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比中原早進冬天,而冬天結束的時間,又比中原晚,先是下了幾天的雨夾雪、冰雹,接著又是持續了一天一夜鵝毛大雪,整個大地如同銀裝素裹、冰雕玉砌一般。

楊集為了爭取今年就幹掉吐谷渾;開年之後,就向各州、各地“天門”分舵飛鴿傳書、飛鷹傳書,再讓他們以王府侍衛的名義,把這些加張掖述職的信件,交到當地主官、將領手上,但由於天氣不同、路程遠近不同,所以治下官員、將領到達的時間也不同。

在這冰天雪地時節裡,來自各地的將官什麼事都不用做,大家就算想回駐地也回不了。

楊集眼見大雪封山封路、仗也打不成,再加上這些人的老婆孩子都在張掖的家裡,所以他連正事都懶得談,把他們通通給放養了,讓他們自由活動。

不過每來一幫人,就要舉辦一次接風宴;每次宴會,都要倒下一大片。

楊集在京城參與各種宴會的時候,本著能不喝則不喝、能少喝絕不多喝的原則;可是涼州完全不一樣,他是大家的首領,面對的又是自己人,不管是出於哪種考慮,他都不能淺嘗輒止;每一次他豎著進宴會廳,都是橫著回家。

而部屬們敬酒的名目賊多,不說是祝他升級當爹,就是說祝他當第二個、第三個孩子的爹,反反覆覆,都是這類理由。

昨天,各地官員、將領終於來齊了。

白天的時候,大家還是如同往常那般呼朋喚友,三五成群的暢述離別情、吹牛閒聊。

等到晚上,又來一場大團圓大宴,然後又倒下一大片;不出意外,楊集這個涼州牧又倒了。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巳時,楊集只感到口乾舌燥、頭疼欲裂。

洗漱完畢,情況稍好,可肚子裡卻是火辣辣一片,悶了一大碗碧玉粳米粥,才感覺舒服多了,看了看桌上的兩份文公,便默然沉思起來。

“郎君醒啦?”

蕭穎步入房中,張掖雖冷,可是楊府有十多眼溫泉,在建宅之時,又在住宅區的地下鋪設管道,再在上鋪上一層地板,天氣寒冷的時候就把滾燙的溫泉水引入管道之中,川流不息的溫泉水便使房間變得十分溫暖,如果再冷的話,便在燒壁爐、火坑裡燒煤炭。

所以這裡的供暖設施、過冬條件,比大興、洛陽的王府還要完備、還要省料。

蕭穎到了張掖,便主要活動在後宅區域,她現在就穿得十分單薄,裡面是一襲淺黃宮裙、外面只是穿了一件白疊布做成的袍子,根本就不像是在過冬。

進入房中,她就把外面的袍子脫下,隨手掛在如同樹幹一般的衣架上。

“醒了、醒了!”

楊集看著芳姿端麗、明豔動人妻子,苦笑道:“這幾天,我真是喝怕了。

打死我,我也不喝了.”

“噗”蕭穎一下沒忍住,噴笑出來。

丈夫這些天,天天這麼說,可是天天晚上,都是喝得大醉而歸……她都懶得說他了。

坐到茶几前,關切的問道:“郎君酒醒了吧?”

楊集呵呵一笑:“本來還昏昏沉沉,可是一看到你,什麼都好了.”

蕭穎芳心十分受用,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不過嘴上卻說道:“你呀!就是喜歡胡說八道.”

避開丈夫火熱的目光,忽然發現茶几上放著兩本冊子,上面綁著一條三指寬的紅綢帶。

她知道涼州公文按內容的輕重疾徐分為九個級別,用紅、黃、紫、青、藍、綠、黑、白、黑白綢帶以示區別;而紅色表示綢帶表示是最重要最緊急公文。

兩刻前,她來看望丈夫,還沒見著這兩個冊子,這是幾時送來的?難道要打仗了麼?

蕭穎有些緊張的向楊集詢問道:“郎君,是不是要和吐谷渾打仗了?”

“我這次召集各地將官,就是為打仗做戰前準備.”

楊集說道:“朝廷裡的許多官員,根本無法理解對峙和軍備競賽的好處,他們以為涼州沒完沒了的對峙,會消耗很多人力物力財力,實際上,我們與以前的消耗並沒有什麼區別,反而因為輪駐、輪戰,淬鍊出一支又一支精通雪域作戰、適應高原氣候的精銳之師。

不過天下事態有變,所以聖人希望我們早點滅了吐谷渾,好使涼州軍騰出手來,應對全新的敵人.”

“哎!”

蕭穎也知道這些,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樣也好,省得別人老是說你擁兵自重、擁賊自重.”

“嗯!”

楊集點了點頭,向妻子說道:“不過這個冊子與吐谷渾無關,這是承淵用飛鷹發到張掖,再由出塵、慕容弦月她們譯出來的內容,一本是還是朝堂要員發生重大變化.”

“御史大夫張衡接了楊司徒的相位、吏部侍郎李子權接了崔仲方的相位。

你大兄蕭琮辭官隱退,聖人把空出來的相位、內史令授予你六阿兄蕭瑒,而蕭瑒那個兵部尚書的位子,交給兵部侍郎段文振了。

也就是說,這番人事變動,蕭家丟了一個尚書之位;不過你七兄蕭瑀現在是聖人手中的利刃,只要他沿著這條路堅持走下去,不出兩年時間,他就比蕭瑒更受聖人信任.”

“大兄畢竟是當過皇帝的人,此番隱退,對蕭家有利無害;而兵部尚書之職,沒有多少實權、責任卻是重如山,而六兄又不以兵事見長,讓出這個職務,其實也沒壞處.”

說到這裡,蕭穎目光盈盈的望著楊集,柔聲說道:“至於七兄,他和其他兄長不一樣,有著極深的涼州烙印,他要是因為個人之能,獲得聖人重用,對於蕭家、對於郎君都是好事.”

“我也是這麼想的!”

楊集十分認同妻子的說法,又說道:“另一本冊子,則是和入京的涼州官員有關.”

蕭穎頗為緊張的問道:“都有什麼安排?”

入京十一人中,只有陰世師、蕭瑀獲得重任;另外九人、杳無音訊,她都以為這些涼州州干將被冷藏了。

如果真是這樣,也間接表明皇帝在打壓楊集。

“二舅獨孤盛和堯君素、王辯、高君雅、王行本進入驍果軍,各領一府士兵.”

楊集笑著說道:“驍果軍有十府,每府兵力萬人,之前沒有兵員,所以主將都空著,如今陸陸續續有兵力抵達洛陽,聖人這才任命他們各領一府士兵.”

“王威、梁默、李瓊、柳武建現在在冀州州牧府任職,再加上劉權,那麼滕王兄就有五名得力悍將了.”

楊集笑了笑,續道:“聖人對滕王兄和劉權抱著極大的期望,希望他們在冀州推廣把涼州模式,但他倆勢單力薄、獨木難支,使得冀州局面遲遲無法開啟;聖人現在將他們五人到冀州,顯然是準備集中全力、對冀州進行一場大刀闊斧、轟轟烈烈的改革.”

蕭穎又問:“郎君覺得他們能行麼?”

“難,難如登天!”

楊集搖了搖頭,十分遺憾的說道:“冀州是山東士族傳統勢力範圍,他們對冀州的影響,已經深入到全境的方方面面、各個階層;朝廷和其他勢力很難滲透進去。

其實楊諒叛亂被平定之初,是改革的最佳良機。

但現在,很難、很難.”

山東士族由於在大隋中樞沒有什麼存在感,他們為了和關隴貴族爭權奪勢、強勢迴歸,便和企圖顛覆正統朝廷的楊諒眉來眼去、或明或暗的支援楊諒;當楊諒失敗以後,山東士族在道理、法理、道義上都站不住腳。

而那個階段,一個二個都忐忑不安、一個二個都怕朝廷清算。

朝廷當時不管怎麼安排、怎麼改革,他們都不敢反抗、不敢搞鬼;否則的話,朝廷就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收拾他們。

但是楊廣當時初登大寶、又先後被仁壽宮政變和楊諒狠狠地收拾了一番,導致他的帝位岌岌可危,一切當以穩定為要,楊集也不能說楊廣白白的錯失良機。

現在已經過去兩年多的時間,過去的事情已經煙消雲散,而楊廣又被迫重用山東士族來平衡關隴貴族;這便導致他對冀州改革的支援力度,遠遠不如涼州;甚至,還有可能反反覆覆、出爾反爾、半途而廢。

正是有鑑於此,所以楊集一點都不看好冀州改革、冀州新政;如果抱作青、徐、兗、豫、梁、益六州中的任何一個州,效果都會和涼州一樣;就算是雍州、幷州、幽州、荊州、揚州,也比冀州容易得多。

蕭穎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她嘆一口氣:“孟子曰‘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若事不可為強為之,說是莽夫亦不為過。

既然郎君也認為冀州改革難如登天,何不勸勸聖人?哪怕是換成幽州,也好過冀州吧?”

“聖人集中力量對付冀州,此刻信心十足、豪情萬太,現在誰也勸不了他.”

楊集苦笑一聲,有些無所謂的說道:“人不到傷痕累累,就不會懂得後悔。

等他碰得灰眉土臉、千分憔悴、萬分疲憊,然後再勸;那效果,遠比現在好.”

蕭穎咬著殷紅粉嫩的嘴唇思索片刻,猶猶豫豫的說道:“郎君要是不勸他,誰也勸不動他了。

而且改革一旦失敗,不僅費時費力費財,滕王兄和你的舊部,也會受到牽連.”

蕭穎掌府內事務,既要做好一府之主母,也要努力成為一個可以時時刻刻規勸丈夫的王妃;她說這番話,倒不是想幹涉丈夫的決定,而是丈夫好像意識不到這些,於是就把後果說了出來,免得他以後為現在的決定後悔。

楊集默然半晌,點頭道:“娘子言之極是。

聖人一定會寫信過來與我溝通此事。

到時,我再寫信回去,將厲害關係說明清楚.”

蕭穎釋然一笑,嫣然道:“郎君自己決定吧!不要受到我的影響.”

楊集好笑道:“那你剛才還說?”

“我不是怕你日後後悔嗎?”

蕭穎白了丈夫一眼,剎那間的風姿驚豔了楊集眼睛。

楊集伸手一拉,便把她抱坐懷中,蕭穎只穿一身輕便的春裝,柔軟的秀髮拂在鼻端,淡淡清幽香氣沁入心脾,卻是早早沐浴過了。

楊集攬住她柔軟的腰肢,說道:“天氣寒冷,你也不多穿些,若是受了風寒怎麼辦?”

蕭穎雙臂攬著他的脖子,一對又大又美的明眸裝滿了令人心動的情意,頗為擔心的說道:“郎君只顧說我,郎君這些天每日喝酒、每天睡得那麼晚,郎君雖然還年輕,可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呀。

你看你,眼裡都佈滿了血絲.”

“這幾天過後,就會恢復正常.”

楊集說道:“朝廷那些看似朋友、實則是陌生人的人,得盡數放下。

接下來,我要好生經營衛王系才行.”

楊集輕輕摩挲她柔軟的小腹,說道:“威是有了、恩也不差。

但‘情’這一塊,卻差得遠了,如果不經營經營,那可不行。

可是我對面的都是一些糙漢子,除了喝酒之外,我還咋辦?”

蕭穎只覺身上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渾身懶洋洋的,又是舒服又是難受,她微微掙扎著坐正身子,說道:“郎君,我看你這些部下,都帶著濃重的軍人作風,雖有一些心思的人,可卻少之又少。

不如這樣好了,我以後多關注一下各家情況、多與各家夫人走動、交往.”

“娘子此法甚好!”

楊集在蕭穎如玉的香腮上親了一口,調笑道:“男人都有氣吞河山氣魄,可是一旦回到家,就給自家女人鎖得死死的。

比如說我,我在外面指揮千軍萬馬、殺敵無數,可是一遇到你這隻小妖精,就敗得潰不成軍、一瀉千里.”

雖然是老夫老妻了,蕭穎還是紅透了俏臉,差點被楊集這番騷話羞死,大發嬌嗔地道:“不要臉.”

楊集嘿嘿一笑,把雙腿顛了幾顛,坐在他腿上的蕭穎被顛飛起來,緊跟著又落在他的腿上。

蕭穎哎喲一聲,便攬緊了他的脖子,氣道:“你這壞人,又發什麼瘋!早知道就不來理你了……”

“小娘子,如今你已是咱家砧板上的魚肉,還由得你麼?來來來,讓大爺香一個!”

說完,楊集就親了上去。

蕭穎左右閃避、纖腰一扭,就從楊集膝上溜下去,笑著說道:“別做這種噁心的樣子,跟個大色鬼似的.”

“切,口是心非!”

楊集怏怏的站了起來,向臉紅紅的妻子吩咐道:“與各家夫人走動是好,不過要注意一些人的感受.”

“什麼感受?”

蕭穎本想逃走,可一聽到丈夫說起了正事,連忙回身詢問。

“小人物的感受!”

楊集正容道:“你是王妃,善於和人交流是不假,可是你的位子太高了,而且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往來的都是達官顯貴的女眷、接觸的都是頂級命婦。

你和命婦交流久了,或許會讓你忽略了小人物的感受.”

“小人物也要生存、小人物也有野望、小人物也有尊嚴,她們沒有我們這麼好的條件。

若是你時時刻刻都用王妃的身份與她們交流,她們會感到壓抑、會感到自卑;若是你在不正式的場合,也身穿名貴服飾,她們不僅放不開,恐怕還生出別樣的心思.”

蕭穎聽了這番話,猛地醒悟了過來,其實她裴淑英、柳如眉、張出塵非但不是目空一切、追求奢華的女人,反而勤儉節約、反對鋪張浪費,衣著也很“樸素”。

可是這個“樸素”是相對京城那些貴婦而言的;她們的“樸素”到了涼州之後,仍然讓其他人的女眷仰視。

這一點,她的確沒有想到,以後也許會意識到,但至少現在不是;有了丈夫的提點,也讓她少走了一些彎路,她點了點頭,歉然道:“若非郎君提醒,我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弄巧成拙倒不至於.”

楊集當然不是讓蕭穎她們弄得灰不溜秋的,但是蕭穎既然打算走夫人外交路線,幫助自己籠絡人心;那就得注意這些女人特別會在意的東西。

如果時刻都讓人感到壓抑、時刻讓人感到你的衣著奢華,人家不但不會感到親近,反而以為你是在向她們炫耀,而疏遠你。

楊集看了看一旁沙漏,又說道:“我去州牧府看看,將官們估計也陸續去州府等著了.”

一幫人醉生夢死這麼久,也該辦辦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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