天下“憲章古制,創造衣冠,自天子逮於胥皂,服章皆有等差.”

制定了嚴格的服飾等級制度。

皇帝根據不同場合戴通天冠、遠遊冠、武冠、皮弁等,皇帝戴的通天冠,上有金博山等飾物,皮弁也用十二顆珠子(琪)裝飾,並根據珠子的多少表示品秩高下。

文武百官朝服絳紗單衣、白紗中單、絳紗蔽膝、白襪烏靴,所戴進賢冠以官職品級分高低,三品以上三梁、五品以上二梁、五品以下一梁,謁者大夫戴高山冠,御史大夫、司隸等官職載豸冠。

祭服玄衣纁裳。

男子官服,單衣內襟領上襯半圓形的硬襯“雍領”。

戎服五品以上紫色、六品以下緋與綠色、小吏青色、士卒黃色、商販皂色。

官方認準的官服款式以流行的褲褶為主,這種著裝標準就是折領、窄衣、大袖,下著大口褲,並多在膝下束帶。

而官員“下班”以後就可以隨意了,只要服色、佩飾對得上自己的社會等級,既可以身穿官服的款式,也可以身穿衣袖窄小的圓領袍服、腰束革帶、頭裹平頭小樣巾、足穿軟靴。

同時還有魏晉的寬衣大袖、長裙高履服式,以及行動方便的窄袖衫襦等等款式可供選擇。

庶民也是如此,只要他們服色對、只要不是官服的款式,其他的,盡皆隨意。

至於女性的服飾方面,皇后正制有褘衣、朝衣、青服、朱服;其他的誥命夫人同樣按照品級顏色、佩飾、圖案區別,款式上,並沒有太多限制;而宮女和命婦的貼身婢女則穿半臂(即短袖衣套在長袖衣的外面),下著十二破裙,又名“仙裙”,民間婦女穿青裙……

與此同時,楊廣又令群臣、百姓從此不能再用明黃色,明黃色從此成為皇帝專用顏色。

皇帝之下,王侯和三品以上官員的服色為紫,衣帶為金玉帶;四品深緋、五品淺緋,配金帶;六品深綠、七品淺綠,配銀帶;八品深青、九品淺青,配銅帶;庶人服是土黃、白,配鐵帶;包括家奴在內的奴隸階段只能穿黑衣、佩黑帶。

這一規定使各個階層在服飾上得到了區分,正式形成由明黃、紫、絳(朱)、綠、青、土黃、白、黑的服色體系。

在規定之中,各個階層的人只能使用本級和下級的服裝顏色,不能用自己級別之上的服裝顏色。

這倒不是楊廣特立獨行、瞎折騰,而是自古以來,服色就有嚴格的區分,只是自五胡亂華至隋這段時間之內,漢家文明遭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和破壞,胡風盛行於世、大行其道,方方面面都出現了胡風壓制漢文化亂象。

大隋立國之後,楊堅一直致力於恢復漢文化,他為了體現大隋子民是世上最優秀的種族、為了讓大隋百姓以身為大隋子民為榮,不準入境的、不在民籍的胡人穿漢家服飾,任由他們在鬧市之中受到漢家百姓指點、使他們在嘲諷之中以自己不是隋人為恥。

所以楊廣在服飾上的改革,其實是進一步規範,從服飾上扭轉文化上胡重漢重的局面,同時,這也是封建王朝的大勢所趨,並非是某個皇帝根據自己的喜好、刻意去追求華美和形式上的統一。

至於大隋的幾大親王,職官和虛職都在三品以上,所以紫色以下的服色可以任意穿,但是他們除了官職之外,還是大隋的親王,所以楊廣為了體現皇族與外姓官員的區別,允許太子和親王在官袍之上繡盤龍、伏龍、臥龍、降龍,但卻不能再用升龍、飛龍、正龍了。

而郡王之後,官服統一繡蟒蛇。

整體來說,受影響的還是官僚階層、名門世家。

而庶民階層家境不好,對衣服的要求更加註重實用、保暖,不會刻意去追求華麗的顏色、款式上的新穎,常用的服色就是改制後、能夠繼續使用的大紅、青、土黃、白、黑;再加上楊堅在世期間,就已經自下而上的改良了,所以楊廣這項政令對於庶民階層,並沒有受到損失。

而楊集在這道政令下達之前,除了十分莊嚴正式、仿漢朝的隆重冠冕華服之外,其他官服、正裝盡皆飛龍亂竄,不但有二龍戲珠、飛龍在天等等吉祥圖案的衣服,就連龍鳳齊鳴、龍飛鳳舞、鳳舞九天都有,反正是怎麼華麗好看就怎麼做;如今這些,肯定都要銷燬了。

同理,蕭穎姐妹三人以前的正裝也得銷燬、重做。

雖說朝廷給出了一年的整頓時間,而且也會給他們四口子送來新的官服、正裝,但夏裝和冬裝頂多就是兩套而已,他們總不能一直穿那四套吧?所以在接到命令和圖紙以後,蕭穎便張羅了起來。

她們這些內宅女人倒是不怎麼著急,穿上常服就能就會過去,可是楊集和親衛、奴僕一直在外面行走,他們必須儘快換上新的服飾,以免落下口實。

親衛和奴僕之類的僕從,並不怎麼複雜,只要服色對得上即可;而楊集作為親王,時時刻刻都受人關注,此外還有許多人希望他出錯;蕭穎決定由她們姐妹親手給楊集做出幾套官服、正裝,有了完美的樣板以後,再讓可信之人依式而為。

蕭穎見到裴淑英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廚藝什麼的也不差,本以為女紅刺繡也很精湛,便讓她帶著自己的繡品過來,如果好,那就一起繡條龍。

不料她在裴淑英房中看到的,都是別人的繡品,而裴淑英本人壓根就不會什麼女工,這醜裡醜氣的金烏,若不是她自己說出來,蕭穎都不知道是什麼鬼。

“雖然有點不太好看,不過我勉強可以了.”

裴淑英迎著姐妹們怪異的目光,訕訕的說道:“是不是還行?”

對面,蕭穎、柳如眉面色嚴肅,一絲不苟的看著她。

裴淑英心頭湧起了濃濃的求生欲,她深吸一口氣,臉頰微鼓,扭過頭去,然後理直氣壯的說道:“或許跟大家的審美不大一樣,但是……”

她默默的低下頭,霞飛雙靨的抿抿嘴,語如蟻吶的說道:“誰都沒有見過金烏,我覺得金烏就是這個樣子.”

“噗嗤!”

蕭穎、柳如眉忍不住,不約而同的笑了。

蕭穎邊笑邊說道:“我也覺得金烏是這樣子,像盤龍、伏龍、臥龍、降龍這種小事,就由我和如眉來繡好了.”

裴淑英大氣的一揮手:“那我讓你們好了.”

“……!”

蕭穎、柳如眉相顧一眼,忍不住狂笑起來。

裴淑英也忍不住笑了。

“其實呢,更、更‘與眾不同’的繡品,我也見過.”

蕭穎笑著說道。

“誰的?”

裴淑英感覺自己找到組織了。

“這、這個嘛……不太好說.”

蕭穎訕訕的說道。

裴淑英是個問題兒童,好奇心極重,聞言,便撒嬌央求道:“大娘,咱們姐妹共侍一夫、同一個房間、同睡一張床,未來幾十年都要如膠似漆的處在一起。

咱們比親姐妹還親,有什麼不好說的?我昨晚還幫你……”

“閉嘴,瞎說什麼!”

蕭穎差點羞死。

“心痛得無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跡,眼睜睜的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楊集的聲音,那歌聲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明明是很傷感的歌詞,愣是給他唱出了歡快的感覺。

三女放下手中物件,不約而同的向門外迎去。

“大娘,郎君唱歌很好聽呀,就是曲調有點怪怪的.”

裴淑英走到門口,見楊集遠遠的走來,便朝蕭穎說道。

“郎君就喜歡搞怪,你又不是不知.”

蕭穎笑了笑,長嘆一聲道:“我覺得郎君唱出了我的心聲,我現在才叫‘心痛得無法呼吸’.”

“此話怎講?”

“聖人易服令一下,我們的正裝都要銷燬了!”

蕭穎看了看裴淑英、柳如眉,很是痛心疾首的說道:“你倆獲得誥命不久,正服不多,可是郎君與我的正服足有幾個房間,每件都是蜀錦、白縑,圖案不是金線就是銀線,所以每件都價值千金,要是再把阿孃的衣服也算上,我們家這回可謂是損失慘重。

唉!我、我心痛得無法呼吸.”

“嘿嘿!”

裴淑英抿嘴而笑,說道:“大娘,郎君又不喜歡穿花裡胡哨的衣服,想必他沒什麼正裝。

損失的,應該都是你和阿孃的衣服.”

“那你就錯了.”

旁邊的柳如眉笑道:“郎君的正裝是我們家最多的,恐怕我們加起來也不如他多.”

“啊?怎麼可能?”

裴淑英不信。

“阿孃和大娘幾乎沒有給自己做什麼正裝,她們只會給郎君做.”

柳如眉說道:“可是郎君,怎麼舒服怎麼穿,若非必要,他根本就不穿正裝,所以九成九的正裝都是新的.”

“這樣啊……”裴淑英眼珠骨碌碌的轉了轉,向蕭穎說道:“大娘,若是燒了的確可惜,咱們可以把那些龍挑走,然後衣服疊成避弩衣、冬衣,只要把這些有眼子的衣服放到裡頭,就不會有失雅觀了.”

蕭穎雙眼一亮,但轉念一想,說道:“還是銷燬吧.”

“為何?”

裴淑英納悶道。

“把絲線挑走,留下來的眼子,還是一條條龍.”

蕭穎說道:“我們沒必要為了省這點錢,給自己留下無窮後患.”

“哦!”

裴淑英點了點頭,確實不能因小失大,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

楊集提著一盞燈籠走近,見她們三人俏生生的立在門前,剛才遠遠的就聽到她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便將燈籠交給了迎上來的秋水,笑著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今天白天的時候,阿孃發來鷹信,說是朝廷規範服飾、服色,自聖人至奴隸,服章皆有等差…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的詔書就會抵達張掖…”蕭穎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惋惜的向楊集說道:“我們的正裝以後都要銷燬,一件不能留.”

“原來如此.”

聽著蕭穎的表述,楊集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是該銷燬乾淨,不能落人口實,反正我們也不差這點錢,毀了也無所謂.”

“可是很多噯!”

蕭穎柳葉細眉下,一剪秋水瑩瑩如水,有些傷感的說道:“我蠻捨不得的.”

她捨不得的不是衣服的面料,而是楊集很多衣服是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繡出來的,每一件都注入了濃濃的情感,可是楊集從未穿過。

“嗨!”

楊集牽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記,說道:“這有什麼大不的,大不了我開門受賄.”

“噗嗤!”

三女不禁噴笑而出,略微傷感的氣氛蕩然無存。

步入大門,三女亦步亦趨的跟著,蕭穎柔聲道:“郎君,吃過晚飯了麼?秋月,將廚房裡的飯食熱一熱.”

說話之間,目光不由自主的在秋水手中那盞燈籠停了一下,上面寫著“涼州大學”四個大字。

詫異的問道:“郎君剛剛從涼州大學回來?”

“嗯!”

楊集說道:“王孝通等等大儒前來涼州辯學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將我們踩在腳下,以我們來抬高他們的名望,回來時晚了,便拿了幾個燈籠照明.”

蕭穎聽了,想到了十分歡快的歌聲,嫣然一笑:“想必郎君又揚威了?”

“自然!”

楊集說道:“我將那幫大儒訓成了孫子,順便奉上兩篇文章,現如今,王孝通、王通想必是心痛得無法呼吸.”

發生在涼州大學的事情,就算不說,明天也會傳遍全城,楊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太原王氏沒有一個好人,他們活該!”

裴淑英一張秀美小臉紅撲撲的湊了過來,抱著楊集的手臂搖了搖,嬌憨的說道:“郎君,你是不知道啊!我阿兄曾去太原做客,愣是被王通等王氏子弟欺負得抬不起頭來.”

楊集哈哈一笑,充滿愛意的拍了拍她的臉蛋,幷州南部是聞喜裴氏傳統的勢力範圍、北部是太原王氏傳統的勢力範圍,前者想北上、後者想南下,兩者之間已經明爭暗鬥了數百年,王氏子弟針對裴宣機是再正常的事情了。

坐下之後,裴淑英又取出了自己的繡品,喜滋滋的說道:“郎君,你看,看看!”

楊集看了看,也不知醜裡醜氣的東西是什麼,笑著說道:“本以為阿孃繡得夠醜了,想不到世間之上,竟然有人比她繡得更醜,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裴淑英目瞪口呆,她明白了,蕭穎說的便是阿孃,只不過她不好意思說。

蕭穎:“……”

柳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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