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宮甘露殿偏殿之中,楊廣端坐在御案之後,手中拿著一份奏疏,凝神細讀,這是楊素呈上的整頓京兵方案:以選鋒裁軍之法遣散軍中老弱、精簡臃腫機構,以反腐名義裁減敗類軍官;剩下舊將集中整訓,透過整訓將不合格、無能之輩剔除乾淨。

此外,楊素還提出調京兵轉防邊疆的觀點,這麼做的話,至少有三大好處:一是藉助全營調動之機,將該營吃空額等腐敗現象暴露於世,朝廷便能光明正大的將之整頓;二是藉助長途行軍之法,淘汰體力不足計程車兵;三是京兵到了邊疆之後,在小規模衝突中永葆旺盛的戰力。

從朝廷的角度上說,這方案沒有半點問題、益處多多,但這份方案等於是把京兵全盤打翻重建,觸犯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一旦推廣,其阻力遠遠超過遷都之議,空前強大。

楊廣看完,將奏疏放到案几上,看了剛剛回來不久的楊安,很是意外的問道:“嬸孃迎金剛奴?有沒有看錯?”

“聖人!”

楊安拱手道:“在回來之時,我見著王府副總管郝瑗了,而他們所說的街口,站著八名健壯、醒目的的女侍衛。

眼下的京城,似乎除了衛王家,其他人都沒有這種女侍衛.”

“噗!”

想著衛王府特立獨行、風格各異的“美婢”,楊廣忍俊不禁,噴笑出聲。

說起來,楊集家的“美婢”裡頭,也有他楊廣一份功勞,正是得益於他的添磚加瓦,才有現在數量龐大的規模。

獨孤皇后公平公正,既然都送楊集美婢了,沒理由不送她的五個兒子,所以各個王府都有同款美婢,而且還不少。

楊廣異常嫌棄、看著都煩,但這是母后所賜,不能不要;想著楊集是個年少無知、不知美醜的孩子,他便在逢年過節之時,悄眯眯的轉贈幾個給楊集,見母后沒什麼反應,接著再送;楊勇、楊俊、楊秀、楊諒等人見了,也紛紛效仿;久而久之,他們倒是清空了,而楊集家,卻成了肉山集中營。

關於這一點,楊廣由衷佩服楊集,他看著都食難下嚥,可楊集天天和那麼多“美婢”生活,竟然沒有什麼反應,實在是太厲害了。

“聖人,衛王到了.”

就在這時,一個入殿稟告的內侍,打斷了楊廣的思緒。

楊廣點了點頭:“宣.”

“遵命!”

內侍頓時轉身去了。

甘露殿屬於後宮的範疇,楊集小時候可以隨意瞎逛,雖然楊廣現在也允許他隨意出入,可他畢竟是個大人了,該避諱都要避諱;到了前殿後苑界線的甘露門,便止步不前了。

等內侍回報,他便舉步向前,進入甘露殿,見到楊廣身穿常服,而不是正裝,便心中有數了,拱了拱手:“小弟見過阿兄.”

楊廣見到楊集,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起身向下首的位子示意:“坐吧.”

“是!”

楊集走到近前,又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傢伙好像越來越帥了,身穿常服、頭戴紫金冠的楊廣,眉宇清朗、丰神如玉、帥氣逼人,想必他在揚州為官之時,定有許多多情少女為之著迷。

“怎麼了?”

見到楊集搖頭晃腦的盯著自己,彷彿在品鑑精美的珍寶一般,楊廣還以為自己的著裝有不妥之處,也不由看了看。

“沒什麼.”

楊集說道:“阿兄愈發風采動人了,你再這樣下去,其他美男子豈不是自卑死了?”

“那就讓他們死去好了!”

楊廣哈哈大笑,怡然自得的撫著頜下修剪整齊的鬍鬚,自戀的說道:“實不相瞞,我也覺得我比半月前更英武了.”

“臭不要臉.”

楊集說了句,便從楊安手中接過了一個木盒,隨手放到一旁。

“哈哈哈,跟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說話,想要臉都難吶.”

楊廣開懷大笑:“怎麼樣,看到我,你這美男子是不是很自卑啊?”

“自吹自擂算什麼?”

楊集悻悻的坐了下來,說道:“真有本事的話,咱們去平康坊南里視察,看那些閱人無數的女子說誰更英武.”

“去就去,怕你不成.”

楊廣笑眯眯的說道:“雖然我從未踏入煙花柳巷,卻也知道女人更喜歡我這年紀、這氣質的中年美男.”

“……”旁邊的楊安聽得一頭黑線,這兩個各處一方都很正常,只要湊到一起,往往就變了。

你聽聽、你聽聽!堂堂一個親王,竟然邀請皇帝去逛青樓,何其之荒謬?然而這個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時竟然像個受不了激將法的小少年一般,分毫不讓。

想想,還是先帝有先見之明吶!在世之時就說衛王滿肚子壞水,未免聖人被他帶壞,專門把他們隔離了老長一段時間。

“你贏了.”

這下子,楊集無話可說了,咬了咬牙,說出了很慫的話;楊廣跟他差不多一樣帥,卻比他多了許多人生閱歷的成熟感、以及上位者的氣度,確實比他更有魅力。

論及撩女的氣度,他現在還真不如。

“哈哈!”

楊廣得意洋洋的瞥著楊集,彷彿在說:小子,你還嫩著呢。

“我受傷了,需要安慰.”

楊集說道。

“嚯,你還會受傷?要怎麼安慰?”

楊廣故作姿態的想了想,笑容可掬的安慰道:“雖然你比我差了幾十萬裡,可也是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不必自卑、不必自卑.”

一陣笑鬧,楊廣爽了,不待楊集還擊,便揮手讓楊安退下,很是不講武德的談起了正事:“關中雖是國都所在,可建國以來,就問題重重。

我大隋所有矛盾也都集中在了關中。

且不說朝堂之上,便是民間,也有許多關隴貴族供養的匪類.”

對待酷似軍閥般的關隴貴族,楊廣和楊集的態度一般無二,那就是儘可能的削弱,兄弟倆這些年也交流過不少;面對這個小老弟之時,楊廣也沒有什麼好遮掩的,再加上他知道楊集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所以說得十分直接。

說透了,這小子很快就會給他應對的良方。

如果委婉的遮遮掩掩,他愣是不懂。

楊集聞言一滯,話題就得太快,就像龍捲風一樣,打得他猝不及防。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繼續找場子了,只能順著楊廣的話題說道:“天下統一、人心思定,百姓安居樂業。

正常人都不會當土匪,所以匪類也就是那小撮人。

各個山寨召集到的人,頂多就是地方上的好吃懶做的地痞流氓,根本拉攏不了廣大的老百姓,要想剿滅他們,不是難事.”

“關中之所以剿滅不了,一是州兵不能出境,這一限制,死死的綁住了真心想剿匪的官員、軍隊,一旦匪類躲到兩州交界,剿匪的軍隊也只能遺憾的退回,而匪類休養生息完畢,又會禍害鄉里。

二是各支匪類與地方官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每當朝廷下達剿匪命令,通匪官員便在第一時間通知匪類,導致剿匪軍隊無功而返;有的地方官為了應付形勢,往往嫁禍政敵、往往嫁禍不給他進貢的商人富戶、往往嫁禍擁有他們所眼饞的良田的百姓,當他們抓了、殺了這些人,既能應付朝廷,又能獲得實實在在的好處,可謂是一舉兩得。

而這兩點,便是關中年年剿匪、年年有匪的根本原因.”

“涼州之所以做到無匪,一是解開了軍隊不能跨境的禁制;二是剿匪之時,沒有通知地方,而是由軍方收集情報、軍方出擊,當地方官員明白軍軍是來剿匪之後,再想通知匪類之時,卻已晚矣.”

楊廣默然點頭,楊集說的道理很簡單,同時也是他讓東宮十衛率負責剿滅關中匪類的用意所在,他緩緩的向楊集說道:“遷都洛陽之後,我擔心有人在關中興風作浪,故而讓世明先把境內的匪類殲滅乾淨;只要關中失去了‘匪’,日後便是有人以‘匪’的名義鬧事,也很容易查到他們身上。

金剛奴,世明剛剛開始不久,如果你有什麼更好的良方,現在改,還來得及.”

楊集有著豐富的經驗,不假思索的說道:“這樣的話,那我建議世明和開戰的匪類僵持著,讓匪類的主人小瞧世明;等遷都了,再畢功於一役.”

楊廣目光一亮,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放任‘匪類’坐大,之後讓資匪的人吃個啞巴虧?”

“正是如此!”

楊集點了點頭:“一路上,我看到很多東宮十衛率士兵,可見世明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而且對關中匪類知之甚詳。

若他剿滅這些已知匪類,應該很容易,但是遷都後重新冒頭的匪類就更難對付了。

就算日後沒有匪類,可也達不到剪除一些人的實力的目的。

既如此,乾脆用己知的匪類為引、以世明無能之名為餌,誘使這些人加大資匪力度。

時機成熟後再下手,這些人必將損失慘重;要是拿到什麼通匪罪證,那更是天大的驚喜.”

楊集等楊廣消化好,接著又說道:“我在涼州剿匪時,便從各個山寨拿到很多通匪官員的罪證,當這些罪證一一公佈,百姓恨不得官府將這些通匪滿門抄斬。

我想,此法在關中和其他地方都通用,只要廣大百姓的支援,朝廷怎麼收拾那些通匪官員都是對的.”

“還是你有經驗,之前是我欠妥了.”

楊廣想了想,皺眉道:“遷都後,我準備讓世明留守關中,藉機淬鍊他,可他畢竟沒有打過一仗,你覺得他能勝任嗎?”

“我以前沒打過一仗、沒治過一地,結果還不是混得好好的?”

楊集笑了一笑,老氣橫秋的說道:“世明這孩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內史令,政務水平毋庸置疑;唯一欠缺的就是軍事上的實戰經驗,但他是太子,得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才對。

就算他手忙腳亂,還有我們這些長輩看著,局勢能壞到哪兒去?”

見著楊集擺起了長輩的譜,楊廣忍不住笑了:“世明是國之儲君,是該給他鍛鍊的機會,此事就這麼定了。

接下來的第二件事與軍改有關,軍改的目的和用意,書信上已經講過,我就不做贅言了.”

頓了一頓,又說道:“你納匪為兵、納流民為兵,當初是怎麼考慮的?說得越細越好.”

楊集沉吟半晌,說道:“涼州這些年陸陸續續接納數百萬流民、災民,而流民和災民在得到妥善安置之前,已經流浪了很久。

可他們不管怎麼勞累、怎麼再飢寒交迫,始終對朝廷抱有希望、始終沒有從匪類,只要官府賑濟得當、及時資助和安置,他們很快就以恢復生產為重,根本就不用官員去監管。

可見,淪為流民和災民只要有盼頭、只要看到一線希望,都不會從賊;既然他們都是心存善念的受災百姓,那我將他們納入軍中,並沒有什麼可慮的.”

楊廣聞言點頭。

楊集接著說道:“至於涼州匪類,一部分是少數民族,他們生活艱辛,不僅嚮往漢家百姓的美好生活,而且小心翼翼的和漢家百姓接觸,但遺憾的是,他們的示好非但沒有得到回報,反而因為異於漢人的相貌,慘遭官吏、奸商盤剝;一些官吏盤剝不得,便把一些弱小的部落逼反,然後帶兵剿滅,當他們把戰報上報朝廷,朝廷一些官員不知底細,將這些官員視為英雄,最終使他們名利雙收。

但卻惡了朝廷的名聲,使兩族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一些少數民族被貪贓枉法的官員逼得活不下去了,只好遁入山中,當起了山賊.”

“另一部分匪類,是戰亂年代的流民,他們為了躲避戰火,紛紛入山避禍,經過相互吞併之後,就形成一個個比較穩定的部落式山寨。

有的山寨自給自足,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日子雖然艱苦,可是因為不用交稅,倒也過得去。

對於這一類,只要好言相勸,就會下山過日子,接受官府的安置.”

“有的山寨則是以打家劫舍、攔路搶劫為生;有的山寨,甚至拿了吐谷渾、突厥的錢財,替吐谷渾、突厥賣命,竭盡所能的破壞涼州的秩序。

對於這兩種,我的原則是武力清剿,將俘虜到的匪類拿來當免費勞力,有的判三年、有的判五年、有的判十年……這些人為了爭取特赦、早日和家人團聚,都老老實實的幹活。

只是這種勞改的方式比較慢,有點滿足不了俘虜們的需要,於是我又開設屯田軍、奴兵,鼓勵急著戴罪立功的人去從軍,只要他們在戰爭上立功,便能減刑,哪怕戰死了,也會得到相應的撫卹。

在此政策之下,選擇從軍的人很多很多,再加上他們的家人被官府妥當安排、成了官府手中的人質,所以哪怕他們有了武器,也很老實.”

見楊集停了下來,認真聆聽的楊廣目露思索之色,過了半晌,問道:“這便是你成功的秘訣?”

楊集點頭道:“算是吧!”

“金剛奴,你的成就擺在那兒,我沒什麼好說.”

楊廣擺了擺手,皺眉道:“你對流民和災民的闡述我也認可,可是在賊子方面,你忽略了最根本、最要命的一點.”

楊集聽罷,也鄭重了起來:“哪一點?”

“你的賊跟我的賊不一樣,你的賊沒背景、沒後臺,滅了就是一了百了;我的賊就不同了,他們的背景大得出奇.”

楊廣看了楊集一眼,繼續說道:“當然了,賊就是賊,滅了就是大快人心,但是他們能從軍嗎?從軍後,會不會又被他們背後的後臺控制?”

對於關中之賊,楊廣深思熟慮過,而且也有自己的見解和處置辦法,但是他知道楊集鬼主意賊多,而且不希望自己的思路干涉到楊集,於是順著楊集的節奏、“傻乎乎”的一步一談,希望在商議的過程中,碰撞出新火花。

“移民、異地駐防.”

楊集說道:“只要殺了賊首領,小賊子就是一盤散沙,一個二個人人自危,只要看到生的希望,他們就會乖乖的配合,屆時,朝廷可將他們移民去幽州、冀州。

如果形成關中兵、山東將的格局,或許更好.”

楊廣沉吟須臾,說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辦法,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良方,可以儘快彌補數百年的裂痕.”

身為皇帝,要全方面去考慮。

楊廣也想提拔山東將領稀釋關隴貴族在軍中的影響力,可山東士族、山東豪族在北周和北齊的戰爭中,淪為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在關隴貴族的打擊下,以往的北齊官宦世家被削弱成了小地主,他們從雲端之下被打到塵埃,對關隴貴族主導的北周、大隋非常敵視,至今還在慫恿百姓、蠱惑百姓。

而京兵、軍府皆是關隴貴族子弟主導,只要一名山東將領入軍,往往被將領、士兵排斥,而山東將領同樣用他們可憐的高傲自矜來展示他們的優越,這便造成雙方的不融合、不和諧。

讓山東將領去山東大地募集軍隊、掌控軍隊吧!只怕又是一個東西對峙、東西大戰。

但是如果按照楊集的思路來辦:在山東大地形成關中兵、山東將的格局;在中原形成東西對半的格局,或許能夠漸漸的緩和東西的矛盾,再加上朝廷在洛陽,想必鬧不出大亂子。

雖然此法前途未卜,卻值得一試。

冀州曾是北齊的核心、又處於內地,而且跟新都只隔一條黃河,無疑是最佳的試行之地,不過冀州大總管,必須由可靠可信之人擔任才好。

念及於此,楊廣不由又看了看楊集:這傢伙熟悉箇中門路,無疑是最佳人選,可涼州鬼事特別多,根本就離不開這傢伙。

想了想,便說道:“我打算先在冀州試行,而冀州大總管人選,我看斌籀比較合適(楊綸),等他坐穩了冀州大總管,再把涼州那套引進去.”

楊綸現在是兗州大總管,他是在山東發大水時上任的,自上任以來,一直以修黃河大堤為主;楊廣數月前東進洛陽、檢視新城修建進度,之後在楊綸的邀請下,巡視了一番黃河大堤。

工程方面半點問題都沒有。

可楊綸跟楊集一樣,並沒有做外行指揮內行之蠢事,將黃河大堤的工程全權交給閻毗負責後,他就當後勤大隊長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大將,既然那麼閒,乾脆調他去冀州整軍好了。

“我看行!”

楊集點了點頭,楊綸也是他們家族裡的牛人,他的水平,輪不到自己來點評;不過涼州那套,楊綸未必玩得轉,建議道:“涼州新政執行至今,出了不少成熟的新政人才,如果有需要,可以從涼州調幾個協助斌籀兄.”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

楊廣笑著說道:“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楊集說道:“原甘州刺史劉權是堅定的改革派,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他親手在甘州試行的,很多方案也是他在試行過程中形成和完善;所以他是最有改革經驗的人。

但他如今卻在衛尉任了一個閒職,基本上沒有事做,我覺得這是大才小用、浪費人才.”

劉權入京後,仍舊與楊集有聯絡,一直說中樞官場陋習多、潛規則多,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很不痛快,遠不如涼州舒坦。

楊廣聞言點頭,又問道:“還有呢?”

“張須陀、麥鐵權、王威、王辯、高君雅、薛世雄、李靖、張定和、堯君素、王行本等人都行,只不過一些人是大隋和吐谷渾對峙節點的大將、一些人在打造邊境和大湖區之間的軍事堡壘,暫時不宜調動.”

楊集看了看楊廣,說道:“雖然我都捨不得,不過阿兄要調人,我也會以大局為重,但是有一個人,你打死我、我都不會放手.”

楊廣聞言無語,涼州事情本來就多,而你又這麼說,我還好意思跟你搶人?

當他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中不由好奇起來,稍微想了想涼州諸多文武的職務時,眼睛不由瞪得大大的:“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是麥鐵杖吧?”

“就是他!”

楊集點頭道:“涼州諸多文武,個個都是頂級人才,但是就涼州目前形勢而言,擅長搞破壞的老麥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比任何人都重要,最最關鍵的是,我也不知他跑哪裡去了.”

楊廣霍然起身,驚駭的瞪著楊集,不可思議的說道:“金剛奴,麥鐵杖和你臭味相投,你不放人,我能理解。

但是、但是,他是你的部將啊!你這個當主帥的,竟然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你你你、你就是這麼給我帶兵的?”

“對啊!我就是這麼帶兵的.”

楊集理所當然的說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可是我們愣是沒輸過,你說奇不奇怪?”

養涵極好的楊廣聽了此話,愣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為好,過了許久,才吐了口氣道:“金剛奴,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欠揍?”

他焦躁的踱了幾個圈子,又停了下來,手指著楊集:“若不是、若不是你今天剛回來,我非要收拾你一頓不可。

你給我聽好了,下次再說這種陰陽怪氣的話,我絕不放過你,否則,我楊廣跟你姓.”

“那還不是姓楊?”

便在此時,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同時也說出了楊集的心理話。

兄弟倆迎聲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絳紫色宮裝、雲鬢鳳釵的女子從側門走了出來,見到兄弟倆如鬥牛一般大眼瞪大眼,嘴角不禁泛起了溫婉的笑容。

楊集趕緊站了起來,躬身施禮道:“小弟見過嫂嫂!”

來人正是蕭皇后,她微笑回禮:“二郎這幾天心情不太好,你別惹他.”

楊廣抬眸盯著愛妻:“你哪邊的?”

蕭皇后看了楊廣一眼,無奈道:“你說你,好歹也是個皇帝,怎麼就和一個孩子計較起來了呢?”

楊廣也是醉了,沒好氣的說道:“孩子?他都這麼大了,孩子他爹還差不多!”

說著,氣呼呼的坐了起來。

蕭皇后沒理他,淡淡一笑,向身後的人點頭示意,內侍趕緊把抬著的桌子放到中間,另外三人,將手中繡墩放在桌邊,北面兩個、南面一個。

等他們忙碌好,端著托盤的小宮女趕緊上來,將精緻點心一一擺上,之後行禮退下。

楊集二話不話,一屁股就坐在南面繡墩之上。

楊廣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坐到北面左邊的繡墩之上。

蕭皇后坐到身邊右側,她提起一旁青玉流光玉壺,向對面的楊集說道:“金剛奴今天回來,該回去和嬸孃用膳才是,不過這裡也是家,可小酌幾杯,聊作接風洗塵.”

說著,提起玉壺,先給楊廣斟了一杯,又為楊集斟了一杯,纖纖玉手,推至近前。

“多謝嫂嫂.”

楊集見杯中酒鮮紅似血,氣味香甜,便知是上好的葡萄酒,又見楊廣一派傲驕作派,便故意說道:“酒是好酒,但卻沒有用到合適杯子!我認為飲這葡萄酒,最好要用夜光杯.”

“為何?”

蕭皇后好奇的看著楊集,楊廣雖不說話,也可盯著他。

楊集拿起酒杯,輕輕的搖了搖,說道:“葡萄美酒顏色鮮紅、香甜可口,鬚眉男兒飲之,未免有失豪氣。

若是以夜光杯盛之,酒色便和鮮血無異,飲酒有如飲血。

唯有如此,方能喝出箇中滋味.”

蕭皇后不信,連忙起身讓人拿來夜光杯,將酒倒在夜光杯中,只見殷紅酒漿在酒杯映照下竟與鮮血一般無異,不由怔了怔。

楊集笑著說道:“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便是如此.”

楊廣聽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便繃不住了,問道:“此詩何名,全詩呢?”

楊集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楊廣動容道:“好,好個‘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葡萄美酒配上了夜光杯有如鮮血,加上這激昂詩句,更是熱血沸騰!金剛奴文采斐然,可謂是冠絕古今、讓人震撼!”

“確實如此,請!”

楊集舉杯向兄嫂示意一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楊廣也是一口悶,感覺大是不一樣。

蕭皇后端著酒杯,本想陪他們喝一口,可是被他們這麼一渲染,又見酒漿鮮紅似血,喝不了了。

楊廣從她手中接過酒壺,為他自己和楊集滿上,兄弟倆對飲三杯,楊廣不經意的看了看楊集放在一旁的木盒,他對這玩意已經好奇好久了,感覺裡面裝的應該是《三國演義》,可楊集愣是沒說,他直接問道:“《三國演義》後續的手稿呢?”

“帶來了!”

楊集起身拿來木盒,抽開蓋子,才把盒子呈遞過去,說道:“這是手稿,我打算印刷出來.”

“等我看完,會將原稿還你.”

楊廣頭也不抬的拾起書稿,正是按照順序裝訂好的手稿。

本想吃過飯再看,可是忍不住。

蕭皇后也是如此心態,她想著楊集也不是外人,便向他笑了笑,起身把繡墩搬到楊廣身邊,一起看了起來

兩口子就這麼把楊集晾到了一旁。

“……”楊集大是驚訝,楊廣喜歡看歷史類書籍、小說,他是知道的,萬萬沒想到蕭皇后也是個書蟲。

他想了想,便起身道:“共有九個回目,你們慢慢看,我先回家了.”

楊廣頭也不抬,揮了揮手,表示他可以滾了。

蕭皇后笑了笑,起身向楊集說道:“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和嬸孃團聚吧.”

“謝嫂嫂體恤.”

楊集拱手一禮。

而後,出了甘露殿。

沒了外人,楊廣夫婦幾乎貼在了一起。

他倆看書很有經驗,每次看逸書的時候,第一遍只看故事情節,不求甚解,頗有點囫圇吞棗的意味;如果該書有閱讀價值,第二遍才是細嚼慢嚥,慢慢品鑑。

《三國演義》肯定是有價值的書籍,不過這是第一遍,所以他們看得極快。

也不知多久,楊廣將手稿推到了蕭皇后眼前,長身而起,既是感到心神通達、又有些悵然若失。

這種心情怎麼說呢?就像是讀者養了半個月的書,被他一口氣宰完。

爽是爽了。

但新的期待又來了。

過了一會兒,蕭皇后意猶未盡的長嘆一聲,苦笑道:“下面又無了,估計又睡不著了.”

楊廣唉聲嘆氣道:“只好再等了,好在他已經到家了,可是安穩在家寫.”

看了看桌子上的書稿,又說道:“重來,細讀!”

蕭皇后抿嘴一笑:“好.”

兩口子又湊到了一塊兒。

看了一頁,楊廣忽然起身,大步跑出殿外,見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便向待命的內侍吩咐道:“你去衛王府,等他們吃了家宴,立刻讓衛王入宮。

我要與他秉燭夜談.”

哼!臭小子。

你故意吊人胃口、故意噁心人,讓我睡不著,也休想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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